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海簾區，薰依酒吧。

　新來的禮儀小姐有些困倦，看著衣冠楚楚的人來來往往，起初尚有新鮮感，但很快就會厭倦。

　潔白如雪的白衣映入眼簾，少年風華正茂，溫潤如玉。

　疲倦一掃而空，禮儀小姐戴上了標準的商務禮儀微笑。

　“少爺！”

　接待的禮儀小姐見了穆茗，紛紛躬身行禮，不敢有半點怠慢。

　“見了我不必行禮的，我和大小姐不一樣。”

　少年的聲音讓人如沐春風，帶著好看的微笑，讓人倍感親切。

　經理方菲兒親自出門過來迎接，穆茗跟隨她走在紅毯上，進了富麗堂皇的“宮殿”。

　“小少爺長得真好看呢，而且一點架子也沒有。”

　新來的禮儀小姐時不時瞟上穆茗一眼，小聲說道。

　“奉勸你別動心思，大小姐是個弟控，對這個弟弟可是寶貝得很。”

　二樓的包廂之中，方菲兒親自為穆茗倒了酒。

　“不用了，我不愛喝酒的。我想問一下，方詩堯是不是還在這裡上班?我找他有點事。”

　“好，我這就把他叫過來。”

　方菲兒心中略微有些忐忑，方詩堯是她的堂弟，挺乖巧懂事的一個男孩子，他在這裡工作，是由她安排的。

　聽說和少爺還是同班同學，會不會是有哪些地方得罪了少爺?上一次在酒吧裡就鬧得不是很愉快。

　“少爺，冒昧問一下，您找他有什麽事嗎?”

　“放心吧，我對他沒有惡意。”

　穆茗喝著酸奶，看出了她的顧忌，微微一笑。

　“我知道他是你堂弟，姐姐跟我說過的。”

　方菲兒頓時放下心。

　小少爺的性格，她多少也有了解過一些，比大小姐好相處很多。

　一分鍾後，方詩堯穿著製服走了進來。

　白襯衣，西裝馬甲，領口系著領結，勻稱修長的腿配上西褲加上皮鞋，身材算不上很高大，但已經顯得很挺拔。

　“穆……少爺，你找我有事?”

　方詩堯見了穆茗，黑珍珠般的眼眸略微泛起波瀾，不免有些拘束。

　在學校裡，大家好像都沒什麽不同。

　但是學校之外，階級的差距讓他下意識地感到自卑。

　“不必緊張，坐吧。”

　穆茗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語氣輕快又自然。

　“好！”

　方詩堯坐在了他身旁，手指擰巴著，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畫面很有違和感，西裝革履，打扮精致的少年唯唯諾諾，一旁的穿著廉價白衣的少年溫柔隨和。

　“喏～這個酸奶味道還不錯。”

　穆茗遞給他一盒酸奶，自顧自地咬著吸管喝著酸奶，這讓方詩堯覺得，他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沒有什麽區別。

　關於林蒞然的事，穆茗沒有急著問，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去審問方詩堯，不是他的風格。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聊了一會兒天，關於學校裡的，還有外面的工作。

　意外地發現，兩人的共同語言還挺多的。

　畢竟都是窮人家出生的孩子，知曉人間疾苦，不像大小姐不知柴米油鹽貴。

　“你還在嵐月咖啡廳工作嗎?穆氏的少爺也需要打工?”

　方詩堯聽班上的不少同學講過，沈漁還有江晚亭，在女生的圈子裡算是和穆茗接觸比較頻繁的，以她們聚焦展開的話題自然也不少。

　“我需要工作，不僅僅只是為了錢，我需要尋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彈鋼琴也好，狩魔也罷，他需要肯定自己，希望自己是一個有用的人。

　“真好。”

　方詩堯緩緩點頭，他是沒有那麽浪漫的，工作僅僅是為了生活。

　不，應該說，是生存。

　“謝謝你。”

　方詩堯很是鄭重地道。

　“嗯?”

　穆茗面露不解。

　“之前在學校圖書館裡面，你教過我們通過重塑星陣轉變魔法形態的方法。”

　方詩堯很是感激地道。

　“同學一場嘛，這些都是小事。我還要向你道歉呢。”

　穆茗說著，摸了摸頭髮，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尷尬，又靦腆的樣子，倒是讓方詩堯覺得這個人很真實，和他一樣。

　“上一次你在酒吧裡喝了很多。我不知道方佳詩和你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呢，我姐和方佳詩一起逼著你喝酒，這個，是她不對。我代我姐姐向你道歉。”

　“對不起！”

　“沒事，是我自願的。”

　方詩堯輕輕笑了笑，兩人之間的隔膜，似乎也在悄然溶解。

　“你經常和穆夕研老師出去狩魔嗎?之前還在新聞上看到過關於你的報道。”

　方詩堯對此很是好奇。

　一般這個年齡的學生，大多還處在溫室之中，對上真正的魔物，大多會變成食糧。

　“是啊，殺過很多吸血鬼。”

　穆茗喝著酸奶，漫不經心地道。

　方詩堯聞言，理了理衣領，似乎覺得有些冷，系上了領口的扣子。

　他的動作被穆茗看在眼裡，穆茗不動聲色，沒有問他脖子上的咬痕是怎麽回事。

　“你知道林蒞苒嗎?”

　喝完了酸奶，穆茗淡淡地道。

　“她啊……知道。”

　方詩堯眼眸黯淡了一瞬，緩緩點頭。

　“她死了，不是自殺。”

　“我知道。”

　方詩堯輕輕悠悠一歎。

　“你見過劉鵬程嗎?”

　穆茗繼續問道。

　“見過！”

　“行，那就好辦了。我正在調查一樁魔物殺人的案件，需要你幫忙。”

　“好！”

　方詩堯猛地抬起頭，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半小時以後，穆茗和方詩堯來到了陳如新的家。

　“這裡，是第四起。做好心理準備，當然了，你也可以選擇在外面等我。”

　“不用了，我可以的。”

　方詩堯目光堅定，做好了迎接洪水猛獸的準備。

　穆茗對此不以為然，只是想著鍛煉一下他的膽子好像也不錯。

　吩咐其他成員守住了外面，穆茗帶著方詩堯開了門。

　粘稠的血腥和腐敗的氣味擠佔了鼻腔的每一處空間。

　方詩堯胃部一陣不適，強忍住嘔吐的衝動，看著一旁的穆茗。

　穆茗面色平靜，輕拂衣袖，嵐龍之風在兩人的身前流動，過濾了汙濁的空氣。

　“謝謝！”

　方詩堯的不適症狀頓時大減，長舒了一口氣，再一次對他高超的風元素掌控能力感到震驚。

　穆茗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仰首看向房簷上方。

　方詩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大駭。

　一個染血的眼球懸掛在上方，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像是剛剛從人體中挖了出來。

　穆茗邁開腳步，繼續往前。

　不同於之前在酒吧裡暢談時的隨和，這時候的穆茗展現出來的，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清冷氣質。

　方詩堯臉色有些蒼白，看著染血的牆壁，喃喃地道:“就像是一個屠宰場。”

　走進玄關之後，穆茗停下了腳步。

　牆上釘著陳如新的屍體，貫穿了骨節的鋼釘密密麻麻，就像是蜂巢。

　“嘔～”

　方詩堯彎下腰，恨不得連自己的胃都要吐出來。

　穆茗似乎早有預料，從口袋裡拿出了準備好的濕紙巾，還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咳咳……謝謝。”

　方詩堯漱了口，對自己的失態感到很是慚愧。

　“看來今晚，你應該吃不下飯了。”

　穆茗話音未落，方詩堯又躬身嘔吐起來。

　“後悔了嗎?”

　“總是要經歷這些的。”

　方詩堯面露苦澀，卻是擺了擺手。

　“嗯，你很有覺悟。”

　穆茗走近陳如新的屍骸，仔細看了看。

　嘴巴被針線縫住，眼球被挖出，還是一貫的作案手法。

　回首望去，牆壁上依舊是一個巨大的小醜臉譜。

　“死者既然是被折磨致死，不可能附近的人聽不到動靜。屋裡的監控呢?”

　方詩堯繼續問道。

　“這就是最詭異的地方，好幾次的作案現場都在室內，監控明明是運行的，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穆茗指了指上方的攝像頭。

　“是攝像頭壞掉了嗎?”

　方詩堯看向那個黑色的攝像頭，弧形的鏡面中，能映出自己的臉。

　穆茗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抓到了一些眉目。

　鏡子?鏡像……

　“不，攝像頭確實是好的，它記錄的也確實是真實的，因為真實的空間裡，確實什麽都沒有發生。”

　沒錯，就是鏡像！

　方詩堯和穆茗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是鏡像！”

　“看來你和我想的一樣。”

　穆茗如釋重負，終於有了眉目。

　“那個惡魔，將整個房子所處的空間都拖入了鏡世界中，在鏡世界裡殺人，鏡世界之外是聽不到任何聲音的，所以附近的住戶都沒有聽到動靜。”

　方詩堯說著，目光漸漸明亮。

　“是的，空間改變了，真實的監控處於物世界之中，鏡世界的監控只是假象，自然什麽都發現不了。”

　“既然是鏡世界，就一定會有媒介。”

　“鏡子嗎?”

　方詩堯聞言，四處找了找，也沒在附近看到鏡子。

　“不用找了，那就是。”

　穆茗指了指那枚懸掛在上方的眼球。

　死者晦暗的眼眸，映著整個房間。

　“通過在眼球上賦術，將眼球看到的地方，全部鎖入鏡子世界。好可怕的魔法。”

　方詩堯隻覺得後脊一陣發涼。

　穆茗飛身躍起，取走了那枚眼球。

　就在這時，周圍的空間迅速發生變化，方詩堯覺得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空間似乎在扭曲，甚至還聽到了鏡子破碎的聲音。

　依然是陳如新的臥室，只是鏡世界與物世界，兩個處於不同緯度的平行空間，重合在了一起。

　穆茗拿著死者的眼眸，看著茶褐色的虹膜，微微皺眉。

　“怎麽了?”

　“這隻眼球，不是陳如新的，是林煒的。”

　穆茗記得檔案中林煒的眼睛，是茶褐色。

　但之前在林煒家裡發現的眼球是純黑色的，他倒也沒當回事。

　當時為了保證現場的完整，他沒有取走那隻掛在林煒家的眼球。

　把死者的眼眸懸掛在房簷上，本以為是魔物的惡趣味或者示威的手段。

　現在想想真是大錯特錯，那是鏡世界的媒介。

　只要進門，就會不知不覺地踏入鏡世界。

　“陳如新的眼球也被挖走了，如果是用來製作鏡世界的媒介，那麽不出意外，很快就會有下一個受害者。”

　穆茗喃喃地道。

　惡魔感官開啟，他能在陳如新身上看到許多似黑煙般繚繞的物質。

　“死者的身上留下了很多暗影元素的痕跡，不止是她，之前的每一個死者身上都有。”

　“惡魔用暗影，想要掩飾什麽呢?”

　方詩堯緊鎖眉頭，開始思考起來。

　“難不成是指紋?”

　他只是隨口一說， 卻立馬愣住了。

　“也許，真的是指紋。”

　穆茗面色凝重地道。

　方詩堯對此有些不解，問道:“不是魔物殺人案件嗎?以暗影來掩飾指紋，那是魔法師才有的行為。”

　“對啊，也許是那個魔物想要給我們製造一種錯覺呢?目的是讓我們誤以為作案凶手是一個魔法師。”

　穆茗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又或者我們一開始的想法就錯了，殺人的就是一個殘忍的暗影魔法師，而不是什麽惡魔。”

　“又或者，它既是魔法師，又是惡魔。”

　穆茗眯著眼，提出了最有可能的假設。

　“魔人?”

　方詩堯不禁有些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