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陽川海獨自一人離開徽州,往浙江趕路而去。他一路上經常施展輕功,因而行走極快,這日已然來到浙江境內。
中午時分,陽川海路過一個湖邊,便停下來歇息。歇息了一會兒,他想起許久沒有練字了,便撿起一根大枝條,在地上劃來劃去,練習起書法來。他練寫的是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這篇歐陽詢的名作,字形隨勢賦形,左右結構作相背之勢,上下結構上窄下寬,間架開闊穩定,氣象莊嚴。陽川海手中雖然不是毛筆,但他認真寫將出來,字裡行間也算是布白勻整,字距行距疏朗,可謂氣韻蕭然。
練了一個時辰的字之後,陽川海覺得略有疲累,他心知是近來連日趕路的原因,於是將木枝條放下,躺在湖邊的大岩石上,閉目養神,一會兒微風輕拂,讓陽川海感覺到柔和愜意,很快便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陽川海忽然聽到有動靜,他警覺的睜開眼睛,陡然見有個身影就在自己身前,一柄劍從那人的劍鞘裡“嗖嗖”拔了出來。陽川海一驚,此時他想拔劍已是不及,當下運力於掌心,倉促使出一招玄陽掌,朝對方招呼而去。
那拔劍之人見狀,趕緊扭身躲避,手中迅疾舞劍護住身子,但陽川海的掌力渾厚之極,只聽砰的一聲,那拔劍之人還是被殘余掌力掃中肩膀,頓時後退了七八步。
陽川海此時一看,方才看清對方,竟然是一個妙齡女子。陽川海大為詫異,再看一眼,覺得對方似曾相識。那妙齡女子捂住肩膀,嗔聲責怪道:“陽掌門,你為何出手傷我?”
陽川海再一看,方才認出那女子,原來是那日古堡裡遇見的歐陽青青。
歐陽青青一臉痛苦狀,道:“我見你字寫得漂亮,想拔出我的劍,用劍尖在地上練字,你倒好,一張手就傷了人家。”她嘟著小嘴,一副又可憐又可愛的模樣。
陽川海趕緊上前查看她的傷處,歉然道:“歐陽姑娘,這就是個誤會,都怪在下魯莽,實在抱歉,這裡給你賠不是了!”說著,他彎身作揖。
歐陽青青看著他一臉緊張的樣子,不由撲哧一笑,道:“還好我躲避得快,只是小傷而已,你別太緊張了。”她覺得手臂還能轉動,於是略微松了口氣,又盯著地面上陽川海的字跡,道:“你這是哪個書法大家的字體?”
陽川海道:“歐陽詢的。”歐陽青青邊欣賞邊點頭,道:“好!特別是那幾行字。”說著她想伸出手去指,頓時感覺一陣鑽心的痛襲來,當下“哎唷”一聲,捂住了右肩膀,蹲在了地上。陽川海一驚,上前關切問道:“歐陽姑娘,沒事吧?”
歐陽青青搖了搖頭,道:“看來這兩天不能隨意動彈右臂了。哎!”她抬頭看著陽川海,笑嘻嘻道:“都怪你,我要罰你寫字給我看。”陽川海一臉歉意,道:“確實怪我,請姑娘責罰。”
歐陽青青道:“罰你用那木枝條,在地上抄寫一首宋詞吧。用行書抄寫,不能出錯!”
陽川海自知理虧,當下撿起一根木枝條,問道:“姑娘,你想讓在下寫哪首宋詞?”
歐陽青青嘻嘻一笑,道:“罰你寫柳永的《八聲甘州·對瀟瀟暮雨灑江天》。”陽川海臉上露出為難神色,道:“這首詞,在下不記得了。”歐陽青青眼睛一瞪,道:“那簡單,我念,你寫啊!”陽川海隻得點頭。
歐陽青青走了兩步,搖頭晃腦念到:“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
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歎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杆處,正恁凝愁!”
陽川海下筆飛快,待得歐陽青青將這首詞念完,他也差不多寫好了。歐陽青青看了看他的字跡,只見風神灑落,姿態備具,不禁點頭叫好。她看著陽川海,道:“好吧,算我饒了你。不過我這肩膀的傷勢,恐怕要過幾日才能好,這幾天要是有人欺負我怎麽辦?”
陽川海道:“這幾日在下理應護衛著姑娘,請放心,斷不讓人欺負你。”歐陽青青嘻嘻一笑,道:“前方不遠處有個客棧,我今天不想趕路了。你扶我到那客棧住下再說。”陽川海點頭答應,輕輕扶著她往前頭走去。
沒走多遠,果然見有家客棧,兩人便走了進去。定下客房之後,陽川海扶著歐陽青青去她屋子歇息。將她安頓之後,陽川海道:“歐陽姑娘,我包袱裡有跌打傷藥,我去取來給你。”歐陽青青道:“膏藥就不用了,我自己也有。我看你也累了,先回屋歇息去吧。”
陽川海點頭,道:“姑娘若有其他需要之處,請到我房間喊我,告辭了。”回到客房裡,陽川海有些懊惱,恨自己當初為何沒看仔細,就傷了人家。他躺在床上,心中頗為愧疚,沒多久就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陽川海醒來之後,就去取了早點和茶水,送到歐陽青青的客房,他見房門緊閉,輕輕敲了兩聲,不見屋裡回復,於是想:“或許還在酣睡,且讓她多休息養傷也好。”於是便離開了。回到自己屋中,他便打定主意暫不出去,若歐陽青青有事叫他,也能找得到人。
中午時分,陽川海也沒見歐陽青青來找,心中有些納悶。閑著無事,他便練起了書法來。直至日落時分,才有人來敲門。陽川海開門一看,是歐陽青青。她穿著一襲白衣,星眸閃爍著點點星光,墨發流雲般傾瀉而下,散落腰際,帶著幾分散漫,秀美動人。她的臉色好了許多,也沒有再捂著右肩膀。
陽川海關切問道:“歐陽姑娘,你的肩傷可好些了?”
歐陽青青嘟著小嘴,道:“都怪你,害我昨晚疼痛難眠,直到三更才勉強入睡。”陽川海一臉歉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歐陽青青輕輕撩了下秀發,道:“不過昨夜我敷了藥,今天又休息了一天,傷勢好了許多。”說著,她緩緩抬舉右臂,臉色輕松,看上去並不疼痛。
歐陽青青看了看陽川海,道:“我要出去散散心,你陪我吧?”說著,仰著頭往外走去。陽川海生怕她有什麽閃失,於是提起劍跟了出去。
歐陽青青出了客棧,見東側有座小山坡,便往那裡走去。她臉上帶著笑意,似乎已然將受傷之事忘記了。兩人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個花叢邊,此時天色已晚,月亮已上柳梢頭,天邊幾顆星星已然懸起,閃耀著光芒。
歐陽青青看著陽川海,笑道:“陽大掌門,你這麽跟屁蟲似的尾隨我身後,會不會很委屈啊?”
陽川海略微一笑,道:“姑娘言重了,這本來就是在下的不是。在姑娘傷勢痊愈之前,在下自然是要跟隨護衛才是,不委屈的。”
歐陽青青一聽,莞爾一笑,道:“想起那日在古堡裡,陽掌門你又是破陣法,又是破機關,可謂是機智過人,風華超群,讓人佩服不已。沒想到今日居然能差遣陽掌門鞍前馬後的護衛我,小女子我是受寵若驚啊,嘻嘻。”
陽川海尷尬一笑,不知該如何應答。
歐陽青青從花叢裡折下一朵花兒,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後輕輕一摸花萼,道:“這花兒好香,你也聞聞。”陽川海隻得上前兩步,湊近了輕輕一嗅,隻覺花香沁人心脾,點頭讚道:“確實清香醉人。”
歐陽青青道:“陽掌門,那日在古堡的木棺前,你刺破機關那個劍招,甚是精妙絕倫,當時在我看來就是驚鴻一劍,佩服不已。今日能否再使出來讓我欣賞一番?”陽川海聽了,點頭道:“那我再將那一招使將出來,請歐陽姑娘指教一二。”
說著,他退後兩丈,拔出劍來,道:“姑娘可否拋出某物,我好當它是那日機關按鈕。”歐陽青青點頭,用沒受傷的左手捏住一朵花瓣,略微用力,高高將花瓣拋起到空中。
陽川海深吸一口氣,掄起長劍,身子猛然一縱,使出滄海劍法之“金翅擘海”,疾速躍起刺向那朵花瓣。那日在古堡裡他所用就是此招,雖然此時月色朦朧,但他騰挪飛躍之際,劍尖輕靈,還是穩穩刺中空中飄動的花瓣。一旁的歐陽青青看得一清二楚,不禁拍手叫好起來。
當下陽川海收回劍鋒,落下地來。歐陽青青心機一動,拔出劍來,沒等陽川海馬步站穩,她就一劍刺向他的中路,口中笑道:“你陪我練幾招吧?”陽川海不敢怠慢,便將身子一閃。歐陽青青卻不依不饒,急轉劍鋒,向陽川海腰間橫掃過來。
陽川海見她劍路飄逸,很是意外,沒料到這位嬌美姑娘的劍法竟然如此嫻熟。他不想用劍去擋,將腳一點,身子縱起五尺。歐陽青青打得興起,嘻嘻一笑,乘他身子懸起尚未落地之時,將長劍一揮,照著對方腳上掃去。陽川海早已料到她必有此一舉,更不怠慢,將右腳站在左腳面上,借勢一用力,又躥高數尺。歐陽青青一劍掄空,因為用力過猛,身子不禁往前晃了一晃。陽川海知道她右臂有傷,暗叫“不好”,急忙腳下一用勁,身子平斜往前縱將出去,想去扶住她。歐陽青青腳下剛好又踩到一個突兀的小石頭,頓時踉蹌幾步,眼見就要跌倒,幸好陽川海及時追至,張開手將她雙肩護住,如此一來,兩人如同撞了個滿懷,瞬間變得相擁在一起。陽川海頓覺懷抱軟玉,酥香在胸。
此時四下無人,星月之下,花香彌漫四周,讓人沉醉不已。歐陽青青嬌羞地抬頭看著陽川海,道:“陽公子,我隨你同行天涯,可好?”她眼中情意款款,如同癡情女子看情郎一般,帶著無比的愛戀和癡迷。
陽川海臉色有些不安,將手放開,後退兩步。歐陽青青全無防備,腳下支撐不住,頓時摔倒在地,極為狼狽。她掙扎著站了起來,道:“你不喜歡我?”
陽川海不敢看她,望著遠處低聲道:“我……我心中已有……有別的女子。”
歐陽青青一聽,臉色頓時大變,用幽怨的眼神看了看陽川海,隨後捂住肩膀,全力施展輕功飛身而去,很快就消逝在夜色之中。
陽川海獨自站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他擔憂歐陽青青的肩膀傷情,想去追她,但知道已然來不及,隻得輕歎一口氣,撿起長劍向客棧走去。回到客棧後,他去歐陽青青的客房敲門,屋裡半天沒有動靜,他便回自己屋子去了。
次日一早,陽川海又去敲歐陽青青的客房,不一會兒店小二走了過來,說昨夜沒有回來。陽川海眉頭一皺,心中隻祈盼她安然無事。用完早飯,他打點行李,繼續趕路。
這日,陽川海正趕著路,見前頭走來數人,遠遠看上去有些眼熟。等走近了,那幾個人也看到了他,紛紛興奮地高聲叫喊起來。陽川海一看,正是雁蕩山派的賀泰、唐一豪、宋劍飛等人。
陽川海臉露微笑,高興問道:“太好了,你們怎麽會在這?我正想趕去雁蕩山呢。”
眾人走近前來,恭敬道:“陽掌門好!”
陽川海拍著唐一豪、宋劍飛的肩膀,道:“直接叫我阿海就好了吧,不要掌門掌門的。”
唐一豪笑道:“那可不行,雖然我們並肩作戰過,但這個禮數不能沒有,掌門畢竟是掌門。”一旁的宋劍飛也是微笑著點頭。
陽川海道:“你們這是要去往何處?”賀泰道:“掌門,我們正是要去找你的。”陽川海問道:“哦?莫非有什麽要事?”賀泰道:“是這樣,我們接到飛鴿傳書,說嵩山派封星河、華山派掌門郭清隱聯合發出倡議,讓三山五嶽八個門派的掌門,到莫乾山聚會,共同商議成立八派劍盟之事,所以我們想出來看看能否找到你,然後一起去莫乾山。”
陽川海道:“八派劍盟?”賀泰點頭道:“自從我大宋被元軍攻破臨安之後,江湖武林人士人心渙散,我們三山五嶽之間,也偶有爭鬥,且刀劍相加,有些其實都是不必要的誤會,因而嵩山派封星河、華山派掌門郭清隱想成立八派劍盟,旨在避免江湖爭鬥。”
陽川海聽了,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頓了頓,他好奇問道:“五嶽我知道,東嶽泰山、西嶽華山、南嶽衡山、北嶽恆山、中嶽嵩山。至於三山,除了雁蕩山,還有哪裡?”
賀泰微笑道:“飛鴿傳書中所提及的三山,是黃山、廬山、雁蕩山。”陽川海聽了,點了點頭,道:“不知現在本派近況如何?”
唐一豪道:“自從本派上下知道你願意接任掌門之後,大家都像吃了一份定心丸,如同軍中有主將,人心大穩。加上賀泰師叔辛苦操勞,精心打理,這陣子以來本派算得上是欣欣向榮,較之前好了許多。”
陽川海道:“賀師叔,您辛苦了!”賀泰微笑道:“掌門客氣了,這是賀某人分內之事。”
陽川海道:“那我們趕去莫乾山吧?”眾人齊聲應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