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搶救室門打開，一個醫生走出來，黃真和黃真媽媽趕緊圍上去，問醫生:“大夫、大夫，怎麽樣?”

　　醫生取下口罩，看著黃真和黃真媽媽說:“是中風，發現的晚了。”醫生停頓了一下，又說:“會偏癱，你們做好心裡準備。”說完，黃真和黃真媽媽呆在那裡。

　　搶救室的門再次打開，幾個護士推著病床出來了。黃真和黃真媽媽跑過去，幫忙扶著病床。張麗芬還在昏迷中。

　　到了病房，護士們安頓好張麗芬，然後告訴黃真媽媽，說:“病人醒了，及時叫我們一下。”說完之後，護士們全走了。

　　病房裡，黃真和黃真媽媽靜靜地坐著，黃真突然感覺氣氛有些尷尬。

　　黃真媽媽躊躇了一會，還是開口了:“真，你怎麽會在張阿姨的房間裡。”

　　黃真語塞，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想讓媽媽提前知道他輟學的想法。

　　黃真媽媽看黃真不回答，心裡急了，說:“真，你跟媽媽實話實說。”

　　黃真心裡犯難，低下頭，不敢面對媽媽。

　　黃真媽媽看黃真這幅樣子，深吸一口氣，說:“真，你放心跟媽媽說，媽媽不怪你。”黃真媽媽停了一下，看著黃真認真地說:“媽媽直說了，我們那代人的思想，有些事不好開口講，但現在觀念不一樣了，有些事都提倡提前教育。我們都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張阿姨一直單身，保養的好，長得也漂亮。男孩子，到了這個年紀，都會比自己年紀大的女性感興趣，但有些倫理道德你要知道……”

　　“媽，你在說什麽！”黃真聽到這裡，心裡一陣發慌，打斷了媽媽。必須得跟媽媽解釋了，要不媽媽要理解到哪裡去了。

　　黃真鄭重地跟媽媽說:“媽，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有件事情，一直沒跟你說，你現在這麽問了，那我就說了，你得答應我，聽了不能生氣，也別著急，我是經過深刻思考才決定的，我可不是一時衝動。”

　　黃真媽媽聽了，心裡更加緊張，故作鎮定地說:“好，真，你說，媽媽認真聽。”

　　“這不你和爸準備離婚了嗎，你這麽多年沒工作，就說有點積蓄吧，能撐多長時間?我反正學習也一般，就算考大學，也只能考個一般般的大學，出來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上大學就是白花錢。我不想上學了，我要去打工。我本來不想在我沒找到工作前告訴你的，所以昨天你們睡了之後，我想找張阿姨聊聊的，結果就發現張阿姨暈倒了……”

　　黃真媽媽聽完，心裡松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對黃真說:“真，你這兩年的學習情況呢我也知道，這兩天你遇到了什麽，我也不清楚，但你這兩天的行為確實讓我很吃驚。不過，我能理解你，誰都會度過這段青春期，你要是一直乖乖地，我反而覺得不正常呢。我的建議，不管學習好不好，大學還是要上的，這是你一生錯過就沒有的經歷，也是你人生的重要財富。”

　　黃真聽完，心裡有點煩躁，語氣變的有點生硬，說:“媽，年代不一樣了，現在的大學和你們那時候的大學根本不一樣。你們那時候是真學東西，現在的大學，根本學不到什麽。”

　　“你又沒上過大學，你怎麽知道現在的大學學不到東西呢?”黃真媽媽看著黃真認真說。

　　“哎呦，媽，你在家裡待太久了，現在外面翻天覆地的變化，你和社會都脫節了，你根本不懂。”

　　“不管社會發展到哪一步，

教育對一個人的影響都不會變。”　　“哎呀，跟你說不清楚呢。再說，我去上大學，你靠什麽生活呢?你在家裡待了這麽久，你現在能做點什麽工作呢?賣力氣的你做不了，靠腦力的，你又跟不上。你做點小工，掙的又不多，我上大學也需要錢，這麽一來，你不是太辛苦了。”

　　“我自有自己的想法，到時候媽媽會給你說清楚的。”

　　“我……哎呀……媽，真是跟你說不清啊……我現在出來掙錢，也能給你減輕點壓力不是……”

　　“嗯……嗯……”病床上突然傳來張麗芬的聲音，黃真和媽媽停下爭吵，趕緊過來照顧張麗芬。

　　“真，快去叫大夫。”黃真媽媽吩咐黃真。黃真“嗯”了一聲，跑出去叫醫生了。

　　過了一會，幾名醫生和護士匆匆進來，對張麗芬進行各種檢查。乘著這個空檔，黃真媽媽對黃真說:“上不上大學是你的事，讓你上大學是媽媽的建議。自己的人生自己把握。”說完，黃真媽媽沒有給黃真解釋的機會，去照顧張麗芬了。黃真氣得一個人生悶氣。

　　七、八天后，張麗芬出院了。

　　“愛她吧鮮花小鎮”別墅客廳裡，張麗芬坐在輪椅上，透過落地窗看著遠處發呆，陰沉沉的天氣籠罩著光禿禿的地面。張麗芬右邊的臉龐，多麽完美的五官——漂亮的眼睛，精致的鼻子，立體的嘴唇;張麗芬左邊的臉龐，眼睛、臉蛋都耷拉著，嘴角也往下掉，掛著一些口水。

　　黃真媽媽坐在張麗芬旁邊，靜靜地陪著。黃真在廚房泡好茶，給張阿姨和媽媽端了過去。自從那天晚上張阿姨中風後，黃真一直沒有去過學校，媽媽執拗不過黃真，無奈先向學校請了假。

　　黃真把茶杯放在茶幾上，正要離開，媽媽叫住黃真，問:“真，上不上大學，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不上。”

　　“真，你不是問媽媽將來怎麽生活嗎?喏，這就是媽媽將來的生活。”媽媽說著，把手邊的一個檔案袋給了黃真。

　　黃真打開來，裡面裝著一本本證書——《法律職業資格證》、《注冊會計師證》、《金融從業證書》……上面全部寫著黃真媽媽的名字——王英！

　　“真，這些年，媽也沒閑著，你去上學，你爸去上班的時候，媽媽就在家裡學習，這些就是我以後生活的資本，足以供你上大學了吧。”

　　黃真驚呆了！這麽些年，黃真不知道媽媽考了這麽多證書，也從來沒有發現過媽媽學習。

　　“真，媽媽都四十多歲了，依然覺得還需要學習，你真的就不再接受教育了?”

　　黃真心裡觸動了一下。黃真知道自己的母親很優秀，但從沒想過這麽優秀。黃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媽媽。要不要上大學?要上一個什麽樣的大學?黃真開始猶豫了。

　　晚上，黃真躺在床上，還想著媽媽的那堆證書。這件事給黃真的衝擊力太大了。黃真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像是名門望族之後，身上背負著家族的使命。當然，黃真心裡也清楚，這只是媽媽太過優秀而帶給他的幻覺罷了，自己家庭條件到底如何，生活了十幾年，黃真太了解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黃真一拉窗簾，看到屋外白雪皚皚，整個鮮花小鎮如同童話一般。

　　壞了，乞丐！這麽大的雪，乞丐住在那樣的地方，能扛過去嗎?黃真顧不上和媽媽打招呼，趕緊穿好衣服，就去找乞丐了。

　　黃真打車趕到安順超市倉庫門口，那塊彩鋼板和牆搭成了帳篷的樣子，乞丐穿著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袒胸露乳，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身邊扔著幾個酒瓶子。

　　黃真腿都軟了，完了，完了。

　　黃真跑過去，用手搭在乞丐的鼻孔下面，還在出氣！

　　“龍龍！龍龍！”黃真搖著乞丐喊到。

　　乞丐打開黃真的手，翻了個身，打起呼來。黃真急壞了，喝了這麽多酒，還躺在下過雪的地面上睡覺，這要出事啊。黃真一邊大聲喊乞丐的名字，一邊使勁搖乞丐。

　　乞丐終於醒了，用手揉揉眼睛，看到是黃真，一下坐直了，高興地叫著:“咦，大哥，怎麽是你?”

　　黃真看乞丐還袒胸露乳著，又坐在地上，一把把乞丐拉起來，說:“你先把衣服穿好，今早起來我發現下雪了，我怕你出事。”

　　乞丐一邊把衣服扣好，一邊笑嘻嘻地說:“熱，熱。”

　　黃真看乞丐無事，懸在心裡的石頭放了下來。但這地上這麽厚的雪，把乞丐留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啊。黃真想不到更好的安置之處，隻好自己做主，想:“先把乞丐帶回鮮花小鎮吧，那裡現在是淡季，度假區空著很多房子，先把乞丐安置到那裡，雪化了再說吧。”

　　黃真帶乞丐回到鮮花小鎮，到了度假區，黃真心裡又開始打鼓。帶乞丐回鮮花小鎮是黃真自己的主意，張阿姨現在又是這麽個情況，黃真是沒法向張阿姨說明情況了，那管理度假區的人，會同意讓乞丐住在這裡嗎?可不讓乞丐住這裡，再安頓到哪裡去呢?

　　黃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讓乞丐先等在屋外，自己硬著頭皮進去找管理度假區的經理。

　　黃真走到經理辦公室門口，突然從辦公室裡烏泱泱走出一群人。等人都走光了， 黃真才看到將這塊地租給張阿姨的農戶李爺，蹲在辦公室門的另一邊，一口一口抽著旱煙鬥。

　　黃真往辦公室裡瞧了一眼，一個人也沒有了。李爺抬頭看是黃真，問:“黃真啊，你來幹什麽來了?”

　　“李爺，我來找一下經理。我有個朋友，從外地來的，現在沒地方住，我想問問經理，能不能給他在度假區安排個房間，反正現在度假區也是淡季，房間空著也空著，便宜點，我們給錢。”黃真沒好意思說是乞丐，也不好意思不給錢，只能厚著臉皮讓經理便宜點了。

　　“這事啊，不用找經理了，你看哪個房間空著，去吧台自己拿張卡去住吧，水電都開著呢。”

　　“啊?這多不好意思啊，錢還是要給的。”

　　“沒啥不好意思的，現在沒人管了，想怎麽住就怎麽住。”

　　“沒人管了?”黃真有點摸不著李爺在說什麽。

　　“哎呀，你剛才不是看到了嗎?度假區的人，都走了。”

　　“走了，什麽意思?”

　　李爺磕磕旱煙鬥，又點上一泡，說:“自從張總從醫院回來，這裡就人心不穩了。張總現在這個樣子，鮮花小鎮以後怎麽樣，大家心裡都有數。這些人啊，看張總不行了，就不願意跟著張總了。剛就是經理做的主，把大家的錢，也包括他自己的，都結了，走了。哎，人心隔肚皮啊，張總好的時候，千好萬好，誰也巴巴地跟著張總。張總現在出事還沒幾天，誰也嘚嘚地質疑張總。哎。”

　　黃真轉身看向那片別致的度假區。是啊，這個社會也太現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