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個女娃兒叫鄧梔,小名梔梔,是鄧老大的孫女。梔梔的媽也姓李,是李長腳兒隔房的侄女,所以鄧老大喊李長腳兒“親家”,也天天來給李長腳兒的茶堂子湊人氣,梔梔則從小喊李長腳兒夫婦“長外爺”、“長家婆”。
鄧老大正說著,李長腳兒過來就把他的茶摻滿了,向遠處的老婆“噓”了一聲。用川西壩的方言說,就是遞了個點子。
李嫂子笑著走過來,把梔梔領向傑娃兒這邊。傑娃兒當時好開心,這會不會是我的玩伴?傑娃搓搓手,摸了摸口袋裡還有五角錢。
“梔梔,這個是二表婆婆的孫兒,比你大不到好多,你喊傑哥哥嘛!”李嫂子輕輕半俯身,指著傑娃兒對梔梔說。
“傑哥哥……”梔梔好開心,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一邊說身子一邊朝後梭。
沒等傑娃兒張口,李嫂子又趕忙說:“傑娃兒,這是婆的外孫女,你喊她梔梔妹妹嘛,你帶妹妹去院壩頭耍嘛,大人要打牌了!”
“好!好!妹妹,我們去耍嘛!”沒等梔梔答應,傑娃兒就向吳二娘吼了一聲,“婆,我去耍去了!”
吳二娘巴不得,她眯著眼睛說:“去嘛去嘛!”說完望了一眼李嫂子,兩人滿意地會心一笑。李嫂子便安排吳二娘和鄧老大圓起打麻將。
“表嫂,聽到說你那天打長牌把三家都‘剿’了,今天跟我打麻將要手下留情哈!”“你亂說哦,鄧親家,你是‘老江湖’,你的牌張子算得那麽好,哈哈……”大人們還在進行上“戰場”前的調笑,梔梔和傑娃兒已經跑到院壩頭去了。
院壩裡的梔子花自然是兩個小朋友所聚焦的。
這梔子真的很魁梧,足有近兩米高,枝丫呈一個碩大的球狀,顯然是李長腳兒修剪過的。看根部也說不清楚這是不是就是獨株,或是好幾株並生成的?他們看了看,大多數骨朵已經盛開了,只有些許還靦腆地蓄著苞兒。那些葉子有的是舒展著的深綠,像林盤裡慈竹的那樣顏色;有的葉子是半卷的淺綠,像外婆采的細葉子青蒿一樣沁人心脾;還有的是過渡的綠,說不上深也說不上淺。它們都交織在一起,在柔和的微風裡掩映、襯托著羞澀的帶著淺黃花邊骨朵、盛開的潔白花朵、寥落的在烏黑泥土上小憩的深黃的枯乾心靈……這是多麽斑斕而芬芳的故事啊。
“好香哦,傑哥哥!”梔梔向在旁邊抬矮凳凳兒的傑娃兒喊。
“梔梔妹妹,你坐過來,我們坐在花底下。”
今天生意好,圓了三桌麻將,一桌長牌,想到還有好幾個吃閑茶的,李嫂子笑嘻嘻地去廚房加蜂窩煤,順便從花旁走了過去,給他們一人發了一個碰柑:“排排坐,吃果果!乖,你們不要亂跑哦,林盤頭有狼狗!”
“好,表婆婆(長家婆)!”兩個娃娃異口同聲答道。然後,他們開始剝碰柑了。
“傑哥哥,你是五月間生的哇?”
“是的,我是初五生的。我婆說,那天是個節氣,也是吃枇杷的時候,但是學校又不興放假。我還以為過節都要放假,那還安逸,還可以來婆這邊耍,來表爺爺這裡吃枇杷。”
“哦,我是六月十九的,怪不得長家婆說你比我大不到好多。”
“六月十九?那天不是公平場的新廟子‘朝會’的嘛!那時候梔子花就開了,怪不得你叫‘梔梔’。”
“嗯,就是,我大姑爹就住那兒,‘朝會’的時候鬧熱的很!”
那天的風很輕,雲很淡,梔子花很香。微風拂過的時候,有兩瓣花香落在鄧梔梔的裙子,她的裙子是也是淡淡的。傑娃兒覺得梔梔妹妹好看,說不出來的好看。他好想和梔梔妹妹在梔子底下坐一下午,吃一下午的碰柑,明天還想來,後天還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