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還沒有退走,聽說是在尋找什麽寶藏。”
“沒有這樣的事,孩兒打聽,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找人要弄出那麽大的陣仗?依我看,說不定就是在找其它東西,找人只不過是個幌子,你出門要小心。”
“孩兒會注意。”
“昨夜村子裡來了一幫凶神惡煞的武林中人,個個帶著刀兵,說要借宿,有人敢不借嗎?你出門繞過村頭,從村後上山,少從那幫凶人面前晃悠,好在咱家就剩這幾間破爛房子,他們也看不上,要是住進來……”
“好的,母親,孩兒知道了。”
“上山也不要跑太遠,在後山砍兩根乾柴就回來吧,要是被蒙古人抓了去,你娘我也不活了,我聽說那江邊的幾個村子就是因為近,男的全被抓去做了苦力,年輕女人也被抓進了軍營,那才叫一個慘。”
“蒙古人只在江邊活動,哪裡會跑山上去?”
“反正小心就是了,成都的去不了,家裡的山貨也處理不了。”
“乾脆不要留著,晚上都吃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娘,那孩兒就走了,晚上還得將山貨送些上青城山上去。”
“唉,家裡剛的糧食這兩天好像也吃得更快,娘還得去村裡換點糧食回來。”
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內,祝名榭與馬吟吟聽著外面的動靜,對視了一眼,於粗糙的牆壁上一借力,兩人同時輕飄飄地躍到了房梁之上。
房梁架著一排乾燥的木頭,正好是一個良好的藏身之地,只是木頭上布滿灰塵,與屋頂不高的空間到處都是蜘蛛網,並不是一個令人舒適的地方。
一個矮壯,皮膚黝黑的青年推開那扇木門,走進了屋子,拿上一柄柴刀,左右看了看後,拉上門就退出了屋子。
聽見母子逐漸遠離,祝名榭與馬吟吟從房梁之上跳下。
馬吟吟從門縫向外看了一眼,開心道:“這對母子肯定想不到有兩人與他們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兩天。”
她白淨的臉上沾了些灰跡,卻掩飾不了神色中的明媚。
祝名榭將馬吟吟鼻尖上的灰塵擦去,笑著搖頭:“並不在一個屋簷下,我們只是在人家的廢屋裡呆了兩天。”
從兩人下山至今,時間又過了兩天,祝名榭的臉色已經看不見蒼白,眼光已經恢復明亮,神色也更加從容,看樣子傷勢比起兩天前又大有好轉,這也是兩人如此輕松的原因。
兩天前,兩人就進入馬吟吟選好的這處落腳點,或許是燈下黑的緣故,至今未有人尋到他們的蹤跡。
馬吟吟下意識地向後一縮,雙手掩臉,擦著臉上的髒色,順勢掩住微紅的臉龐,嗔道:“這兒也是他們家,為什麽不算同一個屋簷下?”
祝名榭看向門縫,說道:“如此說來,的確是在一個屋簷下,不過說我們沒有被發現卻是未必,離開這青年是個獵戶,對周邊的風吹草動都極為敏銳,不可能對家裡的變化一點也不知,或許已經察覺到了什麽。”
馬吟吟在牆邊的一根橫放著的木頭上坐下,不服道:“你怎麽知道他發現了?既然發現了又為什麽不來揭穿我們?”
祝名榭道:“他不揭穿或許只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又擔心會被我們滅口,且漢人多對蒙人反感,他或許天然對我們有好感罷了。”
馬吟吟撇嘴道:“都是你說的,誰知道對不對,而且本女俠發現你的年紀也不比人家大多少,
怎麽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像個小老頭?” “在下生來就是如此,吟吟難道沒聽說過在下的神童之名嗎?”祝名榭在馬吟吟身旁坐下,從懷裡拿出一本書籍。
馬吟吟輕哼道:“神童沒聽說過,武癡之名本女俠倒是聽說過,你看劍道感悟也就罷了,怎麽連魔門的秘籍都看?難不成你還想轉修魔功?”
祝名榭說道:“哪裡算是秘籍,不過只是魔門一位厲害的修行者的感悟罷了,再者而言,吟吟難道沒聽說過,魔與道萬變不離其宗的說法嗎?”
馬吟吟拍著腰間的佩劍,說道:“我隻知正魔不兩立,哪裡來的萬變不離其宗的說法?你要是入了魔道,本女俠可要為民除害。”
祝名榭揚了揚手中的書籍,道:“這可不是在下說的,而是這位厲害前輩說的,不過依在下淺薄的見識看,還是有些道理。吟吟可知,道門修煉為先難後易,魔門則是先易後難,原因大概就是兩者修行的出發點不同。”
“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家於一開始便摒除外物的干擾,執著於那生出一的無形之道,魔門卻追逐那最後的萬物,任先天而來的喜怒等情緒於心間肆意,以毫不掩飾的愛憎面對萬物,愛便要得到,憎便要殺了,所以道門也殺人,但與魔門殺人有根本性的區別,吟吟知道區別在哪裡嗎?”
方吟吟來了興趣,好奇道:“區別在於意圖?”
祝名榭點頭道:“吟吟真是聰慧,這意圖大有不同,正道高人殺人多為了救人,殺的也是作惡多端之輩,但魔門正好相反,他們殺人就是單純的殺人,只是出於心裡的情緒,或者自己的利益,沒有什麽為了救人的說法,從此以往,魔門中人大多性格乖戾,難近大道。”
“可是魔門的修行放縱情緒,初始就如決堤,任堤壩裡的大水一瀉而下,自然是一日千裡,但這等人入魔容易,由魔入道卻是極難,所以魔門能夠走到天人界限這一步的是極少,而道門始終堅持在那個道之上,一個沒有什麽經驗之人自是會感覺摸不著頭腦,又如水中撈月,什麽也抓不到,可是一旦入了門,就真正地走在了康莊大道之上,修行自當一日千裡。”
馬吟吟看著祝名榭,忽然說道:“本女俠看你的性格也有肆意,不守規矩的一面,那不是說明你更加適合修行魔門功法?”
與祝名榭相識多年,馬吟吟對祝名榭的性格頗為了解,心中雖有底線,大抵可化為正道一途,只是與他人相比,又非常難以琢磨,可稱性情中人,無論何事均是率性而為,他人眼中的規矩在他眼中無任何存在感,與馬吟吟心中的正道高人印象沒有一點相同之處,更加接近祝名榭自己所說的魔門中人,只是除了肆意殺人這一點。
祝名榭以書拍了拍馬吟吟的腦袋,笑道:“只是道的不同罷了,再者而言,說得也有些道理,在下性情自由,不喜拘束,與魔門也有共同之處,若是修行魔道之法,說不定進度會極快。”
馬吟吟沒好氣道:“修行魔門之法,你是想被正道追殺嗎?令前輩那等人物既然給你留下了功法,自然是有深意,你難道比令前輩還要看得遠嗎?”
祝名榭道:“只要道心堅定,修行魔門功法又有何關系?以在下性格,走上同修道、魔兩道之途,兼兩家之長,能走出自己的路也說不定。”
馬吟吟呆呆地看著祝名榭。
在她的心目中,魔、道分殊,從未聽過有人同修魔、道,畢竟兩者立意便是相反,如此修煉下去不被折磨成瘋子,已是萬幸,還想兼兩家之長?無論是魔門,還是道門,發展到今天,都是由無數前輩高人,無數智能之士的才智鑄就而成的修行方法,博大精深,誰人能於這之上添磚加瓦已是不可多得的萬中無一之人,而要兼兩家之所長,走出自己的路, 那是何等的艱難?
馬吟吟正要說話,就聽到祝名榭說道:“不過吟吟說得也對,在下的眼光當然比不上前輩高人,看不透深意之前不宜胡來。”
祝名榭沒有說完,其實他心中就有一個身兼魔道兩家之長的例子,不過是在百年之後。
在得到赤尊信的魔種之後,韓柏就走上了一條由道入魔,再由魔返道的特殊道路,在種種機遇之下,才從一個已經過了最佳習武時間的韓家下人,於幾年之後一躍成為世間少有的身兼魔、道兩家之長的絕世高手。
祝名榭所說的理論並不是空想而來,實則是借鑒韓柏的練武之路,結合自己的武學修行經歷,初步設想出來的理論。
實際上,不管這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的理論,在他真氣修行不到家的現在,要想與練武多年的武林高手對抗,從韓柏身上也能得到不少啟發。
將這個不切實際的話題拋開,馬吟吟起身在屋子裡轉了兩圈,忽然道:“你的傷勢既然已經好轉,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如果要離開的話,從南邊或者北邊都有希望不被人發覺,但是現在聚在這裡的武林人士也多,加上越來越多的蒙人,也說不一定。”
祝名榭放下書籍,微微仰頭:“想讓我死的人都已經聚集在這裡,為什麽要急著離開?做些什麽讓他們印象深刻不是更好嗎?”
馬吟吟猶豫道:“少殺些人為好,你……不宜樹敵太多,否則以後……”
祝名榭笑道:“吟吟安心,我當然不會去肆意殺人,成為人們眼中的大魔頭有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