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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劍臨淵》第3章 9玄
  無恨看著自己的弟弟,愧疚道:“當年,是我不對。我沒有顏面繼續在山莊裡。”無塵冷笑道:“所以你就攜家帶口北上,卻留下這麽一攤事情給我?”

  風,緩緩吹過,帶起一陣灰塵。兩兄弟默默相視。天,灰暗下來,遮住世人的眼睛。“哥!”無塵上前,將無恨緊緊抱住“回來,別走了。”

  無恨使勁拍了兩下無塵的後背,緩聲道:“今天來,我是有事,還是急事。”無塵微怔:“什麽事這麽急?”無恨抬頭,厲聲道:“通魔,回來了!”

  “什麽!”無塵腦中一轟,訝異非常。

  “是的,通魔回來了。”琬兒在一旁說道“前些日子,連信都送來了。”

  “嫂嫂怎麽確定就是通魔呢?會不會有人搞鬼?”無塵心中懷疑。琬兒冷笑:“你當我這些年安穩日子過慣了,連程破天的字都不認得了?”無塵撓撓頭,尷尬道:“我不是這意思,嫂嫂莫怪,嫂嫂莫怪。”

  “二少爺,晚宴備好了。”管家從旁進來,恭聲道。

  無塵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道了。轉頭笑道:“那就先吃飯吧,正好還可以看看小星。”無恨夫婦相望,眼中流露出愧疚與不安。

  桌前,一位少女端坐在座位上。青絲披肩,眼眸如星。無塵走近她身前,輕聲道:“小星啊,你爹娘和你哥哥來看你了。”被喚作小星的女孩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寒聲道:“爹娘?我不記得。哥哥?這回又是從哪找的?前些日子找了鄂州的,建康的,蘇州的...”無塵面帶尷尬,說道:“不是,這回真的是你哥哥和爹娘啊,剛剛南歸不久,便來看你了。”小星依舊冷笑不止“叔父啊,你可真行,這回找人直接找到了江對面了。”無恨不住苦笑。

  那年無恨離家,只因太匆忙,又因無塵膝下無子,便把慕容蕭的雙胞胎妹妹慕容星留在了慕容山莊內。哪知這一走便是九年,小星的記憶裡早已沒了爹娘的影子。

  “既是這樣,我二人就先行一步,待到蕭兒十六之時,再教他回揚州罷。”無恨抬頭望天,悠悠道。琬兒依依不舍地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雙眸含淚。無恨安慰道:“在杭州才是最安全的,跟著我們,才會有性命危險啊。”琬兒低下頭,咬緊牙關道:“無恨,我們走吧。”

  暮蕭站在門口,看著馬車遠行,不由的神色黯然。

  現在,又是我一個人了嗎?也罷,當年不就是一個人嗎,現在只不過和當年沒什麽分別。最後,無非是孤身一人而已。

  “蕭兒,我哥教了你什麽?”無塵心中充滿疑問。

  “爹教了琴棋書畫詩酒茶。”慕容蕭羞澀地撓撓頭。

  無塵一捂額頭,歎道:“好吧,叔父從今開始教你練武。”慕容蕭眼中精光一閃。武功,暮蕭自然是想學的。雖然任職暮蕭使時他的劍法當世無雙,對劍法的造詣頗深。但自從目睹無恨飄逸的劍意,便下決心向無恨求教。如今自己離家,難見到無恨,跟著無塵學,想來也不錯。

  慕容山莊。江南第一大勢力。山莊涉及漕運,驛站,典當,鏢局,武館等多個行業,莊主慕容氏來歷神秘。有傳聞說慕容氏乃當世正派領袖軒轅門的分支,但這畢竟只是傳聞,真實情況卻不得而知。

  翌日,慕容蕭早早洗漱,握劍來到庭院之中。無塵看到侄兒早起練武,不由得微微頷首:嗯,早起練功,心意是到了,就是不知能堅持幾天。無塵拔劍出鞘,說道:“劍乃兵中君子。

劍的使用方法無非是四種技巧:《擊》、《刺》、《格》、《洗》;其中又可分為二十八小技:劈、刺、點、崩、擊、提、挑;斬、截、托、按、掛、削、撩;挽、穿、壓、雲、抹、架、掃;帶、抽、攔、捧、推、搓、絞。我慕容家劍法也離不開這四大技二十八小技。我要你一年時間將這些技巧爛熟於心。”  慕容蕭心中一驚:原來古劍法這麽多技巧,原來我以前引以為傲的劍術造詣只是自己坐井觀天而已。想到此處,他心中暗下決心,要將這些技巧使用到如信手撚花一般。

  一個月,兩個月...慕容蕭一如既往,聞雞起舞。無塵看在眼裡,讚在心裡:此子心中堅毅,能夠堅持不懈,將來劍術造詣必不下與我,說不定,能超過他父親!

  時光飛逝,紅顏易老。

  轉眼間,慕容蕭在山莊已呆了三年。

  三年間,無塵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時間積澱,自己領悟罷了。三年間,無恨未曾回過臨安,只是在閑暇時寫封信,報平安而已。收到信後,慕容蕭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將信收好,默默練習。無塵看在眼裡,卻不能給予任何的解釋。因為這一切,全然是兩個孩子的父母一手造成的,自己雖然是孩子的叔父,但這一切,還是要看兩個孩子能否自己解開心結,畢竟無塵不是小星和蕭兒的父親。

  “這鳳舞分九式,前八式按照八卦來命名,這步伐的來源也是九宮八卦,最後一式稱為‘玄’,九乃極致之數,二九為重,重九為玄,以此命名,凸顯最後一式之妙用。”無塵講解著慕容氏最精妙的輕功,奈何兩個孩子對於這些來歷起源並不感興趣。無塵長歎口氣:“罷了罷了,你們既不願聽,那就隨你們去吧。”慕容蕭淡淡一笑,收劍轉身,向門外走去:“叔父,侄兒出門逛逛。”無塵搖頭:“去吧去吧。”

  慕容蕭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著,看著臨安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的氣氛,但是已知千年歷史的暮蕭心中卻有種莫名的悲涼:怪不得南宋如此羸弱,怪不得金人屢次南侵,這一切的根源無非是宋人可欺罷了。兵拋屍將流血,為的只是這偏安一隅的小朝廷,不值,不值!

  天色漸晚,臨安愈發顯現它晚上的風采。慕容蕭嘴角泛著冷笑,漫步在西湖湖畔。肚中饑渴,隨意找了個酒家,點了幾個小菜,看著湖中畫舫燈火通明,絲竹之聲不絕於耳。他不由得想起南宋先賢作的一首詩,下意識隨口吟出:“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此句一出,語驚四座。坐在鄰座的一蒙面女子聽聞此詩,不由讚道:“好詩,好詩。小女不才,邀公子前來一敘,不值公子可否賞臉?”慕容蕭微微皺眉,旋即笑道:“芝蘭玉樹之約,在下欣而往之。”那女子摘下面紗,舉起酒杯:“詩中頗有深意,想來公子也是愛國志士,小女隻恨生做女兒身,這杯水酒,敬公子這句直把杭州作汴州”

  莫笑看著此女姣好的面龐,心中大震,不由脫口而出:萱兒……

  “什麽?”端起酒杯的皓腕一頓,女子似沒聽清慕容蕭言語。

  慕容蕭尷尬地撓撓頭:“剛剛想起一個故人,望姑娘莫怪。還不知該如何稱呼姑娘。”此女微微一笑,頗有傾城之姿,答道:“小女單姓程,名九玄。適才公子可是不當心,此地畢竟為天子腳下,心中不滿還是莫要袒露出來,萬一上達天聽,那可就為時晚矣。”慕容蕭心中不由駭然,自己已身處宋朝,一言一行當謹小慎微才是,連忙謝道:“多謝姑娘提醒。”程九玄淡然一笑:“還不知如何稱呼公子。”

  暮蕭想起當初在劍淵的日子,惆悵道:“姑娘若不嫌棄,叫我一聲暮蕭便可。”

  “暮蕭”九玄在心中默默揣摩著這個名字的含義,片刻之後,九玄笑道:“沒成想,暮公子看著年紀不大,卻是個有故事的人。”慕容蕭慘然一笑:“故事談不上,就是心中有些不痛快罷了。”九玄搖搖頭“不一樣的,小女看得出來。公子年紀不大,卻好似經歷過人這一生經歷過的一切,有過權勢有過輝煌,也有失意也有無奈。九玄自詡可看透芸芸眾生,可是用盡平生所學也看不透公子。若公子信得過九玄,不如伸出手來,容九玄給公子看看手相。”慕容蕭一聽,心中好笑,答道:“哦?看不出來姑娘還會此等識人之術。”說罷,將手伸出,眼中頗有揶揄之色。程九玄看出慕容蕭眼中滿滿的不相信,不由得嘟起嘴,神色認真地端詳慕容蕭掌中紋路。作為一個現代人,慕容蕭自然是不信這些的,於是他便打量起坐在自己面前的姑娘。

  寐含春水臉如凝脂,白色牡丹煙羅軟紗,逶迤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身系軟煙羅,還真有點粉膩酥融嬌欲滴的味道。適逢微風從湖面吹來,帶起裙帶,有種仙子蒙塵之感。慕容蕭看得癡了。

  不成想程九玄面色一凝,黛眉微蹙,右手從懷中摸出三枚銅錢,隨手一擲;左手微掐,櫻唇微啟,喃喃自語道:“天下竟有如此命格,奇哉怪哉。莫非這世上,還真有還魂重生一說?”慕容蕭一聽,不由得臉色發白,冷汗直流:這《周易》不愧是中華瑰寶,我這來歷,不會真被這丫頭給算出來了吧...這樣想罷,還是硬著頭皮問道:“不知姑娘算出來了些什麽?”程九玄歎了口氣:“公子命格奇怪,小女子不敢多嘴。”慕容蕭強顏歡笑,故作冷靜:“程姑娘但說無妨。”九玄左手撫額,右手撩起耳邊青絲,說道:“公子在六歲那年突逢大難,本是將死之人,奈何死難之中又有一縷生機。現如今危機已過,福將所至。只是......”慕容蕭心尖兒一顫,忙問道:“只是什麽?”程九玄看著慕容蕭焦急的模樣,掩嘴一笑:“公子不是不信妾身嗎?”少年面露尷尬之色“不是…算了,我的錯。不該對姑娘心生懷疑。”

  程九玄掩面輕笑,笑聲如春風拂過風鈴,清脆悅耳。“只是近來公子還會有所災厄,只要小心避過,並無大礙。”慕容蕭長舒口氣:我也料想這丫頭算不出我出身來歷,要是這也能算出, 可真當是司命星君轉世。而他聽聞此句,心中大石方才落下,不由讚道:“姑娘果然神算,在下拜服。”恰逢又是一縷清風,慕容蕭突覺神清氣爽。就這樣,二人竟是如同多年老友,從朝堂廟高聊到江湖之遠,一轉眼,天竟已黑了。

  “暮公子所持觀點當真新穎無比,妾身拜服。”程九玄盈盈一福“天色已晚,再不回府,家母可是要擔心了。”

  慕容蕭抬眼一看,才發覺天色已晚,連忙作揖“竟如此之晚,今日耽擱姑娘時間,抱歉抱歉。”

  程九玄倒也不惱“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今日得見公子,果真人外有人,要不是時辰到了,真想再與公子討教一二。”

  慕容蕭搖頭晃腦“秉燭夜談也未嘗不可嘛。”說罷便準備與程九玄道聲後會有期,卻看見姑娘臉上騰起紅霞,猶如西湖暮景,好不誘人。這時他才發覺自己說話不過大腦,唐突了佳人。連忙道歉“抱歉抱歉,與姑娘聊的投機,說話未經思索,是在下孟浪了。”

  程九玄嗔怪道“原來是妾身看走眼了,本以為公子風光霽月,沒曾想過也是這般登徒浪子。”

  慕容蕭大呼冤枉,前世在劍淵,二姐風風火火,師姐又是淡泊冷清,同門師姐妹雖有四五之數,可是一同習武哪裡把師姐妹當過女孩,開起玩笑也是葷素不忌張嘴就來,這次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咯。

  程九玄看著少年白淨的臉上一陣青紅,哪裡不知他在想什麽,噗嗤一笑:“原諒你了,真是呆子。”說罷,乘轎回府,隻余慕容蕭一人呆立在晚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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