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雲夢山峰巒疊嶂,山起雲浮,氣象萬千,高高低低地掛著飛瀑流泉,看上去鬼斧神工,不愧其“雲夢仙境”之稱。三溪池畔,雲夢山的水幕、青龍、龍背三條溪流匯合而聚,碧波蕩漾,可謂是水色天光的美景。
池邊大殿之前是一片極大的空地,陸續有各派武林人士來此聚集。空地中央是一個五尺高七丈寬的擂台,上頭掛燈結彩,空地周圍紅色綢布和旗幟隨風飄揚,遠遠望去,顯得非常喜慶。
辰時一過,各門各派的人都已經到齊,有八派劍盟、十二邦盟、丐幫、青竹幫的掌門和弟子,加起來有數百人。這是十多年來武林最隆重的一次盛會,各門派東南西北各路高輩弟子盡皆與會,連少林寺、靈隱寺這樣不喜江湖之爭的名門大寺因受邀也派僧眾前來觀禮。
在場的武林人士不乏有名望之人,若是遇到相熟的武林同道,就互相寒暄一番,若是不熟的,也得問候一下,一時之間,人聲喧嘩,好不熱鬧。
“諸位,請安靜一下,武林大會即將要開始了!”一個洪亮的聲音從擂台上傳來。眾武林人士循聲而望,當下多不再言語。那擂台上發聲之人,乃是天星派的掌門穆明。在他身後兩丈開外的一排木椅子上,坐著八派劍盟盟主陽川海、副盟主封星河和郭清隱,少林寺、靈隱寺的高僧等人,只是有兩張椅子上卻空空無人——那本是十二邦盟盟主木爾和松山幫幫主馮六的座位。
陽川海壓低聲音,問身邊的封星河道:“封掌門,你方才可曾看到木爾和馮六?”
封星河搖了搖頭,一臉不解道:“未曾看見。奇怪了,按理說木爾乃是今日主角,為何卻不及時顯身?”
陽川海也是露出納悶神色,他環顧四周,不見木爾和馮六。但看見熊思平坐在人群之中,身旁都是廬山派弟子,便知十二邦盟的人已然如約將其釋放,當下心中釋然。
穆明滿面春風,道:“諸位,今日乃是十多年來武林最隆重的一次盛會,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我們是想通過這次武林大會,推選出一位武林盟主!大家覺得,好不好啊?”
“好!”“是該選個盟主!”台下有不少江湖人士紛紛叫好,臉上滿是興奮和期待的神情。
穆明臉上帶著笑意,看了眾人一眼,隨後望向丐幫和青竹幫的人,問道:“丐幫和青竹幫的兄弟,你們對此次的盟主之選,有何高見呢?”
丐幫派來的是一個九袋長老,他望向穆明,抱拳道:“我奉本幫長老會之命,來此僅為觀禮。我們長老會說了,丐幫的人不參選此次武林盟主。”一旁的青竹幫代幫主連子修也抱拳道:“我們青竹幫也是,不參選此次武林盟主。”
穆明聽了,朝他們二人抱拳還禮,隨後朝前走了兩步,正聲道:“如此說來,此次武林盟主,就在十二邦盟和八派劍盟之中選出了。”
台下眾人聽了,紛紛喊道:“好!”“可以!”
突然一個身影從不遠處飛撲而來,人未至,聲已到:“難道其他人就不能當這武林盟主了嗎?”那身形如鬼魅一般,迅疾之下,便登上了擂台。台下的武林人士一看,都是大為一驚,來人正是拳怪!
穆明認出是江湖聞名的拳怪,心頭一震,暗道:“不好,今日之事,恐怕要大費周折了。”他朝前一步,躬身施禮,微笑道:“原來是周前輩,未曾遠迎,失敬失敬!”
拳怪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少說客套話,我直說了吧。
今日這武林盟主之位,必然在我、陽川海、木爾之間產生。你們當家的呢?” 穆明陪笑道:“我們木盟主應該是有事耽擱,估計快到了,請周前輩稍等。”
拳怪冷笑道:“他怕是知道我周某人要來,臨時打了退堂鼓,偷偷跑了吧?”隨後轉身看向陽川海,道:“姓陽的,你且過來,我們先算算舊帳!我大徒弟失蹤很久了,他是不是命喪你手?”
陽川海站起身來,走近拳怪,道:“你徒弟作惡多端,早就和王不歸一起葬身大海了。”此言一出,台下不少江湖人士開始竊竊私語,有的人以前吃過司馬岩和王不歸的苦頭,當下低聲叫好。
拳怪面色頓是一變,惡狠狠地朝陽川海吼叫道:“姓陽的,今天我讓你命喪於此!”話音一落,他飛身上前,呼呼一拳直接揮向陽川海的命門。陽川海早有防備,只見他長劍一挺,先是用勁擋開對方橫拳,然後直劍向前,嗤的一聲響,便向拳怪胸口刺去。
拳怪略作閃避,掌心勞宮**含,四指稍張,其形似鉤非鉤,惟食指有挑領之意,起鑽落翻,向前邁出一步,雙拳轟向陽川海肋部。陽川海知道對方這拳法厲害,當下後退一步,揮劍護住中路,他一劍既出,二劍隨至,劍招迅疾無倫。
拳怪眉頭一皺,暗道:“此人劍氣充盈,舉手抬足皆有宗師之風,看來劍術又有精進。”思索之間,他已連避了陽川海四劍。
但陽川海劍招越來越快,劍光閃爍之中,招招都是指向對方要害。陽川海邊刺邊道:“老拳怪,鐵大鐵二因你負傷而死,新帳舊帳我們今天就一起算!”
拳怪飛上半天,跟著身子離地,身影一閃,挾著一道拳風,劈向陽川海的頸部。這一下兔起鶻落,變化迅速之極。要知道拳怪的九異拳以劈拳的勁道最猛,除明、暗、化以外,還要打出捕、拍、撞、按、劈五種不同變化的勁來。因而這一招一出手,頓時飛沙走石,勢大力沉。陽川海識得九異拳的厲害,當下長劍圈轉,連續使出滄海劍法之“浮萍入海”、“海納百川”、“四海晏然”,只見劍光閃爍,快如閃電,無論是刺、頓、挫、揚,都飄逸奇崛,勢不可擋。
“人、劍、氣三者合一!”一旁觀看的華山派掌門郭清隱驚歎道。在場武林人士也是紛紛點頭,心中折服,他們中許多人未曾見過拳怪,如今見陽川海的武功卻絲毫不遜色,都大為驚歎。台上交手的二人,都是當今武林的絕頂高手,如此風雷交匯般的比試,讓眾人都是大飽眼福,歎為觀止。不知不覺之間,場上二人已經是交手了兩百多個回合。
兩人往擂台南邊邊移邊打,那南邊乃是一個土場,場子地下就是百丈懸崖。
連子修看在眼裡,驚呼提醒:“陽盟主,當心身後是懸崖。”陽川海用余光瞥見,當下點頭。
拳怪見陽川海劍術已達到新境界,眉頭一皺,當下更不耽擱,輕飄飄揮出一拳。這一拳招式尋常,但擊到中途,忽然微微搖晃,登時虛實變幻,拳影飛舞。陽川海心頭略微一震,暗道:“九異拳果然有過人之處!”當即呼的一掌拍出,隨後向左閃避,長劍斜揮,突然回頭,劍鋒猛地倒刺,攻向拳怪右肩。拳怪左拳從右拳拳底穿出,仍是微微晃動,但見其拳法變幻莫測,每一招擊出,甫到中途,已變為好幾個方位,拳法如此奇幻,在場眾人都是生平所未睹。
兩人打得正酣,忽然,從山下方向急匆匆跑上來一人,邊跑邊喊:“山下有元軍!”眾人一聽,都是嘩然。連子修一看,來人是丐幫的伍百一。
此時,拳怪臉色一沉,陡然使出右拳擊將過來。陽川海不甘示弱,右手持劍,左掌與之相交。兩人身子一晃,陽川海但覺全身氣血都是晃了一晃,當即疾退兩步,陡地轉身,右手之劍快速襲向對方的胸口,左掌往他天靈蓋疾拍下去。這一下兔起鶻落,實是誰都料想不到的奇變。拳怪見對方這一著變得太奇太快,隻得將身子高高躍起,臨時變招,猶似飛鳥般撲到,雙拳齊出,擊向陽川海的後腦,這是武學中“圍魏救趙”之策,攻敵之不得不救,旨在逼得陽川海撤回劍招。但陽川海卻看出對方這一輪急攻,隻時勉力守禦,當下後側半步,忽劍忽掌,忽刺忽抓,片刻間已變了十來種招數。
拳怪見狀,隻得不再進攻,一口丹田之氣運轉,後空翻落地,站在了懸崖邊上的一塊硬土之上,避開了陽川海的連環飛劍。眾人見他臨變不亂,都暗歎他好輕功!但此時拳怪腳下的那塊硬土突然略為一沉,緊接著,土面之下七寸之處,土松下榻,頓時帶著拳怪往下墜去。此時拳怪正在聚氣,陡然遇到腳下之土松軟坍塌,心中倉惶無比,想要提氣已然不及。
那片土塊多日來被雨霧浸潤,極為松軟,這番經不住拳怪從高處下落的踩踏,頓時成片往懸崖下墜去。拳怪心中大驚,待要逃離,但已然不及,直隨著那方土塊一起跌落下去。
這個意外太過突然,眾人眼看著拳怪一腳踏空,墜下懸崖,都是驚訝不已。一旁的陽川海也大出意外,垂下劍來,朝崖下觀看。只見懸崖高聳奇險,雲霧繚繞,已然看不清拳怪墜崖的身影,想必是摔成粉身碎骨。
陽川海長歎一口氣,收起手中鐵劍,望天言道:“鐵大鐵二,你們看到了嗎?今日,我算給你們報仇了。你們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
伍百一快步走了上去,道:“恭喜陽兄弟,大仇得報!”陽川海收起劍,面帶笑容的抱住伍百一,道:“伍兄,許久不見了!”
伍百一又道:“陽兄弟,快帶領大家離開這裡吧,山下有大批元兵,人數約莫有數千人,明擺著是衝我們來的!”陽川海聽了,心頭一震,問道:“為何元兵來此,又為何要圍攻我們?”在場的武林人士也大都是一臉茫然。
伍百一皺著眉頭,看著眾人道:“據我們丐幫弟子近來打聽到的消息,元朝有個王爺叫達日阿赤,他認為許多江湖義士曾幫助文天祥丞相抗擊元兵,於是這個狗王爺對我南宋武林人士一直很有戒備,不滿之心由來已久,此番他得知許多武林人士聚集於此,便派兵來圍剿,想甕中捉鱉,便圍了個水泄不通。”
陽川海劍眉一豎,道:“這個狗王爺想將我們一網打盡?”
伍百一點頭道:“對,他想將我們悉數抓捕起來,再揪出抗元義士,以除心腹之患。”
眾人一聽,頓時義憤填膺,紛紛舉起手中的兵刃家夥,喊道:“跟他們拚了!”“讓無恥狗賊嘗嘗我們的厲害!”
就在此時,高空中突然飛來數枚煙霧彈,頓時火花四濺,四周一些松木開始燃燒起來。伍百一大聲道:“元兵攻打上來了!”眾人見狀,都拿起武器,準備跟敵人決一死戰。
陽川海見東邊有棵高枝,闊步走過去,然後高高躍起,飛上枝頭,居高臨下往四周查看。眾人都點頭叫好,暗歎他好輕功!
陽川海仔細查看一番,見元兵們如潮水一般正沿著山道往這裡湧來,他們都是鐵甲披身,手持利刃和箭弩,約莫有五千人之多。他定睛凝望,見南邊山道上來的元兵較少,似乎僅有數百人。當下飛身躍下高枝,三縱兩跳,來到擂台之上。
陽川海手指南邊,大聲道:“敵人有備而來,人數是我們的十倍之多,我們不宜硬拚,應當伺機突圍。我見南邊山道的元兵較少,我們可從那裡突圍下山去。”眾人點頭,紛紛表示讚同。
當下,眾武林人士快速往南邊山道趕去。此時已有一百多個元兵從三個方向湧來,陽川海喝道:“今日我等一同抗敵,再不死戰,還算是甚麽男兒漢?”眾人見他神威凜凜的這麽呼喝,齊聲應是,各挺兵刃,與敵人兵戎相見奮勇抗敵。
猛聽得元兵的一個傳令官大呼:“眾官兵聽著:但凡有人擒獲一個掌門或幫主的,賞黃金百兩。”元兵大聲歡呼,軍中梟將悍卒個個不顧性命的撲將上來。傳令官手執紅旗,來回傳令。陽川海反手一劍,刺倒身邊的一個元兵,見其身上有弓箭,當下挽起鐵胎弓,搭上狼牙箭,颼的一聲,長箭疾飛而去。那傳令官當胸中箭,登時倒撞下馬。
元兵士氣稍挫,但又有一隊生力軍衝上前來。不久戰鼓雷鳴,千名元兵扛著標槍盾牌,揮舞著刀劍衝了過來。
眾武林人士有的斷後,有的向南邊山道疾衝,該山道的元兵人數果然較少,陽川海、封星河、郭清隱、連子修等人率眾廝殺,過不多時,便闖出一條道來。
已經攻打上來的元兵見眾武林人士往南邊撤退,於是搖旗發令。半山腰的元兵得令,便派一千多人從側包抄過去,想增援南邊山道的元兵。眾武林人士知道時間緊迫,當下全力搏殺敵人,他們皆是以一敵十的武學高手,這一番拚力廝殺,讓南邊山道上的元兵登時陣腳大亂,紛紛後退。現場鼓聲雷震,霎時間刀光劍棍羽箭長矛在天空中飛舞來去,殺聲震天,血肉橫飛。那些元兵雖然節節敗退,但兀自前仆後繼,奮勇搶攻。
陽川海帶領眾人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來到一個岔路山道口。有了解雲夢山地形的人指著北邊一條道路喊道:“往此路也可通往山下。”眾人一聽,便開始有序往那條道路撤退。
該道路較為寬闊,且元兵極少,眾人走了一會兒,發現已來到了半山腰處。正要緩口氣,對面十丈處的草叢裡突然躥出二十多名元兵,個個藤甲護身,手拿弓弩,正準備朝在場的武林人士射箭。
陽川海看到形勢危急,當即大喊一聲:“注意箭弩偷襲!”說著,他飛身挺劍朝那些弓弩兵刺去。連子修等人見他暴露於對方箭弩之下,大驚呼道:“陽盟主, 小心弓箭!”
須知陽川海離弓弩太近,一旦元兵多箭齊發,陽川海根本無暇躲避。但此時的陽川海已然顧不了那麽多,劍光揮舞之間,奮不顧身朝那些弓弩兵飛去。在場眾人包括十二邦盟的弟子見陽川海如此奮不顧身的英勇殺敵,心中都大為感動。
電光火石之間,陽川海已然到了弓弩兵身前,揮劍如電,瞬間砍倒兩人。此時其他弓弩兵已然將手中之勁弩輪番射出,勢猛急飛,頓時有武功稍差的江湖人士中箭倒地。陽川海心急如焚,連續揮動手中長劍,將近身的幾個敵兵撩倒。有兩個弓弩兵見勢不妙,趕緊調轉箭頭射向陽川海,陽川海一邊快疾揮動劍鋒抵擋,一邊飛身上前襲向那兩個弓弩兵,敵人應聲倒地,但還是有一支箭弩破空射過,劃破陽川海的左臂,頓時有鮮血濺射出來。陽川海劍不停頓,使出全力刺向敵兵,那些弓弩兵何曾見過如此精妙快疾之劍法,個個抵擋不了兩招,過不多時,便盡數倒下。
陽川海這才松了一口氣,他顧不得自己左臂的血漬,問道:“大家沒事吧?”
穆明和封星河等人皺著眉頭道:“有十多人被勁弩射中,有兩人被擊中腦袋而死。”連子修上前道:“元兵這些勁弩的威力太大,幸虧陽盟主奮勇殺敵,出手極快,不然我們死傷定然過百!”他看到陽川海左臂有血,關切問道:“阿海,你受傷了?”
陽川海道:“擦破了點皮,不礙事,我們還是速速下山,離開此地!”眾人都以他馬首是瞻,當下相互照應,掩護著傷員等人,準備繼續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