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傑娃兒剛剛放暑假。今年子傑娃兒讀二年級了，期末考了雙百分，他老漢準許他去外婆家耍半個月。

　　有天，吳二娘、吳老二和外孫娃還是吃了個早晌午。吳老二照例上床睡會兒午覺，過了午後太陽“熊”的時候，李家的老表就騎摩托車來載他一道去大河坎上做活路，比如鏟沙子、裝編織袋。

　　吳二娘洗碗的水聲哐啷啷地響。剛剛抹完鍋就牽起傑娃兒，朝床那頭興致勃勃地喊一聲:“老吳，我帶孫娃子去耍囉！”吳老二每天也會迷迷糊糊地回答一聲:“好，‘把細’點！”

　　出門，走房子背後的田坎，過水碾，這條路到李長腳兒的茶館最近，穿過幾畝谷子田就到了。傑娃兒跟著外婆一路走一路看，田間的漕溝水清汪汪的，偶爾看到有一兩株細葉子嫩青蒿，這是難得的美麗，傑娃兒總會小心翼翼地跨過去，不踩。這到處都栽的是谷子，沒什麽好看的，遠處的大路在太陽下顯得不那麽直，很像動畫片上怪獸變身時周圍那弧形的光波。

　　“二嬸嬸！走哇，一路！”岔路上走來一個太婆，估計比吳二娘沒小幾歲。吳二娘是圓臉，那太婆也是。吳二娘胖，那太婆也胖。真像一家人。

　　“喊么舅嬤兒嘛！”

　　“么舅嬤兒！”

　　“這是傑娃兒啊二嬸嬸，都長這麽高了啊！”那太婆一邊說笑，一邊對傑娃兒假意摩挲。今天傑娃兒穿的是新嶄嶄的白色短袖子衣裳，褐色短褲子下一雙皮製的涼鞋，再加上白生生的圓臉盤子鑲嵌的是大瞳孔和有福氣的大耳朵，傑娃兒是自信的，他得意地笑了笑。太婆說完便沒理他，和吳二娘拉扯起昨前日牌桌子上的輸贏，一起朝李長腳兒那兒走。

　　這是渡槽上吳清娃兒的么兒媳婦，人稱吳么嫂。吳清娃兒和吳二娘的男人不曉得隔了好多房數，不過說到底是一家的兄弟。

　　路確實不遠，因為這條田坎對著李長腳兒的正門，不用過那片林盤。從預製板搭建的簡易小橋上過了第二條漕溝，溝邊上就是李長腳兒的爛平房。溝裡水很清翠，沿岸長著一籠一籠的芣苡草，可能不是野生的。

　　“搞快哦，就等你們兩娘母！”好一聲呐喊，似乎打破了漕溝的靜謐，只見不遠處李嫂子站在門口，堂子裡已經坐了七八個人，李長腳叼著煙鬥提著茶壺在堂內說笑周旋。

　　吳二娘和吳么嫂笑著迎上去，不用多說，傑娃兒少不得一一喊人，才算乖娃娃。這時，鄰桌一個差不多年歲的姑娘吸引了傑娃兒的目光。那姑娘穿個掉顏色的花邊邊白裙子，花邊邊都快洗白了。長頭髮垂下來，臉洗得很乾淨。她的臉盤子好小，眼睛也小，嘴也小，手裡像捏著一朵淡淡的梔子花，笑眯眯地抿著她爺爺的那杯茶。傑娃兒看著她，她也看著傑娃兒。堂子裡說笑的聲音很大，不過傑娃兒還是能聽到她抿茶水的聲音，就像漕溝的潺潺一樣好聽。

　　好想跟她一起耍一會兒哦。

　　女娃兒也是這麽想的。

　　她靠在爺爺在竹椅子邊上，一直抿著茶，不覺已經把茶抿乾完了。

　　“梔梔，你啷個把‘茶母子’都‘扯’(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