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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行錄》第74章 宙光碎片,大劫真相
畫舫懸燈一水遙,

 爐煙相伴坐良宵。

 江雲掠幔寒仍重,

 山月垂波靜不遙。

 ......

 江面之上,一艘畫舫並一葉扁舟相伴而行。

 畫舫主人、西湖龍君陳弼教坐於主位上,呼喚身邊美婢烹茶溫酒待客,而後才好整以暇地看向艄公:

 “子俊,你這位客人可不一般啊!

 “本君白龍魚服,出遊錢塘、嚴陵兩地幾十載,能看穿本君身份的卻是寥寥無幾。”

 話語中不見動怒,反而多有打趣。

 艄公笑了笑,顯得頗為豁達:

 “我只知道這是老朽的客人,其余的一概不知。

 “明允兄被看穿身份,那也與老朽無關!”

 龍君點了點艄公,搖頭失笑,然後看向丁檠,正色道:

 “本君自登臨神位後便隱去了凡俗姓名,不知小友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事無不可對人言,丁檠聞言解釋道:

 “龍君既為西湖主,錢塘附近大小寺觀內自然對龍君來歷有所記述。

 “丁某如今寓居飛來峰,常往靈隱寺中一遊,故而能獲悉此事。”

 錢塘是臨安的古稱,龍君身為一地水主,自然不類凡俗,言語間皆以舊名相喚。

 比如嚴陵,此地又作嚴陵瀨,是東漢名士嚴光嚴子陵隱居之處,位在桐廬縣南。

 龍君便是引用此典,代指嚴州全境。

 陳弼教聞言點頭:

 “原來是靈隱寺中記載,那就沒有什麽奇怪的了。元祐年間,本君曾請蘇仙疏浚西湖,還許了他一條蘇公堤,想來便是那時泄了行藏,被他人記下了。”

 丁檠聞言略顯驚訝,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東坡居士治理西湖淤塞一事,背後還有這位西湖龍君的推動。

 也是,彼時西湖淤泥積塞、湖草蔓生,這位龍君自然看不過眼。

 設法清治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那可是蘇東坡啊,一朝文壇領袖。

 就連自詡為神霄府仙卿降世的林靈素,少年時也曾為其人書僮。

 念及此處,丁檠心生向往,不由道:

 “龍君既然與東坡居士相識,不是其人是否......”

 陳弼教擺手道:

 “本君知道你要問什麽,”他指了指一旁笑而不語的艄公,“昔年子俊也曾問過我這件事。

 “但是很可惜,此世的蘇仙並非修行中人。”

 “此世?”

 丁檠敏銳地發現了一處異常。

 陳弼教頷首輕笑:

 “不錯,佛門有三千大千世界之論,虛空諸界如恆河沙數,其間自然有‘眾我’、‘他我’之說。”

 丁檠點頭表示理解。

 他好歹也是穿越過好幾方世界的人物,自然理會得了對方話中之意。

 “龍君的意思是,在九州之外,還有其他類似於我們這方天地的世界,其中便存在身為修行中人的東坡居士。

 “可是龍君又是如何得知這一點的?”

 丁檠反問道。

 莫非西湖龍君也能穿越諸天?

 還是說這是此世神祇之間的常識?

 不得不說,此次桐江之行,給了丁檠很大的驚喜。

 他冥冥中有感,自己接下來會從對方口中接觸到乾系整個九州的大秘,是法海禪師、黑山老妖那個層次的人物才有資格插手的事情。

 在丁檠期待目光的注視下,陳弼教自得一笑,指著案上尚未動筷的佳肴道:

 “此事稍後再說,來,先陪本君喝幾杯。”

 “......”

 西湖龍君避實就虛的發言讓丁檠有些鬱悶,他正要張嘴說些什麽,一旁的艄公將他攔了下來:

 “丁小友莫急,既然老朽將你請來與明允兄一晤,便是有意將此事相告。

 “具體原因為何,小友稍後便知。”

 丁檠聞言看向艄公,原本平凡普通的船家此時看來竟有一股高深莫測之意,以至於他無法確定對方是修士還是凡人。

 “閣下是......”

 丁檠斟酌著語句,道出心中疑惑。

 一旁自斟自飲的陳弼教笑道:

 “這家夥昔年附了本君驥尾,也僥幸坐了一地水主之位。較真算起,他才是本次龍宮之宴的東道主!”

 胡須花白的老艄公擺了擺手,對丁檠道:

 “老朽俗名梁子俊,忝為桐江水神,不過平日裡只是靠打漁、擺渡為生,沒什麽值得誇耀的。”

 “哪裡的話,”丁檠很快反應過來,“不曾想竟是桐江水主當面,丁某失禮了。”

 桐江特指富春江流經桐廬縣境的這一處河段,而富春江上遊新安江、蘭江名聲不顯,其下遊河段卻是赫赫有名。

 ——喚作錢塘江的便是!

 據丁檠所知,陳弼教這位西湖龍君,其正妻是洞庭湖妃之女、揚子江王之孫。

 而洞庭湖君正是唐代“柳毅傳書”之中的主角,柳毅!

 相傳柳毅遇龍女,洞庭君以為婿,後遜位於毅。

 又以毅貌文,不能攝服水怪,付以鬼面,晝戴夜除;久之漸習忘除,遂與面合而為一。

 這般算起來,西湖龍君陳弼教還是柳毅的女婿,故而先前丁檠才問“閣下莫非是洞庭柳君之婿......”雲雲。

 而“柳毅傳書”中那位殺生六十萬,傷稼八百裡的赤龍錢塘君,便是桐江水神梁子俊的頂頭上司!

 對於那條一言不合就開乾的暴脾氣龍君,丁檠也是心中頗為忌憚。

 梁子俊人老成精,自然知道丁檠在想些什麽,於是打趣道:

 “丁小友不必緊張,我那位神主如今已不在世上了。”

 “不在了?”丁檠又驚又喜,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莫非是與涇河龍王一般......”

 “不是這個意思!”梁子俊苦笑著打斷了丁檠的胡言亂語,“神主他老人家早在徽宗年間天地大變之時,就被迫飛升上界了。

 “如今這新安、富春、錢塘三段水域,都是老朽幫忙打理,洞庭君和揚子江王的情況也都類似,家業悉數付與明允兄看顧,自己則攜嬌妻美眷,拔宅飛升了。”

 丁檠這才恍然。

 他見梁子俊遠比陳弼教要好說話,於是乾脆以其人為突破口,試圖解開自身疑惑:

 “梁公既然身為桐江水主,在錢塘君麾下任職,想來也經歷過昔年天地大劫,不知此劫究竟是個什麽樣子,可否滿足丁某心中好奇?”

 誰知梁子俊聞言卻是歎了一聲,無趣地擺了擺手:

 “徽宗年間一百單八顆魔星降世,天人相犯,掀起殺劫,以至於上界天人插手,大九州天崩地碎,這也不過只是個引子罷了。

 “對現如今的九州而言,真正的大劫,還遠未到來。

 “此劫綿延不絕,有愈演愈烈之勢,我和明允兄也是心中惶恐,不知何時才能解脫啊!”

 丁檠聞言眉頭皺起,神情凝重:

 “梁公所言當真?我觀如今天下漸平,除去有妖魔潛伏暗處蠢蠢欲動之外,似乎並無太大問題。”

 哪怕是黑山老妖這等人間絕頂,也有同一級數的法海禪師應對。

 除此之外,佛道兩家也都有高人在世,地仙之輩超過一掌之數。

 再加上陳弼教、梁子俊這等駐留人間的神祇。

 丁檠還以為劫數已畢,九州正逐漸恢復元氣呢!

 梁子俊搖了搖頭:

 “此劫情形莫測,既是內劫,也算外敵相侵。有不少道友礙於立場,只能袖手旁觀。

 “比如我和明允兄,便屬於這種情況,敲敲邊鼓、串聯一二還好,倘若光明正大地走上台去,卻是放不下那個面子,也會被人詬病。”

 丁檠看向一旁的陳弼教,對方擱下手中酒杯,輕笑道:

 “當年大九州破碎,諸多高人面臨兩個選擇:要麽乾脆利落地飛升上界,托庇先人祖師門下;

 “要麽心甘情願地被困在破碎後的九州之中,分化‘他我’,忍受功行衰退之苦。”

 “分化‘他我’?”

 丁檠喃喃自語,心中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丁小友,你該不會以為大九州破碎只是一塊大陸四分五裂,飄蕩虛空之中罷?”

 龍君玩味道。

 “實際上,隨著天人大戰,大九州已經發生了宙光上的分裂,所以我等留在此世之人才會有‘他我’出現,才會有不通修行的東坡居士和鐵冠道人蘇仙這兩種結果。”

 他以先前提到過的蘇軾為例,向丁檠進行解釋。

 梁子俊接過話茬:

 “明允兄就是於大劫之後溝通了一處碎片中的‘他我’,方才恢復到了人仙級數,將將觸摸到地仙門檻,離往昔全盛時還有些差距。

 “而老朽則是被明允兄點化,故而能覺悟前塵,重歸神位。”

 昔年梁子俊無論是神品還是道行都不如陳弼教,後者只是分化他我,功行衰退;而梁子俊直接就是被打落了神職,化成凡俗。

 兩人一唱一和,向著丁檠道明了真相:

 “近日明允兄有感,他溝通的‘他我’所在的那方‘九州’,似乎有回歸原本,與我們這方天地相融合的趨向,屆時情形未知,稍有不慎便會釀成大禍。”

 “故而我倆經過商議,打算尋找一些幫手,送入那方天地,主持兩界融合之事,盡最大可能的使此事平穩過渡。”

 當然,如果兩界並沒有融合之勢,權當虛驚一場。

 而若是陳弼教感應為真,就先下手為強!

 雖然融合了他我之後,陳弼教在那方世界也有親朋好友、妻子家人,但他終究還是以此世意識為主。

 必要時還是能下定決斷的。

 丁檠聞言沉吟片刻,疑惑道:

 “此事事關重大,兩位為何不通傳一眾佛道高人,也好群策群力,集思廣益?”

 陳弼教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等已經設法通傳了幾位地仙,此外為防萬一,也打算挑選幾名靠得住的小輩前去,行暗度陳倉之事。”

 那方天地中同樣有超凡力量存在,雖與九州大相徑庭,但佼佼者亦有地仙戰力。

 如今雙方態勢不明,九州的一眾地仙若是前往那方天地,極易被對面高人察覺。

 隱秘起見,那些佛道小輩才是打探消息的最好選擇。

 丁檠見此放下了心,旋即又打探道:

 “不知如今都有哪幾位地仙參與進此事?”

 龍君回答道:

 “汾陽薩客、重陽子、紫霞真人、靈空長老,還有隱居羅浮山中的兩位道友,”

 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被道出,聽得丁檠讚歎連連。

 “有這些高人出手,想來此事定無疏漏。”

 陳弼教笑道:

 “丁小友若是有意,來年元夕可往西湖赴會,屆時我等再詳談此事。”

 丁檠拱了拱手:

 “固所願,不敢請耳。”

 於是賓主盡歡。

 ......

 嚴陵灘上垂欽石,

 猶見殘星動紫霄。

 天色既白,殘肴滿案,酒霧猶濃。

 丁檠揮別了西湖龍君,隨著梁子俊返回扁舟,向著富陽趕去。

 坐在舟頭,丁檠問梁子俊道:

 “這麽說來,當時梁公撐舟在岸邊渡我,也是特意為之了?”

 不然此事也太過巧合。

 隨便乘船返回臨安,就剛好碰見了桐江水神和西湖龍君兩位神祇,而後還得知了一件關乎九州未來的隱秘大事。

 如今靜下心來,丁檠複盤時才有所覺察,自己這一遭似乎早就被安排好了一樣。

 梁子俊手中長棹一點,笑眯眯道:

 “老朽是這桐江上的船家,但船家不一定就是老朽。丁小友能乘上老朽這艘渡船,一半是天定,一半在人為。”

 丁檠若有所思。

 水神又道:

 “至於我和明允兄為何要選擇丁小友,此中確實有其他因素。

 “丁小友可知,靈空長老曾特意對我二人提起過你?”

 “哦?還有這等事?”丁檠略感驚訝,不過旋即反應過來,“莫非是道濟的緣故?”

 九松山靈空長老同道濟一般,也是西天羅漢以應身降世,本尊為阿氏多尊者,即長眉羅漢。

 如果說道濟將光濟的存在告知了靈空長老,引得其人關注,倒也說得過去。

 梁子俊笑了笑,不再多言,而丁檠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昨夜與西湖龍君一會,確實令他受益匪淺,所獲良多。

 不單是九州破碎之秘的事情,後來龍君還指點了丁檠一些修行上的問題。

 陳弼教本人亦是後天修成的龍軀, 與丁檠神宗魔門的道傳頗有相似之處。

 對方隨口說的幾句,落在丁檠耳中卻是無不切合要害,字字珠璣。

 好歹也曾是一位地仙,雖然昔年為了留在九州被迫分化“他我”導致功行衰退,但眼界猶在。

 高屋建瓴之下,足以讓丁檠受用不盡。

 “如今已是十月初冬,回山後閉關一段時間,加緊煉化青蓮地心火,修成鬱儀真章第五層,屆時也算是多了一張底牌。”

 丁檠已經決定要赴元夕之會,參入到兩界融合這等大事之中去。

 如此一來,鬱儀真章第五層“分身融合,壽元萬載”之境,雖然對戰力提升不大,卻增強了丁檠的存活能力。

 是他必須要趕在來年正月十五之前修成的。

 “而且算算時日,光濟屆時也在鬥氣大陸待了差不多三十年,不知他又到了哪一步?有沒有凝聚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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