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人也是有娛樂的。
盡管受環境所限,他們的娛樂方式很少,除了男女之間那點放縱之外,大都充滿了一種荒蠻粗野的味道。
被黑手會佔領的綠洲小鎮,一排低矮房屋的最邊緣,一處類似於大倉庫一樣的地方,這是這小鎮的“酒吧”。
牆壁上塗滿了各種各樣糟糕的塗鴉。
有些口號,但更多的是一些酒鬼隨便畫的,鮮豔的顏色胡亂塗抹在一起,倒是有了種後現代主義的風格。
大箱大箱的彈藥,被堆放在倉庫角落,還有幾把損壞的長短槍被丟在已有鏽蝕的合金箱子上。
有的被拆開,零件落得到處都是。
有的還丟在那裡,等待著被拆卸。
旁邊就擺著一台小機床,工匠馬爾特會在這裡修複武器,或者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機床旁邊,是幾張簡易的桌子,就用鐵板加上鉸鏈,再用幾根廢棄鋼材撐起,坑坑窪窪的桌面就和正坐在兩邊,使勁掰著手腕的廢土戰士一樣,已是飽經風霜。
丟在一邊的黑色音箱裡,有刺耳的,癲狂的,像是重金屬音樂一樣的曲子回蕩,吵得人腦殼疼。
兩個留著莫西乾頭,穿著鼻環耳孔的家夥,敞著上半身,正如公牛一樣角力。
他們大喊大叫,胳膊上的肌肉隆起,在昏暗的燈光下,充滿了男性荷爾蒙的魅力。
這樣的扳手腕,是最簡單的娛樂。
當然,不允許改造了手臂的家夥們參加,那就是作弊了。
在兩人身邊,還有幾個人在起哄,這些不站崗的戰士們大呼小叫,給這環境糟糕的地方增添了一絲活力。
不過他們對賭的東西,卻有些奇怪。
角力贏得了的那方,就能和黑手會最漂亮最野性的姑娘“玩一玩”。
而被作為賭注的那個畫著煙熏妝,穿著小背心的姑娘,她叫艾米莉,倒是完全不在意自己被物化。
相反,她還饒有興趣的看著為自己“搏鬥”的兩人。
身上小背心的拉鏈拉開一大半,露出了白皙的皮膚,再加上她惺忪的醉眼,似是已做好了“犒勞”優勝者的準備。
如果興致來了,就在這酒吧裡玩一場也不是不行。
拜托。
都世界末日了,誰也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個更先來。
這樣的情況下,任何的放縱,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就比如另一邊那個已經喝的醉醺醺的健壯漢子雙腿間,還有另一個女戰士朱莉正趴在那裡,頭部起起伏伏。
是的。
沒人在意。
這就是廢土人的生活方式,悍勇死鬥,及時行樂。
但他們把自己的娛樂范圍,局限在酒吧的左半邊,沒人敢去右邊吵鬧,沒有什麽牆壁阻攔,但卻有無形的壓力壓在那裡,讓他們不願過去。
在酒吧右邊,那個用機器人的外殼殘骸,搭建的,非常廢土風格的吧台邊,正坐著一個醉醺醺的家夥。
他披著粗糙的皮衣,留著士兵一樣的短發,頭髮已有些花白,臉頰也是非常蒼老,充滿了苦難留下的皺紋。
但他卻很年輕。
只有三十多歲。
他趴在那裡,就像是被殘酷的生活壓彎了腰,又像是一個失去了所有希望的頹廢男人,手裡抓這個玻璃杯,裡面裝著半杯酒。
用那些淨化水,加了稀釋的工業酒精,再加一些鎮子外褐色植被的萃取物調色,
讓這口味很糟糕的酒,最少在外形上,很像是核戰前時代的威士忌。 但喝到嘴裡,味道真的一言難盡。
“唔”
那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也不在乎身後嘈雜的音樂。
他一仰頭,將杯子裡的酒灌入嘴裡。
砰的一聲,杯子被砸在桌上,帶著一股怒氣,客串酒保的武器匠師馬爾特,這個和羅格認識多年的老戰士聳了聳肩。
不需要眼前人多說,便拿起瓶子,再給他添了一杯。
沒人敢來打擾這個醉鬼。
因為他是這個小鎮的統治者,黑手會的首領,被永生會在整個大荒漠地區高額通緝的“黑狐狸”。
他叫羅格.菲塔爾斯。
一個狡猾的,無情的,殘忍的廢土首領。
一個合格的廢土首領。
黑手會的成員們,也都知道首領這段時間的失意為何,他苦心謀劃的“希望”破滅,給他造成了可怕的打擊。
但其實失落的,也只有羅格一個。
其他戰士們倒是無所謂了。
希望,那是什麽東西?
這片廢土裡,真的有那樣的東西存在嗎?
一開始就不抱期待,自然也不會有失敗後痛苦的失望了。
不過大家心中也有些擔心,大荒漠邊緣已經出現了永生會的最新型偵查機器人,之前被破壞的信號塔,也在一個接一個被修複。
種種跡象都在表明,永生會上次受挫後,並沒有打算放過他們。
下一輪追擊很快就會到來,而以黑手會目前的力量,已經很難再一次逃脫追捕了。
他們已無處可去。
這裡已是大荒漠深處的最後一個綠洲,再往沙漠裡走,就算是從小出生在附近的戰士們,也沒有把握能橫跨荒漠,抵達廢土的另一端。
再說了,就算過去又能怎麽樣?
沙漠那邊是拾荒者兄弟會的地盤,相比那片達爾文主義盛行,據說普遍有食人習俗的無規則的鬼地方,戰士寧願死在沙漠裡。
最少不必擔心自己成為某個瘋子軍閥桌上的烤肉。
他們只能備戰。
再通過更癲狂的放縱,來麻痹心中越來越多的絕望。
可惜,黑手會在沙漠裡,距離自由公民城很遠,他們的芯片無法接入虛擬的思維空間中,就如剛才所說,他們可以選的娛樂,也就剩下這麽點了。
幾分鍾之後,在歡呼聲中,扳手腕的勝利者,得意洋洋的起身,高舉著雙手大喊幾次,很是粗暴的將旁邊的女人抓起來,狠狠在她臉上吻了吻。
又捏了捏她挺翹的臀部,對失敗者吹了個口哨,便擁著自己的“戰利品”,提著酒瓶,往酒吧之外搖搖擺擺的走去。
看樣子是打算隨便找個地方,放松一把。
羅格的酒,也喝到了今日的第十三杯。
這是最後一杯了。
再喝下去,體內的酒精濃度就會接近警戒線,被芯片強行操縱義體進入休眠。
他是首領,必須承擔起決策權,這是必要的約束。
羅格夾著燃燒的劣質雪茄,又端起酒杯。
他看著杯子裡搖晃的琥珀色酒水,那玩意帶著一縷光,倒映著他那張滄桑的臉,一張屬於失敗者的臉,這讓他心中又想起了那一天的場景。
自己被爆炸壓在廢墟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可惡的外來者,帶著勝利者的笑容,踏足星陣中。
還有蘇。
自己最信任的,最報以希望的蘇,那個在黑手會裡,唯一和他一樣,篤信希望的年輕人,就那麽追著江夏衝進光裡。
羅格知道,蘇也很不甘心,他要用那種方式,為自己討回公道。
但他不該去的。
羅格痛苦的閉上眼睛,那個年輕人本該有更長遠的人生,他該如雄鷹一樣,馳騁在這片廢土上,而不是死在距離家鄉無數個距離之外的陌生地方。
蘇,已經死了。
羅格心中湧起痛苦。
以江夏那人的性格手段,稚嫩的蘇絕對玩不過他的。
那個年輕人,肯定已經死了。
是自己愚蠢的,固執的,一直在尋找的希望,害了他。
“蘇...”
羅格抿著嘴,像是呼喚一樣說了句,下一瞬,他睜開眼睛,仰起頭,打算再用手中酒,將自己麻痹在那半睡半醒之中。
這是在逃避。
他知道。
但他也沒有再好的辦法了。
“砰”
酒吧的門這一刻被推開。
一個背著槍,帶花花頭巾的戰士衝了進來,手裡還抓著一個竹筒,他衝到羅格身邊,用帶著驚喜的聲音,對首領說:
“蘇回來了!”
“嗯?”
羅格送到嘴邊的酒杯停了下來。
他扭過頭,惺忪的醉眼飛快的變得清醒起來,在腦部芯片控制下,體內義體開始運作,將血液中的酒精稀釋。
他看著報信的戰士,正要詢問,目光卻落在了他手中的竹筒上。
那是被砍下來的竹子,上面還帶著尚未乾涸的竹葉,外表青蔥,那一抹綠色,是很難會出現在廢土上的顏色。
羅格沒見過竹子。
他出身的時候,這種植物早已經滅絕在了核大戰的塵埃中。
但他祖父是個生物學家,他從小被祖父養大,從祖父的硬盤資料裡,他見過這樣的植物。
但看到實物,這是第一次。
“他回來了?”
羅格問了句。
“嗯,不但回來了,還帶了禮物!”
那以頭巾蒙著頭的戰士,像是獻寶一樣,把手中竹筒塞進羅格手裡,他帶著一抹激動,說:
“水,首領,你嘗一嘗,水!真正的水!”
羅格拿著竹筒,看著裡面清澈的液體,他搖晃了一下,然後送到嘴邊,抿了一小口,一股帶著竹子清香氣的液體,流入嘴中。
沒有鏽味,沒有工業添加劑的糟糕味道,很清純。
就是水本來的味道。
他知道,為什麽蘇要把這東西帶回來當禮物。
他知道。
這是蘇,給他帶回的回答。
所有問題的終極回答!
希望!
那羅格這幾年一直在追求的希望,已經被蘇握在了手中。
“哈哈哈哈”
羅格站起身來,揚天長笑,帶著一抹發瘋似的瘋癲,他將竹筒裡的水一飲而盡,暢快的哈了口氣,抹了抹嘴角的胡須。
又對那報信的人說:
“江夏來了沒?”
“來了。”
那人咬著牙說:
“那個混蛋,正被押在鎮子裡,大家恨不得給他兩槍!”
“朱莉!”
羅格沒有響應這種憤怒,他扭過頭,對酒吧另一邊喊到:
“別TM再舔那根XX了,去收拾一下我的房子,收拾乾淨點,快去!”
“你。”
首領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聞到一股酒氣,讓他皺了皺眉,他對身前帶著頭巾的戰士說:
“去請蘇,還有江夏,到我房子裡,對他客氣一點。我要和那個混蛋好好談一談。”
“啊?”
眼前戰士一臉愕然,那混蛋明明擺了他們一道,不殺也就算了,這還要好好招待?
“人家帶了禮物來的。”
羅格看了一眼手裡的竹筒,他說:
“不能讓人家說我們廢土人不懂禮節,快去吧,帶去我的問候,別讓他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