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

　　燕東璃眉頭輕皺，雙眸深邃星光點點，喃喃自語，反覆咀嚼著這兩字，心頭一絲明慧閃過。

　　“沒錯！”

　　金牙老楊笑意漣漣額頭輕點，右手揭開了青瓷玉壺蓋子，將之湊到了鼻尖，輕嗅著，那從瓶中不斷散發得的濃鬱醉人酒香，滿神怡然，笑道:“儒生，道者，釋家追尋的是明悟因果，證的是一個天地至理。往往修煉途中一個頓悟，可能境界就會節節拔高。

　　然武夫不同，他們不信天地，不懼鬼神，講究得是一個熔煉己身，只求以己之力踏破諸天。所以他們大多數根基牢固，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把血淚，循序漸進，以力破除一層一層境界。”

　　這也是武帝城主賀仙煜為什麽能夠雄據江湖至尊寶座一甲子的原因。

　　“如果公子以後學武的話，老楊我建議你走這一條路。”

　　金牙老楊頓了頓，放下了剛到嘴邊的酒壺，滿臉有些嚴肅:“雖說修煉艱辛有時進度會緩慢，但戰力卻是最凶悍的。同境界內，如遇其余三家皆可戮之。”

　　三家皆可戮之！

　　“這麽厲害，那豈不是同境無敵啊！”

　　同境無敵啊！這可有些太牛掰了，燕東璃眼眸敞亮異常，深如瀚海星空，滿臉訝然噓噓。為何花費無窮的心酸和血淚學武，不就是為的比別人強嘛。

　　金牙老楊這番見解，可真叫他這個小白眼界有些大開，心癢難耐:“照這樣的情況，本公子啊，以後還真得走武夫煉體這一條道路。不然辛辛苦苦，費盡心機學的本事，輕松就被同境界的武夫給秒了，那可就悲催了。”

　　呵呵。。。。

　　“世子，話是這樣說不錯，但你啊，也得提前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將其看得太淺薄，想得太過美好了。”

　　金牙老楊滿神莞爾，直搖頭。燕東璃的心情他可是太了解了，每個初入武夫一道的小白，都是這般的想法。聽聞走武夫之道，可求同境無敵，都爭先恐後想入此門，而忽略了背後所付出的艱辛。

　　“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老天爺可能對別的事情不是公平對待的。但武者一途，絕對是人人平等！”

　　伸了個懶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金牙老楊提起了酒壺，輕呡了一小口，淡然道:“不管你是王侯將相也好，還是鄉野村夫也罷，要想練就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都是難於上青天的，要吃盡無窮的苦頭。

　　特別是這武夫煉體，它可不像釋家念念佛敲敲木魚，也不像道家參參禪觀觀星，更不是儒家念念古籍寫寫文章就可以相提並論的。那真要將己身當做苦窯內鍛造的兵器一般，歷經千錘百煉烈火灼燒，方能脫胎換骨，可謂一步一血淚。”

　　呃。。。。。

　　千錘百煉！

　　烈火灼燒！

　　“有那麽誇張嗎?”

　　燕東璃嘴角直抽搐，無語之極。金牙老楊這話，他是越聽越感覺越滲得慌。這些字眼可太嚇人啊！他都已經在腦中，幻想著自己以後怎樣怎樣。現在好了，那些話直接猶如一盆冷水澆在了頭頂，將他從臆想中拖了出來。

　　“這還是習武嗎?怎麽感覺像是在自殘呢！”

　　燕東璃喉頭上下蠕動，雙眸深邃如淵，他很是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啊。

　　釋家道家儒家的修行道路，那麽輕描淡寫。輕松得好似睡睡覺，耍耍樂，輕易就可以小有成練。武夫卻要上刀山下火海自虐成那淒慘樣，才能向上邁進一小步。

　　這不就是自討苦吃嗎?

　　呃！

　　“這老楊頭該不會是又在故意誇大其詞，想嚇唬我吧?”

　　燕東璃伸手撫摸著下顎，雙眸星芒點點，滿腹疑慮眯縫著眼皮，望著靠在車廂門板上，一臉陶醉咪著美酒的金牙老楊，想從其臉上看出些什麽端倪來！

　　這種事情，以往這老楊頭可沒少乾。他是真懷疑方才那一番話，有幾分真實性啊。那一臉猥瑣至極，喝著千金一壺紹興群女兒紅的笑容，要多賤就有多賤。就跟往常每次戲謔他時，簡直一模一樣。

　　呵呵。。。。。。

　　“這小子還懷疑起我的話了，以為我在誆他！”

　　金牙老楊啞然失笑，輕搖頭。雖然燕東璃沒有言語，但這些年朝夕相處下來，他又怎能不明白其心中的想法。只要看一眼，都不用細猜得，就能直指其本心。

　　“世子，你無須懷疑，只要明白一個道理，這世間魚與熊掌不可能兼得。”

　　金牙老楊提著玉壺，漫不經心小口咪著酒，漠然道:“想要與老天爺去鬥，不經歷千辛萬苦的磨煉，又憑何資格去站立那九天之巔，俯視眾生！”

　　天道無常，有失才可能有得。他只能點撥到這裡，有些事情隻可意會卻不能言傳。旁人說得在多，卻不如親身下場經歷一番來得實誠。

　　呵呵。。。

　　“瞧你說得，我哪有不相信你！”

　　心中的那點小心思一下就被點破，這倒讓燕東璃略有些尷尬，伸手摸了摸鼻頭，打著哈哈:“不是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嘛，雖然你有的時候有些不靠譜，但本公子相信在這等大事上，你是不會和我開那等玩笑得。”

　　呃。。。。。

　　“有這麽奉承人得嘛！”

　　金牙老楊白眼直翻，燕東璃這話聽得他那叫一個膈應啊。

　　什麽叫有得時候不靠譜，這話可絕對是無中生有潑髒水啊。他怎麽不記得，什麽時候他行事不靠譜過啊！

　　“還真是睚眥必報啊，逮著機會就指桑罵槐。”

　　金牙老楊嘴角有些抽搐，有些好笑，斜眼撇了一眼身旁滿臉若無其事的燕東璃。這話他能不明白嘛！還不是記著自己暗中惦記其車中酒的事情。自己這位小殿下還真是不肯吃虧的主啊，自己只是惦記著，都還沒付諸行動。其居然話中藏著話，拐著彎就先挖苦起他來。

　　“難搞哦！”

　　金牙老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有些鬱悶。打草先驚了蛇，就憑燕東璃那鬼精鬼精，自己想要悄無聲息的達成那小心思，任重而道遠啊。

　　呵呵。。。。。

　　“你呀！本公子只是隨口那麽一說，一句戲言而已。”

　　燕東璃莞爾一笑，眨巴雙眼，那對深邃如淵浩瀚如星空的眼眸，望著金牙老楊那是掩不住的笑意:“瞧你還當真了，真是不識逗啊！”

　　嘿嘿。。。。。

　　“世子是否戲言，這個老楊我就不去論證了。人呐難得的就是糊塗。”

　　金牙老楊囅然而笑，不甚在意，自己有幾斤幾量他還能不清楚嗎?以前或許他還會鑽牛角尖，在意旁人的言語。但這些年經歷了那麽多大風大浪，內心早已經沉澱得古井無波。

　　幾句言語根本無甚在意，這人啊，怕的就是庸人自擾之，掉入自己設下的陷阱，受一番無來由的罪。

　　“俗話說得好啊，人生到頭皆為空，濁酒一杯已足已。醉了！醉了！”

　　金牙老楊春風滿面，暢快淋漓，微微仰首將青花玉壺中最後一口酒喝盡，雙頰暈紅非然，將其小心翼翼收入胸口衣袍之中。

　　今日這酒啊他是喝得盡興了，不僅有北秦特釀還有那千金一壺的極品的女兒紅，能不暢快?

　　“世子啊，別的我就不淡了，省得你一會又說我刻意浮誇。隻最後說一句。這江湖啊一入可深四海，從此半點不由己來身啊，你且慢慢思量。”

　　金牙老楊醉眼有些朦朧，打著酒嗝憨笑連連。說著話間，直接仰臥在車轅板上，把胳膊枕在了腦後，當起了枕頭不說， 那眼皮還耷拉了下來，輕哼著小曲，很是愜意得打著瞌睡。

　　翹著的那二郎腿。悠閑得搖晃著，連帶著那腳尖上套著的韁繩也跟著有韻律的抖動著。

　　把那車轅前六匹毛發純白的千裡寶駒，刺激得腿腳那叫一個歡快，撒著蹄子飛馳著。

　　呃！

　　燕東璃看得那是一個心驚膽顫嘴角直抽搐，有這樣這樣架馬的嗎?也太兒戲了點吧。他是真懷疑啊，會不會一個不留神，就來個車仰馬翻，那樣可就真丟人丟到雍州去了。

　　嘿嘿。。。。。

　　“這小子啊，他居然還放心不起我老楊來了！”

　　金牙老楊雖眯縫著眼，但燕東璃那滿臉懵圈的神情，可是清楚得在其腦中浮現得淋漓盡致。那小表情蒙圈中帶著一絲憂心，逗得他那是直樂呵了。

　　還真是杞人憂天啊！

　　當爹的老秦王燕棠從來都沒憂心過，現在倒好，作為兒子的燕東璃，居然對他的車技放不下心來！還有比這更逗人的嗎?

　　要知道昔日，他可是駕著馬車，載著佳人，漫步在東海之濱那萬丈浪潮之上。那車廂裡爐火上溫著得那一壺黃酒，穩穩當當都沒有一絲潑灑，試問這天底下還有哪位車夫駕車能駕得比他穩的嗎?

　　“世子，你有心還是回車廂多思量一下我方才的話吧。這車你就不用擔心了，保證你一路穩穩當當進入禹州城。”

　　金牙老楊抬了抬眼皮，翻了個身，側臥著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直接下起了逐客令。這旁邊一直有個人杵在那裡，感覺怪怪得，叫他怎麽能睡得安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