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藍依和穆夕研之間的氛圍似乎有些古怪，孩子們看著，面面相覷。

　“藍姨，狩魔隊還要很多事等著我去處理，我先走了。”

　穆夕研說完，胸口像堵著一團散不去的氣，像是梅雨季節來臨時的煩悶。

　藍依只是點了點頭，不發一言。

　“夕研姐，這麽快就要走嗎?”

　穆夕研看著穆茗的笑顏，勉強笑了笑。

　“嗯，有很多人需要我去保護，我當然不能懈怠了。”

　“你一定可以保護大家的，我一直都相信你。”

　穆茗走了過去，輕輕擁抱了她。

　“千萬要注意安全！”

　“好啦，我的傻弟弟，不用為我擔心的。”

　穆夕研心裡暖暖地，把手放在穆茗臉上，像捏著柴犬的大臉盤子，不過他臉上的肉並不多就是了。

　出門之後，穆夕研走了很遠的路，回首望去。

　少年微笑著，在燈火闌珊處，目送她離開。

　蒼白的臉似久病初愈，一半沉溺在陰影裡，一半搖曳在熹微的燈光裡。

　是惡魔轉生成了天使，還是天使轉生成了惡魔呢?

　“媽媽，夕研姐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

　穆茗走到藍依身邊坐下，擺好了茶具，拈起烏龍茶葉、何首烏、陳皮、山楂。

　“就是最近狩魔隊的事情有點多，她壓力很大，找我談談心。”

　藍依淡淡地道，看著穆茗泡茶的手法，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茗兒還會泡茶嗎?”

　“嗯，小時候幫院長爺爺泡過的。”

　穆茗輕輕點了點頭，將何首烏、陳皮、山楂研磨成粉。

　入鍋煮至山楂爛熟，然後濾渣取液。

　他煮茶的手法算不上優雅，甚至還有些笨拙，更沒有茶道禮儀可講。

　但是架不住人生的好看，專注起來的樣子也格外好看。

　藍依在一旁看著，溫柔地笑著。

　茶葉貴過黃金，這套紫砂的茶具更是價值連城。

　茶液灌入壺中之時，茶壺內部突然亮起無數藍色的光點，如滿天繁星。

　這是穆氏才有的微型銘刻技術。

　那些藍色的光點，構成了一個精妙的魔力矩陣，能過濾茶料的雜質，並將草藥的藥理作用進一步增強。

　怡人的茶香溢散出來，孩子們嗅到了味道，微微圍坐一團。

　“這個茶壺還挺有意思的。”

　大小姐犯了不死人手賤的毛病，想去觸碰。

　“很貴的，別碰壞了。”

　藍依嘴裡嘀咕著，打了一下她的手，卻任由穆茗擺弄著這套茶具，俏臉含著笑意。

　大小姐摸了摸被打疼的手，委屈巴巴。

　阮伊兒覺得，就算是聽到砰的一聲脆響，茶壺摔成了碎片，藍依也不會心疼吧，反而還會輕輕摸著穆茗的頭髮，安慰他“沒事，破茶壺一個，要不了幾個錢，沒燙著就好。”

　滾燙的湯淹沒過烏龍茶葉，卷起陣陣茶香。

　熱騰騰的氣撲打在臉上，泛起暖意。

　穆茗雙手捧著茶杯，端到了藍依面前，思忖了一會兒，笑著道:“母上大人，請用茶。”

　對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喊媽媽，這種感覺就是很奇怪呢。

　“好～”

　藍依接過茶杯，茶水不虧不滿，既不顯得多余，也不顯得小氣，恰到好處。

　輕輕抿了一口，微苦之中帶著絲絲甘甜，余味悠長。

　仿佛有無數新生的嫩芽在心房生長。

　“很好喝，我家茗兒真是聰明。”

　她見過很多茶道禮儀滴水不漏，煮的茶卻格外難喝的人。

　穆茗倒是相反，煮茶的手法很是質樸，那些貴太太們看到了肯定會取笑一番，但他煮的茶卻意外地好喝。

　“我嘗嘗哦。”

　穆紫薰倒了一杯茶，儀態優雅地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匝了匝嘴，倒也不怕嫌燙。

　“苦啦吧唧的，有什麽好喝的?”

　大小姐還是比較喜歡肥宅快樂水的味道。

　“你不適合喝茶！”

　藍依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

　穆紫薰撇了撇嘴，又倒了一杯茶，然後拿起碟子裡的馬卡龍，一邊吃一邊喝。

　“哥哥，我喜歡喝。”

　林溪看著藍依品茶的儀態，有樣學樣，倒是頗有些貴婦的風范。

　茶的味道，讓這隻小鹿想起了古代樹森林的氣息。

　“小溪隨我，都喜歡喝茶。”

　藍依開心地笑著，將碟子裡的茶點喂到了小鹿的嘴邊。

　沐清歌淺嘗了一口，和紅豆布丁奶茶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味道，她很喜歡。

　所以，她對穆茗說道:“我很喜歡這種茶的味道，你可不可以教教我?”

　“好啊，我明天幫你煮一壺，你用保溫杯裝著，帶到學校裡去吧。”

　穆茗微笑著頷首。

　“謝謝！”

　沐清歌笑著，有些受寵若驚。

　“這茶，感覺也還可以。”

　大小姐發現，盤子裡的馬卡龍，她都沒怎麽動，茶倒是又續了一杯。

　正在默默品茶的阮伊兒看了看沐清歌，沒有說話，只是拈起了一塊綠豆糕嘗了嘗。

　她是不太愛吃馬卡龍的，覺得那東西唯一的優點就是好看。

　“吃這個！以形補形。”

　穆紫薰拿起一塊馬卡龍遞到了阮伊兒面前，露出一個欠揍的笑容。

　“你吃掉的核桃可以圍赤道兩圈，可見以形補形是沒用的。”

　阮伊兒面無表情地道，她明白她的意思，馬卡龍有個名字叫做“少女的酥胸”。

　“少爺，你經常煮茶嗎?真的很好喝呢，我跟著媽媽學了很久，也學不好。”

　鶯蘿端坐在沙發上品茶，一臉羨慕。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穆茗說著，拿起紙巾擦去了林溪嘴邊的綠豆粉。

　小鹿很是乖巧，憨態可掬。

　“哥哥，能不能講一下，你小時候的事啊?”

　“小時候啊，哥哥小時候其實挺幸福的，有很多人對我好。”

　“真的嗎?”

　穆紫薰表示懷疑。

　“嗯，我記得稍微年長一些的女孩子見了我，總是會遞給我一顆糖，捏一下我的臉。”

　“和院長爺爺一起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那些老婆婆總是會笑著摸一摸我的頭，然後從籃子裡摸出一個梨或者蘋果，誇一句這孩子長得真好看。”

　“村子裡有其他人家打了糍粑，包了粽子，總是會把我叫過去，分給我一些。”

　“外出打漁回來的漁翁，也總會給我一條很肥美的大魚，說讓院長爺爺回去給我做魚湯。和我一起玩的小姑娘和大哥哥，還會給我摘很多蓮蓬。”

　“有時候院子裡很拮據，大家都餓肚子，還會有人帶我去他們家吃飯。”

　“我收到的零花錢和舊衣服也是最多的。 ”

　穆茗微笑著，淺淺的酒窩裡滿溢著溫柔。

　他說了很多很多，藍依和姐姐們都安靜地聽著，誰也沒有出聲打擾。

　“院長爺爺喜歡喝茶，我就有了“茗”的名字，我經常幫他煮茶的。還有隔壁醫院裡的秦爺爺，那個老醫生，也很喜歡喝茶。”

　“記得有一次我病了，夜裡發高燒，院長沒有錢付醫藥費。秦爺爺就說，爺爺不收你的藥錢，等你病好了，你幫爺爺煮茶好不好?我說好！”

　“就這樣，我後來幫他煮了很久的茶。”

　穆茗說完，沉默了一會兒，想要繼續說下去，卻意識到大家都不喜歡悲傷的故事。

　於是故事說到這裡，便戛然而止，他只剩下淺淺的微笑。

　藍依撫摸著他的臉頰，沒有說話。

　後來的故事，他沒有說，但是她知道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