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RNM，退錢！！！

　如果說高科技與製造業是骨與肉，那麽文化就是連接骨肉的血。

　物質生活決定了文化，文化也可以反推物質生活的發展。

　但文化產業高投資高風險收益低見效慢，非得有殷實的家底才行，換而言之，只有三大公司才有閑心搞文化。

　羲和是其中翹楚。

　正是因為文化產業的發達，它的實力在三大公司中最靠後，存在感反而最強。

　文化產業的革新，帶來的影響是方方面面的，就比如說，在這個時代，一切體育競技都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很簡單的道理，足球場上強化人可以上場嗎?改造人呢?如果都可以，那麽機器人也行咯?——組11個靈能武士，理論上可以徹底製霸這個項目，別的不說，超感知的存在相當於11個人都是守門員，你怎麽踢?

　但人類只要還是社會性動物，競技運動就長盛不衰，因為競技指向的，是人心底最本能的渴望:更高、更快、更強……

　取而代之的是更偏向策略與腦力的電子競技。

　在舊時代，電子競技雖然火爆，但往往都生命短暫，某些項目會在某個時間盛極一時，堪稱世界第一運動，可過不了幾年，就會被別的項目取代。

　究其根本，無非是技術迭代的原因。

　而今羲和創造的賽博空間在各方面都趨於完美，人類算是邁入了完全體的信息時代，在下一次技術革命到來之前，電子運動都會是最完美的競技模式。

　羲和壟斷了遊戲產業，也壟斷了電子競技，它將大量賽博空間遊戲做了競技化改良，制定公平合理的規則、建立權威公正競技聯盟，再輔以天文數字般的優勝獎金……

　這便掀起了如今的電競狂潮。

　世界電競大賽，便是舊時代的奧運會，而《步兵藝術》，則是當下的‘足球’，超級明星項目。

　當然，這些東西和荒土上吃不飽的流民沒什麽關系，也不必有關系。

　就像在舊時代，每四年一次的奧運會似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實際上，這個世界上至少有30%的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連聽都沒聽說過。

　自萌帝國發現新洲掀起第一次工業革命開始，三百年來，社會結構從未變過，地球總人口從10億到100億再到如今的30億，可有那麽一些人，你只能在各種文獻的統計數字上看到他們，而他們……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數字。

　今天這場，是《步兵藝術》S11全球爭霸賽的預選賽，前三甲可拿到一年後世界電競大會的入場券。

　安迪買了100通用點的門票，走進體育館，中央的大舞台上正投影著一副冰雪森林的場景，幾名身著棉大衣的士兵正在森林中無聲穿行。

　很安靜……極其安靜，就連觀眾席都沒什麽聲音。

　投影的最上方，有幾排文字。

　BB戰隊vs深海旅人戰隊

　場地:高緯叢林

　積分:5:8

　那個2B戰隊要輸了，積分5，意味著他們還剩5人。

　步兵藝術，本質上是個策略遊戲，正規比賽采用的是10V10殲滅戰，說白了，就是模擬在舊時代戰爭場景下的班組作戰。

　決定遊戲勝負的，往往只有三個因素。

　像兵王一樣能一個人乾翻一個隊的明星選手。

　策略。

　兩者的妥善結合。

　安迪覺得BB戰隊要輸，並不是因為人數落後，而是從觀眾的上帝視角看，他們已經被包圍了，或者這麽說:那個深海旅人隊正在草叢裡等著他們，嗯，草叢沒眼。

　步兵藝術這麽火，是因為它是真的，且非常硬核。

　玩家的腦機終端直連神經中樞，這就意味著如果你在遊戲裡成為了一名神槍手，那麽回到現實只要稍加練習，你就真的能掌握遊戲中的射擊技術。

　兵王玩這遊戲，很快就能成為明星選手，明星選手到了現實，很快就能成為兵王——這種技術也被廣泛應用於教育行業，所以荒土雖然落後，可偶爾還是能出一些狠角色。

　因為在某種層面上，這是人類歷史上教育資源最平等的時代。

　沒什麽看的意義，偵察兵出了這麽大的紕漏，BB戰隊在踏進埋伏圈的一瞬間就會被團滅，因為遊戲設定玩家角色都是20世紀的普通成年人，且所有外部環境近乎真實。

　如果在20世紀的高緯叢林裡，兵王躲不了子彈，那麽在21世紀的遊戲裡，明星選手也拯救不了世界。

　安迪向觀眾席看去，搜尋琳達的位置，為了避免觸發超感知，他將炁釋放到了身體四周。

　隨著2B戰隊漸漸踏入包圍圈，觀眾席上開始有了罵聲。

　世界電競大會4年舉辦一次，每個項目有30張入場券。

　全世界有19座超級城市群，便是19個頂級聯賽，冠軍直通世界大會。

　除了那19張固定票以外，剩下的11張在各個項目的杯賽中產生。

　當然，杯賽含金量未必比聯賽低——世界電競大會本身就是杯賽。

　只不過這些次級杯賽能給草根黑馬一些機會，但如果安迪沒記錯，好像能從杯賽殺進世界大會的黑馬，一匹都沒有。

　特別是步兵藝術的S11，前三甲就能拿到門票……這裡的冠軍基本就是世界冠軍了。

　今天在勞斯體育館裡的，是S11的預選賽，正式聯賽的隊伍都是種子，入圍者還得去接受那些聯賽豪門的蹂躪，不過能打入圍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只要能入圍，隨之而來的就是豪門的天價合同。

　但也正因為這只是預選賽，來參加的全是草根，所以三萬人的體育館隻坐了一半——這也是安迪為什麽能買張票就進來的原因。

　他能理解觀眾席上為什麽有人罵，這種比賽……他們肯定買了很多。

　大致掃了一眼，他很快找到了琳達。

　穿著一身休閑服，坐在前方的VIP席上，看來是很有錢。

　找了個偏僻的座位，默默注視著她的動向，這裡人太多，打劫得等結束後。

　可剛坐下，體育館裡突然爆發了歡呼。

　“奧古斯都！”

　“奧古斯都！”

　“奧古斯都！”

　會場中的全息影像裡，手持栓式步槍的人站在猩紅的積雪中，身旁是一地屍體。

　BB戰隊vs深海旅人戰隊

　場地:高緯叢林

　積分:1:0

　贏了?

　兵王有這麽猛嗎?

　剛才注意力都在琳達身上，完全沒看見他是怎麽拯救世界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ID……前天晚上，金蘋果酒店裡歡呼的也是他。

　我就說嘛，怎麽一個預選賽還有這麽多人看，原來是有天才少年。

　…………

　終於結束了。

　琳達會場中漸漸隱沒的投影畫面，心裡莫名有些期待。

　其實她對步兵藝術不感興趣，一點兒都不。

　她是來看她弟弟的。

　15年前，教派的行走在泰格鎮相中了她。

　那時她4歲，家境殷實，母親本不同意她成為靈能武士，但父親一再勸說……

　家是什麽樣子，她已經全忘光了，就記得家裡有個還不會說話的弟弟，有父親，有母親……祂是我們的牧者，我們都是祂的羔羊，所以我們是平等的，是兄弟姐妹，所謂的父母，不過是蒙主恩賜，才幸得替主接生。

　是主給了我生命。

　靈能教派從不反對武士去尋他們的父母親族，這是好事。

　因為人不能舍棄自己沒有的東西。

　好奇心這玩意兒，滿足了就徹底消失了。

　在過去的十五年中，琳達只有極偶然的情況下才會想起自己的父母，但隨著主的教誨越來越扎進她的心裡，她對父母，乃至於整個故鄉的印象越來越少。

　直至完全忘記了他們的名字。

　她不會去尋根的——這也是大多數靈能武士的選擇，終其一生，他們都不會回到故鄉。

　直到隆老師禁止她返回教派。

　自從丟失天神武裝之後，她大概猜測到，自己恐怕是被放棄了。

　一開始有師兄的陪伴。

　後來師兄也失蹤了……

　一個人在荒土上替教派處理一些雜事。

　某天晚上，她又想起了故鄉，想起了那裡似乎還有一種叫做‘親人’的東西。

　她問隆老師要了自己的檔案。

　聯系上了一個愛玩遊戲的少年。

　“爸媽一直很想你。”

　“他們已經死了。”

　“下個月有我的比賽，你要來看麽……姐姐。”

　琳達想了想，回答道:

　“不。”

　…………

　決定來看看他，也就是幾天前的事情。

　琳達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晚上她在一個荒土小鎮，替教派殺了幾個人，完事兒一個人坐在酒吧裡，看著門外寒風中和野狗廝打的流浪者。

　酒保問她要不要喝一杯，她說我隻喝牛奶。

　靈能武士忌酒忌辛，終日裡就吃些綠色食物，因為這對身體好。

　“還是來一杯吧。”她說。

　那杯沒喝完，她就決定啟程前往三角洲了。

　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琳達此前問過他的情況，他說很好，想來也該如此，三角洲是個好地方，隆老師也說我的家境殷實。

　要不要和他說一聲?

　還是算了吧。

　我就是看看，他不必知道我去了。

　看一眼，算是了卻一段塵緣——琳達本來是這麽想的。

　但是這一刻，看著會場中央投影出的兩個新的隊名，看著那個正上躥下跳開始熱場的主持人，她的心中泛起了些異樣的感覺。

　是期……不，不是期待，那感覺要更加質樸純粹……

　她希望他能贏。

　對，就這麽簡單。

　會場中央，音樂漸停，主持人按了按手:

　“接下來就是今天的重頭戲！今年的線上積分賽，有兩支黑馬戰隊打出了即便是職業隊也未必能做到的誇張戰績，99勝1負，並列積分榜榜首！”

　“而他們輸的那一場，恰好是輸的對方，這是宿命的對決！”

　“相信在場的所有觀眾，都是為了他們來的！”

　“首先，我們要邀請的是剛剛上演了絕地大翻盤的——BB戰隊，和他們的明日之星，奧古斯都！！！”

　雖然不感興趣，但琳達還是事先了解了一些資料。

　預選賽8支隊伍，采取的是BO1雙循環積分製，一天打完，賽製非常緊。

　按照線上盤口看，買這兩支榜首隊晉級的賠率已經達到了12:1，而他們之間的賠率，則無限接近1:1。

　BB戰隊的十人緩緩走上舞台，鏈接腦機中樞，調試設備。

　“BB戰隊有奧古斯都，白鴿同樣有他們的不敗女皇——克莉奧帕特拉！”

　“今天，只有一支隊伍能進入正賽，他們不再會是平手了，是女皇能射下太陽，還是太陽炙烤女皇，讓我們有請——白鴿戰隊！！！”

　歡呼聲已經抵達了最高點，琳達心中竟然有些自豪，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通過考核得到天神武裝一樣。

　但是直至歡呼停歇，白鴿隊也沒有上場。

　“讓我們有請——白鴿戰隊！！！”

　主持人再次喊道。

　快兩分鍾過去了，休息室那邊仍舊沒有人影。

　氣氛有些不對勁了。

　有工作人員跑上台，在主持人耳邊說了什麽。

　“似乎……白鴿戰隊這邊人員出現了些問題，讓我們稍作休息……”

　主持人正在打圓場，休息室的門開了。

　歡呼再起。

　幾名隊員緩緩步上舞台，坐……

　人數不夠啊。

　只有八人。

　還少兩個。

　有工作人員跑上台，和他們交流著什麽，可說著說著，似乎變成了爭吵。

　半個小時後，白鴿隊因人員不足無法進行比賽而被直接判負。

　全場嘩然……確切說，是咒罵。

　在一片咒罵聲中，琳達若有所思的看著台上退場的白鴿隊隊員。

　她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情況，甚至不知道他在不在台上，因為她就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長相。

　但她明白，勁敵BB戰隊已經贏了一場，賽製又只出線一隊，這意味著白鴿隊已經岌岌可危，說是只有理論出線可能也不為過——不， 要是下一場他們還湊不齊人，恐怕就連理論都沒有了。

　…………

　“RNM，退錢！！！”

　安迪看著身旁怒目圓瞪的老鐵，心想他一定壓了很多。

　因為賽博空間的存在，線上觀賽實際上會有更好的體驗，這整整一體育場的觀眾來到這裡，無非是為了現場的氣氛和自己喜歡的選手……

　他們都是鐵粉，或者說，腦殘粉。

　這是賭了外圍嗎?

　不，這畢竟是世界最高杯賽的預選賽，應該不至於，哪怕就是打假賽，也不可能以這種方式，真這麽乾，怕是出門就要被憤怒的觀眾槍殺……

　不，不是槍殺。

　安迪看著遠處板著一張黑臉向休息室走去的琳達。

　是被砍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