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市一環邊上，有個經營很多年的茶樓，名叫茗香茶樓。青磚紅瓦的外部裝飾，頗有點複古的效果。

　　周一晚上，樂揚在這裡的香字一號包房請何明緯品茗。

　　何明緯的車停在茗香茶樓門口，眼尖的夥計就跑過來幫忙拉開了車門。

　　“何總，您有些日子沒來了。”

　　“是啊。”何明緯說:“真是得有一兩個月了。”

　　“還是老規矩?”

　　“今天有人請了。”

　　過去，茗香茶樓這裡是很多老板談生意的地方，現在人少了不少。

　　年輕人談生意的地方換了。

　　大家喜歡酒莊、餐廳、娛樂場所，再年輕一些的，直接在夜店就談了。

　　“代溝”，無處不在。

　　何明緯沒想到樂揚會約在茶樓。猜測樂揚是為了照顧自己的口味。

　　進入包間的門，樂揚已經在門內站好等著何明緯了。

　　“樂總，久等了吧?”

　　何明緯故意晚到了十五分鍾。他是長輩，又是商界前輩，自然要拿一個身份。

　　樂揚怎麽都得等著，好在十五分鍾也不是很長。這個時間長短也是何明緯控制好的。

　　“哪裡，我也是剛到不久。”樂揚誠懇的說:“而且等您，也是我這個晚輩應該做的。”

　　“樂總過謙了。”何明緯說:“自古英雄出少年！博耀有你這樣的青年才俊，很有福氣。”

　　“您過獎了。其實現在很多的年輕人心氣高，跳過了生存等階段，直接到了尊重和自我實現。我們馬總願意放權給年輕人，也很願意鍛煉年輕人。我們只是趕上一個機會。”

　　“馬瑜珠是個有遠見的人。她也是少有的，我很佩服的女人。”何明緯說的很實在。

　　“下次面見馬總，這句話我一定帶到。”

　　“呵呵。那一定要給馬總帶一聲問候。”

　　“一定一定。”樂揚說:“您喝茶。”

　　何明緯說:“今天請我，不會是為了與我客套幾句。有什麽，你就可以直言。”

　　“來天海這麽久，一直沒拜會過您，是我禮數不周。今天請您，一來問候您一聲，二來想請您指點一二。”

　　“不敢不敢。”何明緯說:“現在可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我們還需要學習。”樂揚說:“今天請教您，是怎麽看二號地的?”

　　“呵呵。一針見血。一個問題，相當於問了幾個問題。”何明緯說:“那我也直說了。如今這二號地成了雞肋，棄之可惜。可吃了，卻又如鯁在喉。”

　　“願聞其詳。”

　　“其實你知道。”

　　何明緯不動聲色，其實什麽都掌握。

　　“我兒子何光的‘小九九’，我當然清楚。二號地那麽‘扎手’。於震在這個行業裡這麽多年，他的眼光不錯的。他都不想做了，我們出什麽頭呢?二號地現在只能是地產大企業做。一為名牌，二為布局。我們天興發展沒必要做那麽大風險，收益又不是很多的項目。我們可以參與龍頭角的其他開發。這就是你要的答案。”

　　“您的分析精辟。”

　　“這些你都知道。你想問後面的問題吧?”

　　樂揚搖搖頭，他已經明白了前因後果。樂揚說:“我想問您怎麽看何輝。”

　　“哦?怎麽問到這個問題?”

　　“因為今天我突然覺得，您和我想象的有出入，對何輝也許並不是表現出來那麽絕情。”

　　“兩個都是我兒子。

父母可能偏心，卻隔不開血緣這層關系。很多家庭有兩個孩子，獨立的沒人疼，會哭的有奶吃。如果生活的條件不好，那麽父母可能犧牲一個，成全一個。可我們家還過得去。只要不敗家，還能好好過日子……”　　樂揚點頭微笑。

　　“小光和小輝都是我兒子。小輝會走，會說話，到上學，長大，我都看在眼裡，那也是我親生的。”何明緯說:“現在他面對的這個事，樂揚你應該明白的。”

　　鍛煉！

　　樂揚明白了何明緯的苦心。

　　如果前面有一個比他能乾的哥哥，弟弟往往會出現沒有乾勁的表現。他心裡有一道阻隔，認為自己肯定任何方面都贏不了哥哥。

　　樂揚說:“還是您看得遠。”

　　“小輝需要鍛煉。獨立的鍛煉。”何明緯說:“他小時候，要是遇到別人欺負他，就是小光出頭。而小光作為哥哥，又總是任由弟弟任性。這個性格造成了小輝不懂變通。天大的事，有父母和哥哥善後。就拿明康借款這個事情來看，樂揚，你覺得小輝冷靜嗎?”

　　“當時那個情況，我是不會借款的。”樂揚說:“那個時候也是我減持明康的時候。所以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麽天興借了錢。我認為是何輝軟磨硬泡，您也抹不開孫嘉康的面子才答應的。現在看，是您睜隻眼閉隻眼的放任。”

　　“是的。”何明緯說:“這些事是家世，本來不應該與你說。可你是明白人，我願意和你說點心裡話。”

　　“謝謝。”樂揚感謝何明緯的直言。

　　“小輝為什麽借這個款，你應該知道的。”

　　“知道。”

　　何輝借這個款，一是為了陳馨，二是想增加自己的助力。

　　“我其實很高興小輝有一天上進了。”何明緯說:“可我的孩子我了解。小輝不是一個貪婪的人，也不是一個什麽都要爭的人。背後誰在挑撥，一目了然。而且，樂揚，你說句實話。小輝適合接班嗎?”

　　“其實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何明緯說:“我也上歲數了。當然關心這件事。本來鐵板一塊的天興，現在鬧得高管各自站邊。我心裡喜憂參半。”

　　樂揚點頭，他想了想說:“你其實，更喜歡何輝是嗎?”

　　“談不上特別偏愛，但那個倔勁頭，還是像我年輕時候的。”何明緯說:“小光太‘油’了。這幾年他也變化很大。你不是也先看中了小輝嗎?”

　　樂揚和何明緯相視一笑。

　　何明緯說:“小光接班，只要他控制住，天興能照樣發展。小輝要是教好了，再把倔脾氣磨一磨，也許天興會有一個飛升。 只是……”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樂揚說。

　　“是啊。”何明緯歎氣。“用小輝，天興也可能會瞬間敗落。”

　　樂揚沒想到何明緯會與自己說這麽多心裡話。

　　“感謝信任。”

　　何明緯說:“樂揚。其實很多事講眼緣，也講道行。很多人我說了，他們也理解不了。事業不是直接的錢，不是給了孩子就行的。今天，我對於君子，大可開誠布公。對於小人，不可言之一句。”

　　樂揚又一次表示了感謝。“承蒙您看得起我，我和您說幾句話?說的不對，您也別太在意。”

　　“你說。”

　　“其實仔細想，何光與何輝，不正是您的兩面嗎?”

　　“哈。”何明緯笑了。“這個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可是很有道理。原來做生意，小輝小，我特別愛帶著小光。也許就是留下了這個印象。小輝都是在家裡，在家裡我可能比較倔，他就隨了我這個。”

　　樂揚說:“其實我們把圓滑的一面放在了外面，在家裡釋放了自我的負面。結果外面的人來來往往，裡面的人遍體鱗傷。”

　　“有道理。”何明緯說:“生意哪有一帆風順的?外面不是客戶，就是有用的人。哪個都得罪不起。周旋之間，陪著笑臉，顯著耐性。回家了，這點火，難免撒出來。‘踢貓效應’。”

　　“我原來也這樣。”樂揚說:“我有鬧心事的時候，正巧父母來電話，我特別不耐煩。現在想想，我都做了什麽?”

　　兩人共同舉杯，品起了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