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慕容蕭一拍大腿“那詩不是我寫的啊，是不是讓程姑娘誤會了?這下我豈不是成了文抄公?”暮蕭掰起指頭“如今是建炎三年，趙構那廝還在流亡。明年建炎四年，也是紹興元年，韓帥於黃天蕩大敗金兀術，嶽帥於襄陽重創六州軍……明年，這杭州府，就要改名臨安了。”歷史在慕容蕭腦中一頁頁翻過，最終落在了紹興十一年。

　　“紹興十一年，秦檜已莫須有的罪名處死嶽飛，不知這次，我能不能稍微改一改歷史。”慕容蕭鳳眼微眯，盤算著什麽。

　　奢靡的晚風拂過，吹散微醺路人的酒氣，吹不散的卻是慕容蕭的思緒。慕容蕭小小的腦袋裡思考的竟然是十年後的事情，而他已然忘記，今年的他也不過十一歲。十一歲的少年妄圖以一己之力改變歷史車輪的印記，何其可笑。

　　“少爺，該回府了。”管家玉伯躬身提醒，這才把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的慕容蕭喚醒。

　　慕容蕭陡然驚醒“玉伯，我父親那邊有消息麽?”他忽然想起，建炎三年，金國大軍可是揮師南下，攻陷了揚州，雖然慕容無恨和琬兒武藝超群，但是面對茫茫多的金國士卒，就算天上謫仙也要掂量三分，更不用說只是肉體凡胎的人了。

　　“大莊主前些日子傳信，他與夫人早就到了襄陽，日前在嶽帥帳下，雖無官職，但老奴看那傳信，想來大莊主定是開心的。”玉伯回憶信中消息，無恨的雀躍躍然於紙，想讓人忘記都難。

　　“哦?爹竟然去找了嶽帥?”慕容蕭心中稍安，既然是去投了嶽帥，那只要不上戰場，安危定無大礙。父親這個脾性，想必能和嶽帥聊得來。

　　只是揚州，杭州，襄陽……

　　“玉伯，我們家到底是做什麽的?”慕容蕭鳳眼含笑，不經意地問道。

　　“回少爺，山莊產業在江南一帶鋪的極開，漕運，鏢局，酒樓，客棧，茶樓，武館甚至……”玉伯突然停住，似乎有難言之隱。

　　慕容蕭好奇之心愈重“甚至什麽?”

　　玉伯稍有尬色“這個少爺就別問了吧……”

　　慕容蕭擺擺手“你不說，我就猜不到嘛?漕運，鏢局，酒樓，客棧，茶樓，武館。下一個，不就是青樓賭場?我們家，還真是三教九流什麽都有呢。”

　　這些行當，要麽人流極多，要麽接觸面極廣，要麽覆蓋地域極大。看來慕容山莊，可不僅僅是家大業大。

　　慕容蕭似乎想到山莊在這些行當背後埋了什麽，哼著小曲兒帶著笑，和玉伯晃晃悠悠回府了。

　　用過晚飯，慕容蕭和叔父行禮回房休息。慕容無塵笑著把侄兒送回房，轉身就去了書房。

　　“蕭兒問了什麽?”無塵手上把玩著玉獅子，似是無意問道。

　　玉伯燒水，洗茶，煮茶一氣呵成，上好的明前龍井在沸水中舒展葉脈，將清澈的山泉水染成初春的顏色。

　　“少爺問了大莊主的消息。”玉伯舀起茶水，給無塵滿上。

　　無塵端起茶杯，細嗅茶香“嘖嘖嘖，這煮茶的法子也不知大哥從哪兒學來的。起初一口覺得苦澀難耐，但是再一口，卻是唇齒留香，回味無窮。比茶樓裡的點茶不知強到哪裡去了。”

　　玉伯搖頭“大莊主那個憊懶性子，哪裡會去點茶，向來一把茶一壺水，有時洗茶都免了，好茶葉都讓浪費了。”

　　無塵想起大哥那個凡事無所謂的樣子，不由得搖頭。

　　“少爺還問了，山莊的產業。”玉伯一邊給無塵添茶，

一邊回道。　　“哦?蕭兒問了山莊的產業?奇哉怪哉，難不成這孩子承了嫂嫂的性子?”無塵別有興趣“你怎麽說的?”

　　玉伯回想慕容蕭的神態動作，緩緩搖頭“老奴答了一些，少爺自己想到之後說了一些。至於老奴沒說的，估計少爺是想到了。”

　　無塵飲盡杯中茶，卻被燙地咧嘴。

　　“小鬼人不大想的不少，他猜到就猜到吧，我慕容山莊虎踞江南二百年，又怎會是表面顯露出來的這些。蕭兒雖年紀不大，行事風格你我也看在眼裡，習武之心堅定，平時做事看似孟浪卻膽小甚微。小小年紀不學好，倒是把他娘年輕時候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無塵又給自己添了一杯。

　　“只是……”

　　他手中玉獅子猛然出手，竟直接擊穿房頂。

　　“只是這山莊裡近些日子混進來的蒼蠅老鼠著實多了點，玉伯，這事交給你了。”

　　玉伯朝暗處點點手指，腳步聲響起又停止。

　　“莊主這修為又有精進，恭喜了。”

　　無塵細細品茶“精進又如何，半步歸一依舊是半步歸一。通魔四聖哪個不是半步歸一?最近更有消息說通魔八子人人憑虛禦風，那可是十五歲都不到的憑虛禦風！”

　　放下茶杯，無塵歎道“蕭兒星兒天賦自然是極好。但是就算天賦異稟，也要給足時間讓他們兌現天賦。如今西風烈南風停，僅憑我慕容氏，如何抵擋祆教通魔?”

　　玉伯沉默片刻，小聲問道“那，把傾劍傾城喚回來?”

　　無塵默然。

　　“二十年前一役，山莊損失慘重，軒轅門的中堅更是幾近全部身隕。就這樣，僅僅擊殺通魔兩聖八子，程破天重傷出逃西域。”玉伯緩緩道“昔日程破天就已是大道無我半步歸一，如今卷土重來，極有可能已經踏過最後門檻成就萬法歸一，算上四聖半步歸一，八子憑虛大成，這次怕是比二十年前更難。少爺年幼，雖天賦極好，日前不過堪堪初識武境……”

　　慕容無塵聞言冷笑“那又如何?只需五年，蕭兒星兒便能憑虛禦風不假外物，更何況雲兄雖然經脈盡毀，但膝下兒女除了雲琦之外其余二人也是天賦異稟。我軒轅逍遙兩脈年輕一輩未必就比通魔八子差到哪裡。只是……”

　　“只是現在無人能敵程破天，蘇州南宮氏又搖擺不定。”玉伯長歎“蘇南宮杭慕容，若南宮氏與我聯手，通魔想要南下扎根怕是不易。就怕南宮氏作壁上觀啊。”

　　“作壁上觀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慕容無塵不齒南宮氏作風“唇亡齒寒的道理只有南宮氏不懂罷了。或者說，南宮氏本就是通魔扎在江南的一枚釘子，不然無法解釋南宮氏二十年前冷眼旁觀。想要獨善其身?若祆教之火燃遍江南，怎可能獨漏他一個南宮氏。”

　　“二十年前疑點頗多，這些年山莊哪怕四處伸手也未曾查到當年的一絲一毫。”

　　主仆二人書房長談，而慕容蕭，早已呼呼大睡。

　　初識武道，內視入微，憑虛禦風，大道無我，萬法歸一。這五境乃是當今武林公認的五大境界。二十年前通魔妄圖扎根江南，一主兩聖五子直衝軒轅山門阻斷山路，另兩聖五子欲除慕容氏而後快，誰成想去往江南的南聖朱雀反水重創青龍後不知所蹤，慕容氏傾全力僅擊殺通魔三子。軒轅宗門更是血流成河，當年的年輕一輩全部身隕，門主後選雲氏雲陵與通魔門主程破天一戰之後重傷難醫。而通魔也付出了二聖五子的代價。最終程破天重傷遠遁，慕容氏與軒轅山門無力追殺，之後雙方相安無事二十年。

　　慕容無塵天賦雖不算絕佳，但也是個中翹楚，這些年只因山莊事物纏身，武學修為再難精進。

　　何其可悲，傳言作為江南武林巨擘慕容氏中武境最高者不過半步無我。不過已有消息稱昔日大公子慕容無恨回到山莊，那慕容氏，可不僅僅是一個半步無我了。

　　鄂州

　　軒轅山門

　　“又在偷懶！重來！”軒轅門大師兄雲珵怒吼，雲琦撇撇嘴不以為然，而年齡最小的雲璿提起劍，抹去鬢邊汗水，又開始重複前刺這一動作。其余人看見年齡尚幼的小師妹如此刻苦，自是沒臉偷懶，一同練了起來。比他們天賦更好的小師妹尚且努力，他們又有什麽口偷懶?

　　雲陵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孩子們習武，莫名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時光。那時和慕容家的兩個兄弟一起，打打鬧鬧，悠閑自在。要不是那祆教通魔，師兄弟十數人又怎會陰陽相隔?想到此處，雲陵心中更是恨意翻湧。

　　“又在想以前?”雲陵肩上，一隻素手伸出，將雲陵安撫下來，女子雖不如江南女子溫雅嫻靜，但這利落大方卻是更甚一籌。

　　雲陵伸手握住女子柔荑，長歎道:“無塵的兩個孩子，如今也是十三四歲了吧?”

　　女子牽過雲陵的手，眉目間不複當年狠厲“傾劍和傾城， 今年是一十四歲呢。”

　　“那無恨呢?無恨當年……”雲陵眼中仿佛看見那個堅毅果決，做事衝動的影子。

　　女子拍了拍雲陵的手，眸中笑意浮現“慕容大哥的一雙兒女也是十一歲啦，無塵前些日子讓人帶了些貨回山，專門帶回了兩個小家夥的消息。不愧是慕容大哥和…琬兒的兒子，心性極好，那丫頭也是好坯子。”

　　雲陵余光盯了一眼二兒子，冷哼一聲:“呵，果然還是別家的兒子好，傾劍小時候我是見過的，慕容蕭這小子雖然沒見過，但是無塵向來只會謙虛，他都這麽說，蕭小子定然不會差。這麽一比雲琦這臭小子可不如小時候的我。”

　　趙依嫿噗嗤一笑“你小時候什麽樣我不清楚?上躥下跳跟個猴兒似的。琦兒雖然不懂事，可是也沒動不動上樹掏鳥窩下水撈田螺。”

　　雲陵有些尷尬，只顧著批評兒子，卻忘記了枕邊人可是對自己知根知底。

　　“再過些日子，無塵就要帶那兩個孩子回山門了吧。”雲陵聲音低沉“當年的我們也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如今的他們也要重蹈父輩覆轍了嗎?”

　　趙依嫿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柔聲安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珵哥璿兒自幼努力，山門內年輕的孩子們跟著璿兒的腳步走了很遠，傾劍傾城已是在外歷練一年，蕭兒星兒天賦不多言語。聽聞蓬萊仙山年輕一輩也準備入世修心，那麽我們與通魔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四聖十子已是極限，而我們，還未看見孩子們的上限。”

　　雲陵看著妻子，微笑搖頭。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