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超並沒有驚慌,反而伸根手指戳一下‘爛樹乾’,輕聲道:“泡在了江裡還是硬的呢。”
這樣聽見,我後頸像被重擊一下,顧不得伸手摸,扭頭與告花兒面面相覷,他崽兒面色煞白,喉結滑動一下。
突地,我和告花兒同時起步,上演爭先恐後的戲碼,都決心向“爛樹乾”跑過去,惹得譚超一時疑惑,迅速起身避開我們。
幾乎同時跑到,我和告花兒肩頭碰撞一下,他身子偏倒,我立時將他拉住,各自站穩後,同步蹲下,他左我右,將“爛樹乾”圍住。
近看之下,眼前東西仍是像極泡爛的樹乾,稍微仔細再看,又的確是一隻兩前腳消失了的狗子,其狗腦殼左邊缺出一個洞,可見白骨。
我搓臉輕嘶一聲,抬眉與告花兒對視,此刻之間默契最為重要,表面無話,但相互清楚對方在想著啥子。
於是我和告花兒的目光向死狗子後腿看去,同時松口氣來,所想也得到證實,各自無話半分鍾,表面在慢慢鎮定,實際在深沉思考。
我自己所想中,清楚了“火炮”最初來到江灘為何一副備態架勢,因為它嗅到了一種舊感覺,卻無法細究,暫時作罷。
當時兩排泵船阻擋渡江路線,我決定帶頭往西邊一百米,“火炮”才稍微靜心下來,一時貪玩在江水裡,被主人告花兒訓了話。
其後輕裝渡江,“火炮”初時沒有離隊的意思,跟隨前輩“霹靂”進行渡江,而事情就那麽又巧又玄乎,渡江之中的“火炮”突然離隊,調向往東邊的泵船遊動。
譚超所講很有道理,“火炮”離隊調向有著目的,當時鬥犬之間的默契感也起到作用,甚至可以說是“少俠”“霹靂”也嗅到了啥子,隨即調向朝“火炮”遊動而去。
想此,我實在佩服譚超觀察細微,想法獨特,他算定有東西卡住在兩艘泵船縫隙間,“火炮”才那樣決心潛江找尋,後來“少俠”“霹靂”也潛進江裡,就說明它倆清楚“火炮”需要幫助,也行動起來。
使得“火炮”費那麽大的力將一條‘爛樹乾’從泵船之間的縫隙扯出來,肯定有非一般的意義,假如是“火炮”又一時貪玩離隊調向,費力費時的在江裡咬根‘爛樹乾’上岸,那麽告花兒肯定氣暈,分分鍾要踢死它。
再是,作為前輩“霹靂”也以幫助認可“火炮”的行動,它們咬住‘爛樹乾’上岸之時,擺出倒三角陣型,殿後的正是“霹靂”,此舉像掩護前面的兩隻後輩“少俠”“火炮”,又一次操碎了心啊。
“少俠”附和“火炮”的行動也沒必要解釋了,就像我經常支援一輩子的智障好友告花兒,為何如此,確實沒必要解釋。
最後我想到譚超今天過分冷靜的表現,仿佛他被自信帝附體,可以說每一步思考都由他帶著我們走,短短數月,那個在便利店打夜工的靦腆小崽兒要永遠消失了?
或說,還是之前我斷定的那種想法,譚超跟一屆上城冠軍“霹靂”在一起,影響至深,讓其明白真正的練犬師該要怎樣,要如何配得上跟一隻冠軍級鬥犬站在一起。
“越想越腦殼痛。”
告花兒捂著額頭,緩緩起身,我聽見也回神過來,同樣起身與他相識一眼,各自皺眉無語,又默契的同時歎氣。
“金瑞哥,童爽哥,你們認得這隻死狗子?”譚超真給面子,剛才一直沒有出聲擾亂我們的沉思,等到我們有了聲氣,他才終於開口。
我上牙磨下牙,皺眉又思考一會,拉譚超走近死狗子旁邊,讓其蹲下,指向死狗子的後腿,道:“你認為這塊花斑像啥子?”
譚超依舊毫無懼色,湊近死狗子的後腿看仔細,沒有嫌髒的又伸手指戳下死狗子後腿,歪起腦殼想了幾秒,抬頭道:“像鯨魚的尾巴。”
告花兒打聲響指,仰頭看天長呼一氣,道:“沒錯了,絕對沒錯了。”
我才拉譚超起身,帶他走出十幾步,耐心將告花兒那晚帶著“火炮”去江灘刨沙坑的事講一遍,越講周圍越冷,冷得我上牙撞下牙。
譚超又很給面子,中間沒有插話,聽完卻一臉欣喜,甚至微笑道:“金爺爺給“獵刀”專門定製了刨土訓練法,那麽我也讓“霹靂”馬上試一試。”
我身子後仰被震驚到,這崽兒的關注點太詭異了,於是我雙手按住他肩頭,讓其冷靜下來,沉聲嚴肅道:“老子在說比特戰團齷齪的陪練計劃,這隻死狗子百分百就是‘大王爺’,你必須跟我們保持在一個頻道上。”
即便譚超雙肩被我按住,他仍要發力聳聳肩,撇嘴道:“比特戰團根本就是一群冷血的人,從他們放棄‘霹靂’就可以看的出來,我又為啥子在他們身上浪費口水呢,決心把“霹靂”練強練大,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回擊。”
我松開雙手,抖動心口苦笑一下,告花兒才走近來,輕咳一聲緩緩神,道:“我要站在掌門這邊,先說回死狗子這件事,當時負責把‘大王爺’屍體轉移的幾個比特戰團馬仔簡直就是傻兒,完全沒有考慮到江水流動下遊,要把‘大王爺’扔到江裡,應該往江灘東邊去,順流下遊離開陽城,齷齪事也表面掩蓋得住,一幫傻兒偏偏往西邊走,‘大王爺’屍體飄在江裡往下遊,卡在了兩艘泵船的縫隙裡,天注定啊!”
譚超一心讓“霹靂”嘗試刨土訓練法,於是很勉強的參與我們的話題,裝作認真細聽,道:“比特戰團的陪練計劃確實很齷齪,死狗子前面兩腳都被咬斷了,跟擂台上的對戰一樣殘暴。”
我輕哼一聲,搖頭道:“其實我和童爽第一次發現‘大王爺’屍體的時候,它兩隻前腳還在,所以我敢肯定是‘大王爺’卡住在泵船縫隙後,江裡一些大魚一天天的才慢慢把它兩隻前腳吃沒了。”
告花兒接道:“本來‘大王爺’腦殼上有道傷口子,被江裡大魚吃得留個大洞,白骨都可以看得見,恐怕因為它肚兒也有條傷口子,內髒也被大魚鑽進去**光了吧。”
“天注定啊,可以對證的後腿沒有被大魚吃掉,像鯨魚尾巴的花斑一直都在。”
我點根煙冷靜,開始想接下該如何,譚超盤算的心思很明顯,沒辦法裝下去,他小心翼翼地道:“索性讓我們的鬥犬在這裡刨沙坑,把死狗子重新埋掉。”
告花兒咧嘴道:“譚超,你的心思絕對不是重新埋掉‘大王爺’,實話實說嘛,講實話才夠資格跟我們商量下去。”
譚超聳聳肩,道:“讓“霹靂”它們進行一次刨土訓練法,順便把死狗子重新埋掉,兩件事一下辦齊,很應該嘛。”
我心念急轉,突然意識到啥子,仰頭面向譚超,問道:“譚超你向來尊重鬥犬,為啥子一直叫‘大王爺’為死狗子,叫聲‘大王爺’有那麽難嗎?”
“你在記恨那回比特戰團在街上欺負你和‘霹靂’的事?”告花兒過於嚴肅,招手示意譚超立馬回答。
譚超歪起腦殼,一點怒色,道:“當時何止欺負那麽簡單,那樣難聽的話我一輩子都記得,況且‘大王爺’的死是比特戰團陪練計劃造成的,又不是在擂台上戰死的,所以我隻尊重真正的鬥犬。”
我徐徐呼出煙圈,輕歎一聲,道:“當時在街上受到欺負的是你和“霹靂”,我是局外人沒辦法百分百體會到你的感受,所以也不想再勸你。”
告花兒問號臉看向我,我聳聳肩,攤開雙手,心說還要浪費時間勸說嗎?
告花兒朝我嗤了一聲,回應譚超:““霹靂”以前叫“麻辣”,“大王爺”以前也是‘麻辣後系群’的鬥犬,“霹靂”一直記恨塗令是事實,大家都曉得,所以你認為“霹靂”沒有看出來這隻死掉的狗子是“大王爺”嗎?“霹靂”還願意幫忙“火炮”把“大王爺”帶到岸上,連“霹靂”都清楚應該針對哪個,你崽兒還糊裡糊塗的,剛剛那個腦瓜子靈活的譚超去哪裡了?”
我以為譚超會愧疚低頭,但他根本沒有,而是淡淡道:“是我太無禮了,就讓“霹靂”刨出沙坑,順便把“大王爺”重新埋進沙坑裡,其次我們也沒能力做其他事。”
我很是驚訝,感覺眼前一切很假,手足無措,惱火起江灘冷風越來越凍,恨不得立馬回去爺爺家烤火爐。
告花兒反應平靜,嗯了一聲,轉身去到“大王爺”屍體那邊,掏出手機,鏡頭對準殘身的“大王爺”,按下拍照鍵,哢嚓一聲,再道:“拍照留證,有機會再去嘲笑比特戰團一幫傻兒馬仔,老子親自告訴他們啥子是江水流動下遊,在江邊陽城長大的人連這個常識都不懂,一幫傻兒!”
“就算沒有住過江邊地方,也應該曉得江水流動下遊的道理吧?”譚超嗤笑一聲,沒有放過嘲笑比特戰團的機會。
我苦笑一下,接道:“也許……當時轉移“大王爺”屍體是在晚上,要趕在我們去江灘跟覃洋對質之前,所以一幫馬仔又匆忙又驚慌,才有這樣傻兒行為。”
告花兒陪著苦笑一下,而譚超已經走出十幾米遠,他低頭左看右看,搖頭幾下,繼續往上,距離江邊越來越遠,開始小跑起來,跑出一百米遠停下。
告花兒墊高腳尖,朝譚超揮手:“你崽兒別那麽認真好嗎?跑那麽遠幹啥子?”
“夏天江水要漲,免得埋“大王爺”的沙坑又被衝出來,我這邊位置剛剛好。”
譚超朝我們揮手,也發令讓“霹靂”跟了過去,我轉頭詢問告花兒:“有沒有一種可能,譚超有個雙胞胎兄弟,當初我們在高速路休息站遇到的那個譚超跟現在這個是兩個人。”
“掌門,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他們是三胞胎?在休息站便利店上班的是其中一個,到老田燒烤店上班的是另一個,現在跟我們一起這個又是最後一個。”
告花兒真夠裝的,繼續思量起來,搞得真有其事似的。
我斜他一眼,帶著“少俠”去跟譚超會合,告花兒在後方誒了一聲,焦急道:“你們都過去了,“大王爺”的屍體該哪個抬過去?”
我沒有轉身,繼續走著,回道:“放心,“火炮”肯定會主動拖“大王爺”過來,就像那天晚上在東邊江灘一樣,今天它夠膽潛進江裡把“大王爺”屍體扯出來,也絕對有心處理好後續一切。”
告花兒哦了一聲,我又走出十幾步,他又在後方大聲誒了一下,道:“掌門神機妙算啊,我剛剛走出兩步,“火炮”就咬住“大王爺”拖過來了。”
我仰頭笑一聲,指向譚超,道:“神機妙算的人在那邊,今天我跟你腦殼都糊塗了,一直被譚超帶領前進想事情,回去之後我跟你都要反省一下,狗屁個掌管和二掌管。”
“那是我們狼青鬥犬派三掌管超哥有本事,自己人嘛,應該高興!”
告花兒趕前與我並行,手膀碰我一下,輕聲道:“今天又發現“大王爺”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去跟比特戰團對質嗎?反正我手機拍照留個證。”
我放慢腳步, 輕聲道:“沒有用的,塗令和覃洋注定死不認帳,況且他們上次躲到橋溝村進行陪練計劃,回來陽城到底帶了幾隻鬥犬,我們也還沒有搞清楚,所以我們先冷靜下來,按照羅娃兒說的那樣,慢慢觀察找機會。”
告花兒點頭嗯了一聲,有意識與我隔開兩米,轉身看看“火炮”拖住“大王爺”的情況,歎氣一聲,道:“如果這系列事情死掉的不是“大王爺”,“火炮”又會不會這樣用心用力呢?”
我無言以對,更因為譚超又揮手催促,經過他的發令,“霹靂”甚至伏下前身,準備發猛刨沙坑的架勢,就等主人譚超最後一聲的發令了。
我趕到會合,轉身望去江邊,估計距離已經接近兩百米,而“火炮”拖住“大王爺”前來的行為,在江灘上留下長長一條拖痕,此時隔遠清晰可見。
告花兒也趕到會合,轉身向愛犬喊道:““火炮”——!全隊最慢的就是你,渡個江就沒有力氣了,以後怎麽上擂台對戰啊?”
所見,“火炮”四肢發猛,咬住“大王爺”拖行本是負擔,它卻依然死咬住,加速狂奔,向我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