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的時候，兩人同時被一通來電鈴聲驚醒，劉醒一躺在床上，摸到了枕邊正在響著鈴的手機，她按下接聽鈕，是舍友小娜打來的。原來今天一大早就有兩名警察到宿舍來找劉醒一，說是她爺爺的案子有新情況要找她詳細了解，小娜沒告訴警察劉醒一和誰出去哪裡了，只是說她昨晚外出未歸。等警察走了後，小娜就馬上打電話給劉醒一通知她這情況，還問她到底去哪裡了。

　　劉醒一含糊支吾謝過小娜，掛了電話。躺在另一張床上的李摩西坐起身問她，她把小娜的話複述了一遍，李摩西聽完後眉頭一皺，表示有點可疑，“如果是警察找你了解情況，為什麽不打電話給你，而是直接上門來找你?我看他們八成是怕打草驚蛇讓你溜了，想直接把你帶回去審查，也有可能那兩個根本不是真警察。”

　　“啊?那我現在該怎麽辦?”劉醒一一臉困惑。

　　李摩西捋了下劉海，慢條斯理地說，“不用慌，我有上中下三策給你選擇:上策，你留言給舍友，讓她傳話說暫時有其他急事要辦，等辦完了自然就會去公安局，我們關機躲起來避避風頭;中策，直接玩失蹤，既不回宿舍，也不去公安局，等我們打聽到具體消息了再露面;下策，就是你乖乖去公安局接受問詢，不過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進去估計就出不來了，只能聽天由命。”

　　“啊?還有第四個選擇嗎?感覺都不靠譜。”

　　“……”李摩西表情略顯尷尬，“你爺爺不是留言讓你去找那個溫伯伯嗎?你應該知道是誰吧，我們可以先去找他。”

　　“哦，那個我知道，溫伯伯是爺爺的老朋友，他也在四川，但不在成都，每年都會來找爺爺喝茶論畫敘敘舊的，爺爺的通訊錄上應該有他的地址。”

　　“你爺爺的通訊錄在哪裡?”

　　“在爺爺書房的書桌裡，藏有一個暗匣，我知道怎麽打開它。”

　　李摩西苦笑著摸摸自己的後腦說，“好吧，看來我們又得回去翻牆爬窗了。”

　　因為白天不方便，劉醒一李摩西兩個人一直等到黃昏日落華燈初上時，才悄悄潛入爺爺家，小區四周異常安靜，他們按照上次的路線爬進去後，劉醒一進書房去取通訊錄，李摩西則留在窗邊觀察外面動靜。有了上次被偷襲的教訓，這回他多留了個心眼。

　　劉醒一很快就從書桌暗匣裡取出通訊錄，她把桌上爺爺留給她的書也裝進了袋子裡，走過來窗邊拉了拉李摩西，示意東西已經到手可以離開了。

　　李摩西沒動，他拉住劉醒一，豎起手指在唇上示意別亂動別發出聲音，低聲說:“花園外面有警察。”

　　“啊?那怎麽辦?”劉醒一有點心慌。

　　“前門估計也有警察，這裡還有其他出口麽?”

　　劉醒一想了想，說:“只有前後門才能出去，嗯，廚房的小陽台有個為了方便扔垃圾開的側門，可以從那裡進樓道走去樓上。”

　　“走吧，你帶路。”

　　兩人彎著腰悄悄從廚房的側門出去，然後趁著夜色順樓梯摸上了二樓，在二樓的垃圾投放口停了下來，這種八十年代的舊建築每一層都有這樣的投放垃圾的專門通道。垃圾投放口雖然不算太髒，但是打開沉重的鑄鐵蓋子還是能聞到一股腐爛腥臭的垃圾味。

　　李摩西皺著眉頭說:“我們只能賭一把了，等會兒你看我一打手勢，就從這裡滑下去，前後都有警察，我們下去後一起從樓的側面逃跑，還好這次來的警察不多，

你先想好逃跑的路線，盡量走沒路燈樹多陰暗的地方，這裡我不熟，全靠你了。”　　“嗯。”

　　李摩西慢慢湊近二樓過道的窗台，側著臉偷偷地觀察樓前面的情況。他知道樓的後方是個大花園，視野開闊但不方便進來，警察肯定會留人守在後面，而選擇從前門突破進來。

　　果然不出所料，這時樓前的一輛警車已經亮起警燈，兩名警察從車上下來迅速靠近前門，李摩西一聽到他們開門的聲音，就朝劉醒一比了個向下的大拇指，劉醒一毫不猶豫地滑進了垃圾投放口，嗖一下就落地了，還好下面有垃圾袋墊著，沒摔疼，只是身上沾了些菜葉果皮，她連忙挪開位置，李摩西也緊接著從上面滑了下來，摔在了裂開的垃圾袋上。。

　　李摩西忙不迭地拍掉身上的垃圾，他鼻子一癢，一行鼻血慢慢淌了下來。

　　劉醒一低聲驚呼:“你受傷了?”

　　李摩西從兜裡掏出手帕一抹鼻子，對劉醒一說:“我沒事，趁他們還在你爺爺家裡，你帶路我跟著你，快走。”

　　劉醒一點了點頭，一聲不吭一馬當先，帶著李摩西低頭彎腰一鼓作氣衝進了樓側面的小樹林裡，然後趁著夜色順著綠化帶慢慢向教師宿舍區門口小跑前進。眼看著要到小區出口了，李摩西從後面拉住劉醒一，兩人蹲下來喘氣，隔著綠化帶遠遠看見一個警察在門口正和門衛大爺說話呢，剛才進來的時候並沒有警察，門衛大爺在聽收音機入了神甚至都沒注意到她倆。

　　劉醒一有點沮喪，“南門這裡有警察，我們去北門看看。”

　　她帶著李摩西，緊趕慢跑潛近北門，她探頭張望，發現同樣有警察在戒備，她回過頭蹲下來對李摩西搖搖頭說:“有警察，這回兒麻煩大了，小區總共就三個門能進出，現在只剩下東門還沒去看了。”

　　李摩西搖搖頭說，“不用試了，兩個門都有警察，第三個門估計也是一樣的情況。”

　　劉醒一說:“那我們去附近的小禮堂躲一躲吧，呆在這裡等會兒天亮了很顯眼。”

　　李摩西點點頭，眼下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先躲到天亮等人多了再混出去吧。兩人剛從一個綠化帶翻出來，準備穿過潛入對面的綠化帶。這個時候，一輛警車閃著遠光燈直衝過來，刺眼的車燈晃得兩人都睜不開眼睛，警車急刹車一個甩尾停了下來，攔在兩人面前。

　　劉醒一下意識地想拉起李摩西轉身逃跑，這時候車窗搖下來了，露出警帽下一張堅毅硬朗的臉龐，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

　　還沒等劉醒一多想，車裡把著方向盤的警察衝她喊了一聲:“上車，我帶你們出去！”

　　這聲音更加熟悉還帶著親切感，劉醒一想起來了，是梅山公安局的杜科長，雖然只有過一面之緣，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麽樣的信任感，她卻毫不猶豫地拉開車門坐上警車，李摩西見狀也二話不說跟著她上了車。

　　杜科長遞給他們一塊黑布，“把這個披在身上，頭低下別說話，我帶你們離開。”

　　劉醒一李摩西按他的吩咐，默默接過黑布披在身上，蹲在警車前後排座位之間的空隙裡。漆黑狹窄的空間裡，暗香浮動，兩人相對無言，心裡淚千行。咫尺之間，彼此身上飄散的垃圾臭味都能清晰聞到，卻避無可避，隻恨不能如大象一般伸長鼻子到車窗外透氣。

　　杜科長一踩油門，警車一直開到教師宿舍小區的南門，他搖下車窗，對那個正和門衛聊天的警察打招呼說:“我是梅山公安局的杜佶謄，剛和你們梁科劉科聊完，這麽晚了還沒有嫌疑人的消息嗎?”

　　那個門口站崗的警察走過來，臉上露出苦笑，“哦，是杜科呀，人還沒找到呢，只能確定她一小時前進了小區，唉，現在的年輕人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總愛耍小聰明，連累我們加班。我們才來了八個人要搜查這一整個小區，哪兒忙得過來，等會兒天亮了人多更麻煩。唉，鬧心呀！”

　　杜佶謄也笑了笑，“那辛苦你們了，我剛把資料交給梁科了，現在得先趕回局裡。”

　　那個警察口中說好，走近車窗瞄了眼車裡，沒看出什麽，於是敬了個禮放行警車。

　　杜佶謄也回敬了個禮，然後駕車駛離S大學教師宿舍區，車開出一段距離了，他才轉過頭來喊了句:“起來吧，現在安全了。”

　　劉醒一李摩西連忙不約而同地支起身子，爭先恐後把頭一左一右伸出車窗外作深呼吸，剛才形勢危急，李摩西都沒工夫顧及自己的感受，現在終於忍不住大爆發了，他吐了足足五分鍾才意猶未盡地癱倒在車後座上。

　　在明亮的月光下，一輛亮著頂燈的警車順著空空蕩蕩的柏油馬路無聲駛向遠方，消失在夜空中。

　　在路上，杜科長告訴她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把殺死劉熙平的凶器寄到了成都市公安局，還附了張紙條提示這刀是有人看到一名外形酷似劉醒一的女子扔在了劉熙平家附近的垃圾桶裡。警方檢驗過了，刀上血跡是劉熙平的，在刀把上提取到的完整指紋和劉醒一的指紋對比一致。於是現在劉醒一成了劉熙平被殺案的最大嫌疑犯，因此才會有警員上門去學生宿舍找她，見她外出不歸後更是把劉熙平家也重點監視起來了。

　　由於這案子涉及到不久前發生的江口特大盜竊凶殺案，因此成都市公安局也聯系了梅山市公安局刑偵隊了解情況。杜科長就是連夜來移交有關案件資料的，正好就碰見了劉醒一兩人。

　　“你為什麽要幫我們?”劉醒一終於開口問道。

　　杜科長不慌不忙地回答:“因為我見過你，我看人一向很準，就憑我當刑警八年的資歷，可以肯定你不是殺死你爺爺的凶手。”

　　劉醒一追問:“那你為啥不幫我出面解釋，洗清我的嫌疑?”

　　杜科長說:“如果走正常程序的話，十天半個月內估計你都脫不了身，我覺得這正是幕後真凶想要的結果。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你和你爺爺應該牽涉到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了，否則的話，凶手沒必要再大費周章栽贓給你。”

　　他停了一下，又接著說:“何況我只是憑直覺判斷，要徹底洗清你的嫌疑，要搜集很多證據，例如你的不在場證明和排除你的作案動機。可是這兩點恐怕連你自己都解釋不清，凶案發生的時間地點你都具備條件，至於動機，有人說也許是你和劉熙平起了爭執，覬覦他的遺產才下的毒手。”

　　劉醒一氣得漲紅了臉，衝口而出:“胡說八道！這是汙蔑！”

　　李摩西終於插話了，他用紙巾捂著鼻子，問杜科長:“你是說真凶想要阻止她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嗯，很有可能。小劉，你爺爺臨死前有沒對你說過什麽特別的話，或者留下了什麽線索給你?”

　　李摩西沒等劉醒一回答，就直接搶著說:“沒有，劉爺爺什麽都沒說，隻留下了寫在地上那三個血字，杜警官，謝謝你救出我倆，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們你打算帶我們去哪裡呢?”

　　杜科長說:“市裡監控多，主要的出入路口都會設卡檢查，你們在夜裡瞎逛很容易會被發現，我先把你倆帶出成都，出了成都後我會在普興鎮放下你們。那裡人少，前往各處的交通卻很便利，我已經跟當地一個可靠的朋友打過招呼，他會幫忙安置你們，你們可以先躲起來暫避一下風頭另作打算，需要我幫忙，就隨時打電話給我，就算我不在，我桌面電話也有來電提醒記錄。”

　　劉醒一李摩西兩人默然不語，普興鎮是什麽鬼地方?不過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車廂裡一片沉寂，只聽得到車頭馬達的轟鳴聲和車身在郊外石渣路上顛簸搖晃的聲響，過了好一會兒，杜科長又開口問道:“小劉，你爺爺臨死前在地上寫了三個字， 畫中人，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不知道，爺爺留下這三個字一定很重要，可是我猜不透這個啞謎。”

　　“書房牆上少了的那幅畫是你們拿走的?”

　　“不是我們，是一個女黑衣人跟蹤我們進書房搶走的。那個女黑衣人叫陳美美，哦對了，她也是考古志願者，不過來了幾天就提前病退了。我前幾天才想起來這事，打過電話去你辦公室想告訴你來著，可惜剛好你出差不在。”

　　杜科長皺了下眉，“陳美美?我回局裡會查下這個人。對了，還有個事要請教你，你爺爺的書房為什麽起名叫子由齋?其中有什麽緣由嗎?”

　　“也沒啥特別的原因，子由就是蘇轍的名字，蘇軾蘇東坡的弟弟，他和父親蘇洵、哥哥蘇軾同登唐宋八大家之列，蘇東坡正好是眉山人，爺爺一直很崇拜他，但不敢僭用他的名諱，所以把書房取名為子由齋，尊其為兄長之意。”

　　“哦，原來如此。”杜科長和李摩西都恍然大悟，各自陷入了若有所思的沉默狀態。

　　車一直開進了中江縣普興鎮，天未亮前在一座鄉村宅院模樣的大門口停了下來，杜科長說:“到了，這院子就是。你們下車直接按門鈴，說是姓杜的朋友介紹來的就可以了，他不會多問，你們也不必多說什麽，想住多久都可以。”

　　李摩西率先下車，步履蹣跚地朝院門走去，劉醒一下車後回頭感激地望了一眼杜科長，抿著嘴低聲說了句謝謝。

　　杜科長沒說話，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揮揮手作別，頭也沒回直接開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