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飛羽和關城二人一口氣跑出十余裡路之後實在筋疲力盡,轉身看去四個大漢並沒有追來,於是心中稍寬,兩腿一軟癱在地上大口喘氣。
剛剛果真是凶險異常,若不是陸飛羽和關城這兩年來朝夕相處,養成默契,配合起來事半功倍,今日可能就交代在此處了。
休息半晌之後,陸飛羽隻覺右腳腳踝處隱隱作痛,撩開褲腳看來,卻是剛剛交戰時不慎被烏木棍頭掃到,現在已經腫起老高,實在是疼痛難忍。好在關城並未受傷,走過來攙起陸飛羽繼續奔牧遊派而去。
一天后陸飛羽二人終於h到梵淨山腳,山門當值的弟子見到兩位師弟身體有傷行動不便,連忙上前施以援手,幾人合力將陸飛羽送回房間。
此時的陸飛羽已經狼狽至極,腳踝的傷並未見好反而更加嚴重,身上的衣物被汗水打濕,再沒有一點富家公子的模樣。陸飛羽強撐到三醒齋洗去一身的塵土,回房後將換下的衣服隨手一裹扔在床邊,拿出自己的道士服準備穿上,看了兩眼道士服後,陸飛羽忽然生出一個疑問來,正巧今日彭越臥床偷懶,問他正合適。
“彭師兄,這些日子來我觀察宗門情況與一般道士並不相似,不講道法也不修道,為何行走江湖都要穿一身道袍?”
彭越原本躺在床上,聽到陸飛羽的問題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因為道士可以不用剃發,保留漢家衣冠。”
十四歲的陸飛羽並不能理解剃發的意義,從小見到的中年男子中,無論是父親陸憶遼還是陸禧等下人,都光著腦門留著辮子,只有每年祭祀時看到的畫像上的祖宗沒有剃發,現在想來愈覺得好奇,追問道:“剃不剃發很重要嗎?”
彭越顯然沒有想到陸飛羽會這麽問自己,愣了半響才回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掌門真人和師父他們都認為很重要,應該就很重要吧。”
陸飛羽養了半個月才可以正常行動,恢復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日知堂將這次歷練的經歷記錄在自己的那份簿子上,沒有文字天賦的關城借著一路將陸飛羽扶回山的功勞,將自己的那份也給了陸飛羽,好在寫字對陸飛羽來說並非難事。
沒幾日長生堂的封師伯便遣人過來將陸飛羽和關城此行收獲的真金白銀收去了四分之三,據師兄講這也是牧遊派的宗門規矩。雖說如此關城還是感覺好一陣肉疼,時不時跟陸飛羽念叨兩句。
時光荏苒,這次回山之後陸飛羽更加努力修習牧遊劍法。
某日陸飛羽正在星月台同嶽峙拆招時,一位師兄找到陸飛羽,告訴他掌門真人召陸飛羽前去山河殿。
進得殿內只見掌門真人楊鎮遠、大師伯楊征山、二師伯楊政水和師父莫勁松全部在場,陸飛羽見狀上前一一行禮。
莫勁松向自己的小徒弟招了招手:“飛羽,你站過來。”
並沒人向陸飛羽交代掌門真人喚他所為何事,隻得站在一旁默默等待。
過了沒一會白逸師兄也到了店內,同樣被莫勁松叫到自己的身後。白逸一臉茫然的看著身旁的陸飛羽,顯然也不知道掌門召喚所為何事。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殿門當值的弟子入殿來報:“南嶽劍宗門下弟子胡塵清、魏章求見掌門真人。”
楊鎮遠也不多言:“請!”
兩位身穿南嶽劍宗弟子走進殿來,朗聲道:“南嶽劍宗胡塵清、魏章拜見掌門真人。”
魏章正是當年與遼河號商談供奉細節之人,
陸飛羽對他並不陌生,雖然關系比不得殷繼盛,但也有數面之緣。而胡塵清則是南嶽劍宗掌門司徒劍座下二弟子,位列七虎,諢號“笑面虎”,為人表面油滑世故,實則笑裡藏刀,算得上是一號人物,只是這些年四弟子楚天闊的聲名鵲起壓過自己三位師兄,是以胡塵清名聲在江湖上並不是很響亮。 未等二人坐定楊鎮遠便開口道:“之前司徒掌門予我書信一封,說自家供奉洛水商號的分號掌櫃喬人猛在勳陽府竹溪縣內慘死,吵著要我牧遊派給他個說法,不知道司徒掌門想要什麽說法?”
原來那洛水商號大當家喬恆仰自吞並遼河號、害了陸憶遼夫婦後,一直尋不得陸飛羽下路,斬草而不能除根始終是一塊心病。等到竹溪縣分號掌櫃喬人猛慘死在陸憶遼墳前,喬恆仰料定必與陸家少爺脫不了乾系,此後整日如芒在背,必欲得陸飛羽除之而後快。一番打聽之下得知陸飛羽已經是牧遊派一名弟子,無奈之下就想起來當年和南嶽劍宗狼狽為奸的交情來。
於是喬恆仰幾次三番修書至南嶽劍宗,搞得司徒劍不勝其煩,同時看在洛水號舍得大把花錢的份上,特意安排胡塵清和魏章來此一行敷衍了事,這才有楊鎮遠所提來信一事。
聽得楊鎮遠語氣不善,胡塵清連忙站起身來笑道:“楊掌教誤會了。我南嶽劍宗與牧遊派所去不遠,同為西南宗門,本就有兄弟之情,怎會有跟兄弟要說法的道理。只是日前我南嶽劍宗門下供奉的洛水商號有一分號掌櫃無端殞命,喪命的地方正是前遼河號當家陸憶遼墳前,估計此事可能和陸家少爺陸飛羽有關,聽聞陸少爺已是牧遊派弟子,司徒掌門特遣我二人前來拜會楊掌教,方便的話讓陸少爺隨我們回一趟衡山把情況講講清楚。”
這時陸飛羽才知道楊掌教召喚為的就是竹溪縣一事,不過顯然掌教真人並沒有讓自己發聲的意思,隻好繼續看著殿內發生的一切。
楊征山聞言一聲冷笑,說道:“我聽聞那遼河號十幾年前可是花了大價錢請的你們南嶽劍宗的供奉,結果十幾年供奉下來生意被人奪了不說,掌櫃更是橫屍街頭,這麽大的事情都沒見南嶽劍宗給個說法,這洛水號不過才死了一個小小的分號掌櫃,你們卻如此興師動眾,是不是遼河號出手不如那洛水號大方?”
楊征山素以魯莽聞名,一番話直接將南嶽劍宗“名門正派”的臉皮撕下來踩在地上。
縱是胡塵清這版圓滑之輩聽到對方如此赤裸裸的嘲諷自家宗門,一時間不免笑容冷在臉上,不知如何作答。
胡塵清愣神之際,同行的魏章聽到楊征山如此詆毀自家宗門,怒哼一聲道:“那遼河號滅門時已與我南嶽劍宗取消供奉關系,況且時候我南嶽劍宗也曾全力追查陸家滅門的凶手,只是未能查清罷了。此次洛水號喬掌櫃喪生之事有據可循,牽涉到你牧遊派門下弟子,牧遊派更應主動洗清嫌疑,如此搪塞,難不成要偏袒凶手不成?”
魏章話音剛落,二師伯楊征水接道:“何為有據可循?僅因為他喬人猛死在陸憶遼墳前,你們就說是人家兒子所為,這也叫證據?那陸家滅門不久,洛水號便吞並了遼河號所有商鋪,誰知道其中用的什麽鬼域伎倆,說不定就是喬人猛良心發現自殺在陸家墳前。”
與大哥楊征山不同,楊征水為人刻薄,尤其在講話上。
魏章被楊征水一頓搶白還沒想到如何反駁,就聽楊征山繼續說道:“久聞南嶽劍宗掌門司徒劍,年近八十卻寶刀不老,整日美妾傍身。門下七名弟子放著三位師兄不去培養,反而獨愛老四楚天闊,真不知這楚長老到底姓楚還是姓司徒。”
楊征水過盡嘴癮,卻不知那魏章正是楚天闊親傳大弟子,向來將師父視如神明一般,今日師父被楊征山當面編排,汙言穢語直聽得魏章氣血上湧面如紅布,大吼道:“鼠輩安敢!”說罷運起全身內力貫於兩隻肉掌,雙腳蹬地箭一般向楊政水拍去,猶如排山倒海之勢。
此時楊征水正端坐在椅子上,見魏章猝然發難,當下雙腳撐地,提氣入掌向魏章迎去,四掌相交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一旁看戲的陸飛羽沒有內功根基,自然沒有內力h,直震得耳鳴不止,一陣頭暈目眩。
再看楊征水已穩穩站在地上,身下木椅已被震散,掌上青筋浮現很是猙獰。而魏章情況更糟,對掌之後連退數步直至背靠牆壁才止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胡塵清自知在牧遊派主場難討到便宜,當下做起和事佬來:“魏章師侄你成何體統!楊師弟不過是隨口玩笑,何必如此動怒,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有何臉面回去見你師父!”說罷將魏章扶回椅子上。
魏章亦知不敵,坐下之後便暗自運氣療傷。
楊鎮遠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當下開口訓斥楊征水不懂規矩,倚大欺小。楊政水自知佔了便宜,冷哼一聲找了個完好的凳子坐了下來。
為防再起衝突,胡塵清連忙起身拱手道:“喬人猛一事必有誤會,胡某返回衡山後自當一五一十稟告司徒掌門,就此告辭!”說罷扶起魏章下山而去。
胡塵清二人順山路而下,行至半山“不飲泉”時正欲稍作休息,忽聽身後有人叫道:“胡師兄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