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表爺爺！”

　　“長外爺！”

　　李長腳兒手裡拿著剪刀和一個小簍簍緩緩走過來:“梔子花香嘛，我給你們一家串一對來戴起！”李長腳兒邊說邊笑，煙灰掉在他的塑膠拖鞋上，他趕緊抖了抖。

　　兩個娃兒給李老頭子做參謀，他們比李長腳兒的眼睛好，他們發現的花是最動人的。李長腳兒也兌現承諾給他們都在胸口上用針線穿上了兩對梔子花。

　　秦傑和鄧梔戴著花，在茶堂子裡追逐。

　　“不準跑，‘看’(小心)把茶打倒！”李嫂子溫柔地嘟著嘴。

　　鄧梔聽了這話，又跑到爺爺的旁邊開始呷茶止渴，朝秦傑神氣地望了一望。秦傑不甘示弱，他來到吳二娘的身旁，發現她的茶杯裡是白開水，他心裡有數了，又摸了摸口袋裡的五角錢。

　　他裝作追逐鄧梔，也怕外婆發現，幾經周折，很自然地把她引到了李長腳兒的樓房一樓。

　　“梔梔妹妹，過來我給你說嘛，你不要鬧，我們小聲點，等表婆婆走過來我們找她買東西，我招待你吃東西。”

　　梔梔妹妹不說話，隻望著點了點頭。

　　果然，李嫂子提著水壺過來了。等李嫂子完全走進一樓房內，傑娃兒就拉著她小聲開口了:“婆，我要買東西。”說著，傑娃兒拿出來他的五角錢，“婆，我再拿五角，買兩包！梔梔妹妹你還是選一包嘛。”他回頭看了一眼鄧梔。

　　“這個死娃娃還對的，還招待妹妹吃！”李嫂子把裝辣條的櫃櫃打開，抱出一個紙箱子，裡面裝有一二十包辣條。

　　有細條條的，有粗條條的，還有像豆腐皮一樣的、口袋上生了一點灰，都是五角。

　　“這個好吃！”

　　“嗯，那傑哥哥，我要這個，你要哪個?”

　　“我要這個不一樣的，我們一會兒可以換著吃！”

　　“好，謝謝你，傑哥哥！”

　　李嫂子把錢收了，粗魯地把箱子甩回去，將櫃子一關，朝灶房走了。

　　傑娃兒讓梔梔把東西揣好，又假裝追逐了一陣，跑到牆背後枇杷樹底下去了。傑娃還是聰明，大人打牌間隙去上廁所，只會看到院壩，這兒是最“安全”的。

　　“好吃不?”

　　“好吃！平時我爺，不準我，吃這些，每次，放了學，就，接我直接，回家！”梔梔被辣條辣到了，但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高興，真的太好吃了。

　　“你在鄒家場住對吧！”

　　“啊，對！”梔梔吃著，猛一抬頭。

　　“哈哈，吃完了我們就過去喝水！”

　　梔梔幫傑娃兒擦了擦嘴上的油，傑娃兒和梔梔都辣得直吐舌頭，還把手上的油擦在枇杷樹的樹乾上，沒有紙。

　　好久沒有耍得這麽開心了，幸好暑假來外婆這兒了，不然天天大太陽，在家裡，好難耍哦！傑娃兒抿嘴抿嘴笑。

　　那天下午是燥熱的，像太陽，像辣條，像傑娃兒的心。

　　“乖孫兒，梔子花是表爺爺給你的哇?”那天回家過後，吳二娘的男人問傑娃。

　　傑娃兒點了點頭，“爺，你要嗎?”

　　“外爺不喜歡那些，你戴就是了哈！”吳老二摸了摸傑娃兒的梔子花，打量了兩眼，又摸了摸傑娃兒的腦殼，“切”了一聲，回頭朝裡屋走了，邊走邊叨叨:“這個李長腳兒，都幾十歲了，栽花弄草，就他‘妖豔兒’！”

　　傑娃兒不明白，他覺得梔子花還是多好看的嘛。

　　那天晚上，傑娃兒不想看老師布置的暑假課外書，他在院壩頭看星星，看了好久。

　　院壩裡水杉樹好高，把星星戳中了。月光也很輕，外婆栽的黃瓜在洗衣台的角落裡依偎杙木。那洗衣台是傾斜的，矮的那邊向著小溝溝。他坐在洗衣台上，遠處通往鄒家場的機耕道一點也看不見，只有偶爾路過的摩托車車燈兒驅逐螢蟲。那些蟲兒真幸福，或許會飛到鄒家場街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