東海岸中部屬於溫帶半濕潤氣候,雨水偏多,第二天一早下起了一場蒙蒙小雨,矗立水汽中的小鎮,少有人在街上穿行,偶爾幾個穿夾克、休閑長袖的黑人聚在遮雨的陽棚下,圍著汽油桶點燃裡面雜物垃圾,聽著收音機播放的搖滾說唱。
濕漉的街道,轎車飛馳而過,引來幾人比劃手勢叫罵幾聲,隨後看到巡邏的警車過來,才收斂一些,還朝車窗內望來的警察友好的揮手致意,重新跟著收音機哼唱。
閃爍的警燈劃過這方街道,隱蔽的角落,一雙眸子倒映著光芒遠去,王如虎抖了抖手裡滿是泥濘的鞋子,手指伸進去,又從腳拇指的位置探出,頗為難堪的笑了笑,應該是昨夜蹬船時弄壞的。
“看來要重新弄一雙鞋才行,光腳走,有些不習慣。”
在濕漉的地面踩踏兩下,隻得忍著不適將旁邊垃圾箱蓋揭開,將這雙破鞋扔了進去,轉過身來,就見前面一間店鋪屋簷下,一個瘦巴巴的老頭,系著白色圍裙,一手掃帚,一手提著一袋垃圾過來。
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話比較多,丟了垃圾袋,站在雨裡上下打量王如虎,忽然招了下手。
“跟我來。”
老頭說的是英語,王如虎竟聽得懂,可想要說,卻是不知道該怎麽發音,大抵認為是失憶前自己就會,只不過失憶後不知道如何主動說,但能被動聽懂。
想了片刻,還是跟上老頭走進前面那家店裡,推開木扇的小門,一股悶悶的香味撲鼻而來,王如虎停在門口,光著的兩隻大腳掌在迎門的毯子上蹭了蹭水漬。
畢竟別人好心收留,禮貌還是要注意的。
門口擰了一下腹前布料的雨水,安靜的坐去窗口邊上的座位,店正中是長長的一張櫃台,下面是櫥窗,各式的麵包、火腿分類擺放,整齊的碼列,上面還有自動冰淇淋機、飲料機,應該是供客人自己搭配口味。
店裡還有一個老婦人,頭髮燙的花卷,看到王如虎四處打量,停下手裡的拖把,和善的笑了笑,朝櫃台後面那道門催促幾聲。
不久,去往灶房的老頭端了一個塑料盤出來,跟老婦人說了兩句,便過來這邊,將盤裡的食物、湯汁擺去桌上。
隨後,笑著坐去王如虎對面。
“我叫塞奇,跟我的妻子,在這裡開店很多年了,常常會準備幾份接濟餐。”
見這個高大的東方人沒動食物的意思,以為臉皮薄,擺了擺手,在他手背輕輕拍去兩下,也不管王如虎聽得懂聽不懂,聲音和藹。
“不要害羞年輕人,這世界有很多困難,誰都有走倒霉運的時候,走過了這一陣,總會有光芒落在你身上,我當年很落魄,連半塊麵包都吃不上,實在餓的受不了,才舍棄臉面,去領救濟餐,在那裡,我遇到了我人生裡第一縷陽光。”
老人說著,沒多牙的嘴笑的燦爛,目光望去的方向,正是拿著拖把的老婦人。
“遇上珍妮,我的人生才重新振作,你也會一樣的,這裡沒有人會笑話你,吃吧,明日還有。”
“謝謝。”
王如虎聽得懂這位叫塞奇的老人表達的善意,朝老人,還有那邊老人的妻子珍妮道了一聲謝,或許對方也聽得懂這聲華語裡的道謝,兩個老人都笑起來,忙各自的事去了。
桌上餐品並不豐盛,一碗番茄湯、一個豬肉漢堡、甜甜圈,對於王如虎這樣身材體量的,塞牙縫都不夠,卻是難得吃的安穩。
大口咬去一口漢堡,
依著摩洛西亞那種大塊大塊羊肉的吃法,端起番茄湯喝上一口,將嘴裡乾乾的漢堡衝下肚裡。 噸!
噸!
噸!
一口氣喝盡,渾身上下舒服了許多,早上起來的饑餓感也減少不少。
‘就是味道有些淡......’
看著乾淨了的碗底間,側面的玻璃窗外,街對面的陽棚下,那邊幾個圍攏烤火說唱的黑人裡,當中有視線偏來,正好看到玻璃窗內的側影,拿手頂了頂同伴,挑著下巴,指去櫥窗。
幾人互相使了一個眼色,提著播放搖滾的收音機,踩著音樂的節點,搖搖晃晃的過去街對面,推開小木門時,王如虎也正抬起臉來,看著這幾個身材高大的黑人,緩緩放下湯杓。
“嘿!”
店裡的老人端了一盤剛剛烘烤好的麵包出來,見到眼前一幕,趕緊放下托盤,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繞過櫃台靠近那幾人,問他們是不是要吃點東西,不吃東西趕緊離開,不要驚擾這裡的客人。
話語剛落,就被傳夾克的壯碩黑人推開,跌跌撞撞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東方人......這裡不歡迎偷渡客。”包裹花色頭巾的黑人戴著墨鏡一腳踏在椅子上,伸手拿過桌上的甜甜圈,挑釁的咬上一口。
王如虎瞥了一眼店裡嚇得有些發抖的老婦人,沉默起身,一站起來,兩米的身高讓圍在周圍的幾個黑人感覺像是一堵小山般,看著鼓漲虯結的肌肉,幾人以為要對付要動手,下意識的後退散開,架起了拳架。
這邊,王如虎理也不理他們,從間隙走過將老人攙扶正,又用華語朝他道謝一番,轉身就出了店門,拐去之前垃圾箱那邊巷子。
“那個東方人......真沒意思,還以為有架打了。”
“他不敢惹事,偷渡來的都這樣......要是遇上偷渡的女人,那才是不用花錢的豔遇,最好還能囚禁起來.......哈哈......”
“反正也無聊,男的也可以找找樂子,兄弟們?”
幾人抬手默契的翻拍幾下巴掌,蜂擁衝出店門,朝剛才那個東方人離開的方向追進垃圾箱側對的巷子,看到前面還在走動的背影,“嘿!”的一聲開口。
前面濕漉的地面,王如虎停下腳步,望著前面的目光下,濃密的胡須裡,嘴角勾出笑容。
“剛才不想在那位老人店裡動手,你們還敢追上來......正好。”
追入巷裡的幾個黑人有些摸不清狀況了,不是要揉捏這個東方人的嗎?怎麽感覺對方專門在這裡等他們。
“他說的什麽?”“我.......聽不懂東方的話。 ”
“他轉過來。”
幾人裡不知誰說了一聲,視野前方高大的身形緩緩轉了過來,身軀背對著巷外的光,絲絲雨簾下,男人的表情猶如被一團陰影籠罩,只看到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像是在笑。
“.......正好,衣服、鞋子都有現成的了。”
氣氛凝固到了極致,恍如繃緊了的弓弦,後方的垃圾箱,有野貓‘喵嗚’的嘶叫一聲,幾個黑人臉上表情瞬間化出驚恐,轉身就跑。
下一秒,那方高大的身形唰的衝來,一手抓住一個隨意往後拋,頃刻間,巷裡全是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淒厲的慘叫嚇得尋食的野貓都弓了起來,跳到地上飛快跑遠。
聽到動靜的店鋪,老兩口追了出來,還沒走到巷口,陡然一道身影走出,黑色夾克、牛仔褲,腳下一雙適腳的皮鞋走過地上積水,原本高大的身形,襯托的更加威猛,看的兩個老人不敢過去。
“拿著。”
王如虎從懷裡掏出一張美刀塞進老人手裡,隨後打開墨鏡戴去鼻梁,蓬松的頭髮下,濃密的胡須咧嘴笑起來,走去長街蒙蒙水汽裡。
老人與老伴對視一眼,顫顫兢兢的靠近巷口,裡面四五個黑人青年橫七豎八的歪斜牆根,其中一人被剝的只剩內褲,連襪子都沒有留下,臉上滿是淤青,一側腫的老高,看上去又黑又紅。
虛弱的抬下手,口中含糊不清的朝老人喊了聲:“.....幫.......我們叫救護車......謝謝!”
說完,頭一歪,直接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