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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逸錄》第2章:雙劍
  初夏的清晨,陽光照耀樹林,透過樹葉的縫隙又落在草地之上,若是抬頭看,樹葉之間那白茫茫與綠茵茵的光影交錯,就仿若夢境一般美妙。

  “呼呼”,衣袂帶響之聲傳來。

  正是在這美妙的時刻,一個少女身著一襲黑衣,黑得發亮,疾步掠過草地。只見她神色慌張,氣喘籲籲地往前奔去,仿若身後有猛獸在追趕。她的手中握著一把木劍,一把尚未出鞘的木劍。

  也是在這美妙的時刻,一個少年身著一襲白衣,白得發光,疾步緊追少女。他嘴角含笑,神態悠閑,看似是漫不經心的追逐,但無論前方少女奔向何處,是快是慢,他都能緊緊的跟在身後。在少年手中,同樣也握著一把沒有出鞘的木劍。

  就這樣,一黑一白,你前我後的在這林間追趕。偌大的一片樹林,少女很快就穿了出去,穿出之後,她知道自己又到了懸崖邊上了,又到了無路可走的境地了,而身後的少年又已追上來了。

  身前無路可走,身後追兵已至,正是進退兩難,攸關之際!

  來不及思索,只見少女娥眉輕皺,貝齒緊咬,驟然停住,將手中木劍拔出,猛然轉身往後刺去,正是一招“回頭望月”,送給身後少年。那少年跟在身後,眼見前面少女停下的時候,心中便已想到她要使這一招來刺自己,果不其然!他冷笑一聲,心想:“又是這一招。”卻又歎了一聲,心想:“只是這一招。”

  卻說前方少女這一劍雖刺的凶,刺的快,但一切都在少年的掌控之中。只見他從容不迫,也是將身一頓,閃向左邊,同時右手拔出木劍招架。他將劍刃從下往上提起,以劍鋒擊在少女劍身之上,用的便是一招“鹿探花枝”來破少女的“回頭望月”。

  只聽“噠”的一聲脆響,兩柄木劍猛然碰撞。再看時,少年的劍還握在手中,而少女的劍卻已被擊飛,落在遠處。

  見自己又是一招便將少女的劍擊飛,少年笑道:“妹妹,為何還使這一招,這一招當真管用?”

  那少女手握著的木劍被少年一擊擊飛,力道之大,震的自己虎口尚在吃痛,又見他在一旁取笑,心中煩悶,便沒好氣的說道:“哼,男人的力氣比女人大,這本來就很正常,何況你是哥哥,我是妹妹,有什麽好說的?況且,我的輕功不是比你更好?你追了我那麽久都沒追上,若不是前面無路可走,只怕是現在都追不上我哩。”

  “笨妹妹,好大的口氣,我豈是追不上你?不過是讓著你罷了,免得你每次都輸。”少年心中想道,不過雖是如此想,但他還是點頭稱讚道:“嗯,這倒也是。我的力氣大過你一些,但是輕功還是不如你,在這方面,我還需勤加練習。”

  雖是少年自謙之言,少女卻只是當真。小姑娘傲氣就起來了,得意地說道:“那是當然了,哥哥能將我的劍擊飛,只是力氣比我大,而並非是在劍法上面有所差距。但我的輕功卻是實打實的比你高強一些,如此算來,還是我贏。”

  少年聞言,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是你贏,是你贏。”說著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腦袋,把她凌散的發絲撥弄到耳旁,眼裡全是溺愛。然後走過去將少女的木劍撿起來交還給她,兩人就往懸崖邊上走去。

  坐在崖邊,少女望著懸崖險峻壯闊之景,心生感慨,輕聲問道:“哥哥,你說,這世上有輕功好到能飛過懸崖的人麽?”

  少年見妹妹如此認真的卻問出一個幾近荒謬的問題來,

啞然失笑,道:“笨妹妹,你既然都說‘飛’了,那肯定得有人要長出兩隻翅膀來才能飛,你卻告訴我,去那裡找長的有翅膀的人?”  仿佛並未聽出少年話中的哂笑之意,少女用手托著下巴,思索片刻。忽然,她站起身來,張開雙手,往懸崖邊跑去,就欲‘飛’下懸崖。少年見狀,嚇了一跳,急忙閃身衝了過去,一把將少女的手抓住,用力一拉,將她拉回自己懷中,喝道:“之歆,你做什麽!”

  之歆看著哥哥喘著粗氣,驚恐未定的表情,嘻嘻笑道:“好你個哥哥,我認真的問你問題,你卻將我取笑,還說我笨,我若不將你嚇一大跳,實難解我心頭憤懣。”說著脫懷而出。

  少年卻是真的被嚇壞了,厲聲說道:“小妮子,實在是太頑皮了,待回家的時候我定要將此事講給爹爹聽,讓他打你屁股。”之歆卻是一點兒都不怕,伸伸舌頭,做個鬼臉,咯咯笑道:“爹爹才不會打我呢,爹爹疼我都來不及呢。”

  少年看著妹妹可愛的樣子,搖頭歎氣道:“之歆,以後還是莫要做如此危險的事情,這種玩笑怎開得?若是一不小心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辦,爹媽怎麽辦?”之歆小嘴一嘟,點頭嬌聲道:“好啦,哥哥,我記著啦!”說著就拉著少年的手,往來時的路走去,道:“哥哥,我們回去吧。若是一會兒師尊找不到我,就又得罵我了。”少年看著她,教誨道:“陳師伯待你那麽好,你可不要惹她老人家生氣。”少女聞說嗔怪道:“哥,這是哪裡話?除了偶爾和你頑皮耍耍,在其他人面前,我怎麽會?師尊待我的好,我自然是牢記在心,不期要如何報答,只求做好弟子應做之事,盡好弟子應盡之責,不讓她老人家憂心,就是最好的了,又怎麽會如你說的惹她老人家生氣?”聽妹妹說的如此真誠,少年甚是欣慰,面露微笑道:“如此,最好。”

  原來,這兩人是親生兄妹。哥哥褚之逸,今年十九歲,妹妹褚之歆,芳齡十六歲,是河南洛陽余安村人。因這兩個孩子從小就聰明伶俐,活潑好動,父親褚陽飛雖只是一介村夫,卻也看得出他這兩個孩子非同尋常。

  一日,洛陽召陽山召陽派雲遊長老來到了余安村,彼時他正在民間各地尋找具有練武天資的孩童,而當這長老看到褚氏兄妹時候,一眼便認定他們天賦異稟,直言這兩個孩子若是習武,將來必是大有前途。褚陽飛夫婦見說大喜,自也是希望兩個孩子將來能夠出人頭地,於是就將兩個孩子送到召陽派學練武術。

  那長老倒也沒看走眼,將這兩個孩子帶回召陽派的時候,眾長老也紛紛稱讚這兩兄妹根骨極佳,實乃習武之良材。到得後來,褚之逸被召陽派掌門人方擁劍看中,將他收作六弟子;褚之歆則被召陽派唯一女長老陳慶帆收作三弟子。

  兄妹二人時常會切磋武藝,但每次都是褚之歆輸。然而作為兄長的褚之逸,自然會照顧自家妹妹的感受,小姑娘好強不服輸,所以每次切磋的時候總會讓著她一些。

  今日,兄妹倆是在門派後山鄱陽峰上習練武功,此時習練完畢,正往山門走回,但見前路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徑直跑到跟前,氣喘籲籲地對二人說道:“褚師兄,褚師姐,師弟我總算找到你們了。”褚之逸辨出來者是九師弟江禮,問道:“江師弟,什麽事,跑得這麽著急?”

  江禮搖搖頭苦笑道:“倒也不是跑得著急,只是我輕功練得差了,故而氣息不定,氣喘不及,卻讓師兄師姐見笑了。”平息片刻之後,才對褚之逸說:“師兄,師尊傳你於議事廳相見,說有要事商議。”

  褚之逸問道:“師尊可有說是何事?”江禮搖頭道:“這倒沒有,只是派我來尋你前去。”褚之逸點點頭,對褚之歆和江禮說道:“既如此,我去議事廳拜見師尊,先行一步了,你們慢回。”說著,便催動輕功,腳下生風的趕赴議事廳。

  江禮眼看著褚之逸片刻就消失在視野之中,心中既佩服、又羨慕不已,感歎道:“唉,不知何時我的輕功才能有褚師兄這般高強。”

  褚之歆在一旁聽見江禮的感歎,心想:“這算得了什麽,你褚師姐的輕功更好呢。”少女心傲,就盤算著也要給小師弟擺弄一番武藝,對江禮說道:“小師弟,我也先走一步了,你慢回咯。”說罷,也是催動輕功,整個人就幻作黑色魅影一般,忽而不見影蹤。

  兩人瞬間消失,只剩下江禮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喃喃道:“我剛才一個人跑上來,又要一個人跑下去?”

  卻說褚之逸趕到了議事廳,見師尊方擁劍坐在廳台正椅之上,正在飲茶看書。廳下有幾名弟子侍立在側,乃是二師兄余岱元,三師兄何衝以及四師兄劉遠山。褚之逸走上前去,對方擁劍和諸位師兄抱拳施禮道:“弟子褚之逸拜見師尊與諸位師兄。”

  見褚之逸已到,方擁劍將書合上,飲一口清茶,笑問道:“之逸,方才又和之歆比試武功去了吧?”

  褚之逸笑道:“是,那小妮子定要拉扯著我去和她比試武功分個高低,實在是拒絕不得。”

  方擁劍呵呵笑道:“為何要拒絕?你們兄妹倆,正是因為熱愛習武,潛心習武,才得以成為年輕一代弟子中的翹楚。但若想更進一步,切莫懈怠,還需持之以恆,勤加練習。”

  褚之逸恭聲道:“之逸謹遵教誨。”

  方擁劍點點頭,咳了一聲,負手而立,朗聲說道:“諸位既已到齊,那便開講今日之事。”停頓片刻,道:“你們可知為師今日召集你們來此,是為何事?”

  褚之逸自是不知,只聽二師兄余岱元問道:“師尊,可是與文武雙劍有關?”

  方擁劍道:“哦?岱元也知曉這件事?”

  余岱元道:“弟子也只是略有耳聞,實則知之不多,還請師尊明示。”

  “正如岱元所說,今日之事,的確是關於文武雙劍的。”方擁劍點頭道:“說到文武雙劍,就必須得說文武書生,這個名字,你們可曾聽說過?”

  劉遠山道:“文武書生前輩的名號,江湖之中只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方擁劍道:“文武書生於我而言亦師亦友,我也知曉他的一些過往,但‘文武書生’卻只是他的諢名,他的真名,遠山可知道是什麽嗎?”

  劉遠山只聽過文武書生這個稱號,以及一些關於此人在江湖上流傳的事跡,但其實並不知道文武書生究竟是何人,來自何方,有何過往。見師尊一問,他又答不上來,就紅著臉,尷尬道:“這……弟子確是不知了。”

  方擁劍道:“不知倒也無妨,我便講與你們。很多人認為文武書生姓文名武,其實不然。他姓萬,名賀,年少時,乃是湖北省襄陽府上一位讀書子弟,是以世人以“書生”稱之。彼時,江湖之中還有一位享譽天下,卻也是垂暮之年的鑄劍名師,名叫梨虹。不知怎得機緣巧合,竟讓梨虹,萬賀這兩位陌路之人相遇,成了忘年交。梨虹雖是被稱為‘鑄劍大師’,但其為人卻與大師風范相去甚遠。他極為吝嗇,不肯輕易為他人鑄劍,但是偏偏卻又為萬賀,一個不會使劍的年輕人鑄劍兩柄,沒有人知道是何原因。然而,這兩柄劍卻也並非凡鐵粗製而成,用材乃是梨虹珍藏精鋼,用時也愈百天。劍成之後,梨虹亦是感慨,這兩柄劍,恐怕是他一生所鑄之劍中最好的兩柄劍。”

  聽到此處,褚之逸大為疑惑,不禁問道:“師尊,當真有這等離奇之事?”

  方擁劍笑道:“這世間但凡是功成名就之人,哪個又沒有幾件離奇荒誕的故事呢?”

  又講到:“這兩柄劍一厚一薄,一寬一窄,梨虹初時取名‘陰陽劍’,但又想到‘陰陽’二字寓意不好,便又改名作‘文武雙劍’,厚而寬的為武劍,薄而窄的為文劍。這‘文武’二字,卻也極好,是深有涵義的,‘文’字便指萬賀是讀書之人了;‘武’字則是梨虹作為前輩對萬賀這個後生的期望,隻望他日後學得武功,習得劍法,文武雙全。萬賀心喜,收下雙劍,再三拜謝了梨虹,離去。而梨虹老前輩為萬賀鑄雙劍之後,便塵封劍爐,至其仙逝,也再未鑄劍了。”言及於此,方擁劍感歎一聲,仿若在惋惜世上再無鑄劍名師,再無絕世寶劍。

  余岱元道:“如師尊所言,梨虹老前輩贈萬賀文武雙劍之後再未鑄劍,那世間可還流傳有他的其余作品?”

  方擁劍道:“當然。梨虹老前輩一生鑄劍近百,雖說大多都被江南藏劍山莊‘劍癡’何易大師收藏,但也有少數寶劍為世人所得,其中又以‘青璃’‘承閎’二劍最為之名。這兩柄劍既以‘梨’‘虹’二字諧音命名,當然定非凡品。‘承閎’寶劍現為武當派山石真人杜白岩的佩劍,而為師也是有幸,偶然得獲寶劍‘青璃’。”

  何衝歎道:“原來師尊的佩劍竟是‘青璃’,弟子實在眼拙,不能分辨寶物,今日方才知曉它有如此來歷。”

  方擁劍微笑道:“再好的寶劍,也不過是一件兵器罷了,若沒有人去使用,它隻擺在那裡,也怎能顯露威能?近年來,為師鮮動乾戈,是以不曾使劍,‘青璃’自是不露鋒芒了。”

  眾弟子道:“原來如此。”方擁劍接著說道:“又說文武書生,他雖是獲贈兩把絕世寶劍,但他半點武功也不會,劍法也不懂,再好的兵刃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凡鐵,隻作防身之用。然,常言道:一時奇,時時奇,文武書生只是命中不凡,奇遇不斷。又不知他在何處,竟學到了一身絕世劍法,不知是受隱世高手指點傳教,還是獲得高深劍譜自學而成,無人得知。但他學成劍法之後,一入江湖就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

  劉遠山問道:“師尊, 弟子只聽江湖中盛傳文武書生乃當世豪俠,正道楷模,怎得會帶來殺戮?”

  方擁劍聞言,微笑道:“遠山此言差矣,殺戮亦應分時而論也。你想,如若邪魔外道之人殘害黎民百姓或是屠殺正道中人,那自然是罪不可恕的惡行,但若是正道人士斬殺邪魔外道之人,豈非正義之舉?文武書生學成劍法之日,正是江湖動蕩,天下混亂之時。那時候,江湖毫無秩序可言,不是今日你搶我金銀,就是明日我奪你名利;不是今日你來取我性命,就是明日我去斷你活路,恩恩怨怨當真無休無止。那時節,江湖中人哪管道義?人人爭名奪利,利欲熏心,就算是至親之人,也會反目成仇。”

  褚之逸問道:“師尊,那個時候就沒有維護武林秩序的門派麽?”

  方擁劍搖頭歎道:“那時與今日不同,莫說邪魔外道之人甚多,正道中人亦有被利欲迷惑心智的人,且不在少數,甘願墮落被利欲驅使。門派之間亦不如今日這般團結,勾心鬥角也是常有之事。衰弱下去的門派便就衰弱,縱使有三兩個門派不甘墮落,卻也只有匡扶正義之心,而無逞強除惡之能,我派就是其中之一。再說到,每逢天下消亡之時,百姓疾苦之時,人們就期盼會有英雄出現,救苦救難,恰恰在這危難之際,文武書生的劍法也已大成。他讀了一生的書,學得是孔孟之道,眼中又如何容得下那些傷天害理作惡之人?他自是嫉惡如仇,手持雙劍,專斬貪圖名利之輩,隻除奸詐邪惡之徒。”

  說著,方擁劍的臉上顯現出對文武書生深深的的敬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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