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甚好,早先就聽家主提到近年來精力不濟想要放手商號事務,若是能得洛水號的助力,家主定能早日安享太平光景了,這事我一定代喬掌櫃轉達到。”
喬恆儼倒沒想到陸禧答應的如此痛快。
“臨安當出事當日不知喬掌櫃有沒有見到馬家橫屍的光景?”陸禧話鋒一轉,提到臨安當的事情。
“這種大事當天就傳遍整個衡陽,我平日與馬明義馬掌櫃也有私交,聽到消息後立即趕到臨安當,可憐馬掌櫃一家老小啊。”說到此處喬恆儼裝模作樣一聲哀歎,陸禧也配合著一通長籲短歎。
“可憐那馬家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又是外鄉人,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最後還是我看不下去,出了點銀子把一家人安葬,也算是入土為安了。”
“喬大掌櫃真是菩薩心腸,那馬掌櫃一家也著實可憐。”陸禧附和道,卻忍不住腹誹:陸馬兩家世交整個衡陽城都知道,現在馬家出事而陸家還在,自然不會出現無人收屍的場景。當日還在現場時陸禧就準備替陸憶遼操辦馬明義的後事,只是現場的仵作和衙役借口凶案尚未調查清楚不許擅動屍首。後來陸禧急著趕往竹溪縣,臨走前還特意囑咐號上的夥計隨時打探情況,一旦衙門松口就為馬家準備後事。回來後才聽說那洛水號直接買通衙門,屍首都沒出臨安當大門就被洛水號安排人拉到亂葬崗,胡亂用草席一裹就丟在亂葬崗,何談安葬一說。最終還是遼河號的夥計等到人走之後重新選了墓地將馬明義一家入土,現在聽到喬恆儼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辭,饒是陸禧這種老人精都忍不住心中作嘔。之後喬恆儼更借口馬明義生前欠他人千兩白銀,自己仗義償還為由光明正大地將臨安當的牌匾換上他洛水號的匾額。
陸禧實在不想在馬家的話題上多做停留,便主動說道:“所幸我家供奉南嶽劍宗的司徒掌門已經答應要全力查清這件血案,定要為馬家枉死的人討回一個公道。”當日陸禧送信到衡山時,司徒劍就是此番表態。
提到南嶽劍宗,喬恆儼臉上立刻露出微笑:“我等商號能背靠衡山,有南嶽劍宗作倚靠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啊!”
……
送走喬恆儼之後,陸禧當即著手給陸憶遼修書一封,又恐送信有失,隻得親自再回一趟竹溪縣。
陸禧再次出現在竹溪縣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初了。陸憶遼得知南嶽劍宗和洛水號的近期的動作之後,吩咐陸禧假意代表自己前去和喬恆儼談判,所有動作隻為盡可能拖住喬恆儼,只要拖到月底陸憶遼便可將遼河號貴重家當悉數變賣,隻留下一個空殼。
送走陸禧沒幾天,遼河總號又迎來兩個老熟人——魏章、殷繼盛。十三年前就是這兩位領隊來到竹溪城和遼河號簽下一紙契約,而後遼河號和南嶽劍宗的供奉關系一直持續至今。這次兩人的目的陸憶遼已經猜出個七七八八,不禁感慨百年宗門在真金白銀面前的節操下限。
一番裝模作樣的寒暄之後,魏章便單刀直入道:“近日江湖上有異動,不知何處來的江湖宵小為禍湖廣,司徒掌門深感南嶽劍宗身系湖廣百姓安危,切不可再讓江湖敗類興風作浪,本月發出掌門令要收縮力量全力清除這批江湖宵小,因此決定中斷與遼河號的供奉關系,月底前將弟子全部撤回宗門。事出突然,失禮之處還請陸當家海涵。”
“哦,既是如此,兩位大俠請便。”陸憶遼倒也無心去反駁這個蹩腳的借口,端起手邊的茶杯以示送客。
魏章倒也不惱,略一拱手道:“告辭,陸當家保重!”說罷兩袖一揮,大步流星向門外走去,幾步便沒了蹤影。同行的殷繼盛起身施禮後連忙追趕師兄而去,就在身影要消失在門口時,一道白光從袖口激射而出直奔柱子而去,“當”的一聲只見一隻菱鏢帶著一張白紙釘在柱子上。
陸憶遼起身取下白紙,紙上只有一個字:“逃”。
“殷大俠恩情陸某記下來了。”陸憶遼望著殷繼盛消失的方位低語道。
遼河商號湧動的暗流並沒有給小少爺陸飛羽帶來一絲絲的影響,相反陸飛羽最近心心念念著即將到來的十三歲生日。
今年冬至格外的寒冷,陸家粥棚施粥的日期也提前了半個月,不少乞丐流民早早的來到了竹溪縣,隻為在寒日裡求得一碗熱粥。讓這些人欣喜的是,今年的遼河號除了熱粥之外還分發了大量的碳和棉布,這些都是冬天裡可以救命的東西,當下一片讚揚之聲傳遍整個遼河商號,後廚的陸夫人聽到後不禁紅了眼眶:“大慈大悲的菩薩一定要保佑羽兒平平安安。”
飯桌上擺滿了陸夫人的拿手菜肴,陸憶遼今天也破例開了一墰酒,下人早被陸憶遼打發出去,偌大的房間就只剩下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前。
陸飛羽面前的碟子裡堆滿了陸夫人夾的菜,見到母親還沒停手的意思,陸飛羽連忙叫道:“夠啦娘親,不要再給我夾菜了。”
陸夫人張了張嘴:“羽兒……”話未講完聲音已作嗚咽狀,雙眼又不自覺的紅了起來,剩下的話卻如何也講不出口。
好在燭光昏暗,屋外爆竹聲不絕於耳,陸飛羽並沒有發現母親的異常。陸憶遼啟了封口,抓過碗來給一家三口都倒了一點酒:“飛羽今天十三歲了,也喝點吧。”
陸飛羽抓過自己的那碗酒就吞了一大口:“辣啊,嘶…”陸飛羽登時放下碗筷,不停地用手向嘴巴扇著風。
陸憶遼將自己的那碗酒一口而盡,緩了一下之後看向兒子的道:“飛羽,我們近日打算送你到牧遊派去拜師學藝。”
陸飛羽聞言一愣:“牧遊派是什麽東西?在什麽地方?”
“牧遊派是和南嶽劍宗一樣的江湖門派,在西南的梵淨山。”
“那牧遊派和南嶽劍宗哪個厲害?”不等陸憶遼回答,陸飛羽繼續問道:“那我拜師學藝以後是不是也能和那些大俠一樣在天上飛了。”一聽到自己可以學武功,陸飛羽一顆心早就不知飛到何處去了。
看到兒子興高采烈的樣子,再想到遼河號即將面對的災難,陸憶遼又將碗中酒一飲而盡。
自從冬至後陸夫人每天就開始準備陸飛羽南下梵淨山所需一應物件,總感覺這個也要,那個也要,最後林林總總竟然裝了一馬車都沒有裝完。
十二月二十九日晌午,陸憶遼用完午膳正在客廳消食,忽然夥計來報門外有兩位道士自稱牧遊派弟子前來求見,陸憶遼聽罷趕忙出門迎接。
遼河號門外站著兩個身著灰布道袍的道士,其中一個正是當日在梵淨山為陸憶遼引薦的蔡毅,蔡毅身邊站著一個高大魁梧的方臉道士。
見到陸憶遼出門相迎,二人雙雙長揖一躬,蔡毅向陸憶遼介紹道:“牧遊派弟子蔡毅、穆雲平見過陸當家。”接著看向穆雲平道:“穆師兄,這位就是遼河號陸大當家。”陸憶遼抱拳還禮後便將二人請入客廳,同時吩咐下人準備酒食。
酒菜還要一會才能準備得當,趁著間隙陸憶遼問穆雲平道:“不知兩位道長此番所為何事?”
二人之中以穆雲平為尊,當下穆雲平答道:“前幾日掌教真人得知南嶽劍宗要和遼河號取消供奉關系,怕遲則有變,來不及和陸當家商量就讓我師兄弟二人先行一步來竹溪縣接陸當家家小。”
陸憶遼想不到牧遊派消息竟然如此靈通,拱手謝道:“如此甚好,楊掌教有心了。 ”“二位道長請歇息片刻,等會飯菜就好,陸某先去安排一下家小上山的事宜。”說罷起身前往內堂。
陸夫人得知牧遊派提前來接兒子後又是一陣難過,陸憶遼好生勸慰一番才讓陸夫人止住眼淚,略微收拾一下之後和陸憶遼一同前往客廳見客。
“怎麽是道士啊?”陸夫人見到客廳坐著兩位道長後忍不住同陸憶遼耳語道。
習武之人內功深厚自然耳聰目明,雖然陸夫人聲音極低卻已落入蔡毅耳中:“回稟這位夫人,我牧遊派的屬正一派分支,可以娶妻生子。”
聽到牧遊派的弟子可以娶妻生子,陸夫人總算松了口氣:“妾身失禮,讓二位道長見笑了。”未等起身,陸夫人繼續道:“以後還忘二位道長多多照顧小兒,請受妾身一拜!”
穆雲平見狀連忙躥過來將陸夫人扶起,正色道:“凡入我牧遊派者皆為兄弟,必會相互扶持,陸少爺正式拜師之後就是我牧遊派弟子,自不會讓他吃虧的。”
陸憶遼見夫人面色悲愴,趕忙喚來丫鬟將夫人扶去內堂,自己陪同兩位道長吃飯。忽的看到客廳窗外一個腦袋探了出來,偷偷看向這邊,不用想都知道是陸飛羽聽說來了兩位大俠,一時心癢要來窺探一番。
“陸飛羽!還不過來見過兩外道長!”
見到被父親點名,陸飛羽無奈吐了吐舌頭,走到飯桌前深施一禮:“陸飛羽見過兩位師兄!”說完繼續偷眼打量著穆雲平和蔡毅。
二人對著陸飛羽好一陣端詳,互相對了對眼神,齊聲道:“倒是個練武的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