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陽川海起了個大早,他到一個僻靜的空地上,獨自練起劍來,昨日掌門師父所使出的那些精妙劍招,仍然在他腦海裡不時浮現,他心有所悟,便乘著這清晨寧靜時分,將腦海裡所記的劍招逐一習練。練了一炷香的工夫,方才收劍,隨後回屋。他見房內一些雜物參差不齊,便動手收拾整理。沒多久,屋外有人喊道:“陽川海,你出來!”
陽川海隔著窗戶往外一瞧,見是二師兄馬普。於是走出屋去,道:“早啊二師兄。”
馬普身著灰色長褂,身板子看上去頗為壯實,他粗聲粗氣道:“今天夥房缺人手,你隨我去那裡把木柴和草垛拾掇拾掇吧。”
陽川海點頭道:“好的二師兄,我把屋內簡單收拾一下,過會兒就過去夥房那。”
馬普眉毛一橫,沒好氣的道:“還等什麽呀?磨磨蹭蹭的,現在就隨我走吧。”
陽川海隻得應允一聲,放下手中的活兒,隨馬普去夥房。到了夥房外,只見院子的西邊堆放著一些木柴和草垛,有個大鐵鍋正架在一個木柴堆上,旁邊還站著一個青衣長衫人。陽川海一看,是師叔馬福生,便上前行禮。那馬福生瞥了他一眼,並不言語,轉身去查看大鐵鍋裡的那些藥罐子。
馬普道:“叔,藥罐子都放好了”。馬福生點頭。他是掌門朱三進的師弟,也是馬普的親叔叔。
馬普轉身朝著陽川海道:“你先劈一些柴,然後把這大鐵鍋裡的水燒開,這鍋裡有些藥罐子,馬師叔說要趕緊把藥燒好了,急著用。”
陽川海點頭答是,他看了看四周,發現不遠處就有草垛,上面還有不少的乾草和木屑。他立刻道:“二師兄,這大鐵鍋離草垛太近了,一旦有火苗火星往那邊竄,那可就危險了。不如我們把大鐵鍋往東挪一挪?”
馬普歪著嘴巴道:“你小子是不是傻啊,現在是刮西北風,火星怎麽可能往草垛那邊吹呢?”
陽川海道:“二師兄,現在雖是冬季,但我們海雲島風向易變,有時候也是會刮東南風的,還是小心些為妙,不可大意。”馬福生聽到了這句話,也轉過身來,但他隻眨了眨眼,沒說什麽,轉身向夥房裡屋走去。
馬普大聲道:“呦喂,你小子是教訓起我來了是吧?我跟你說了,馬師叔說要急著用,我們沒時間去挪這大鐵鍋了,你懂嗎?”
陽川海無奈道:“明白了。”
馬普道:“別說廢話了,你就照我說的辦吧。趕緊乾活,來不及了都。”說完,他跟在馬福生的身後,往夥房裡屋走去。
陽川海不敢怠慢,當即找了把斧頭,劈起柴來。一會,他將劈好的木條放進大鐵鍋下,點火燒了起來。那風兒一吹火勢就慢慢大了,藥罐子裡的味道也被熏蒸出來,庭院裡彌漫著藥材的味道。沒多久,馬普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道:“對,就是這麽燒,火可再大一些。”他去抱了幾根木柴,可勁的往火裡添柴。但這時,忽然風向一變,竟然刮起了東南風,緊接著,有零星的火苗被這突然的轉向風吹起,往下風口的草垛堆飛去。
陽川海在不遠處劈柴,一看大事不妙,急忙道:“二師兄,要當心啊。”但已經來不及了,有兩個小火苗隨風飄在了草垛堆的乾草上,頓時燒了起來。馬普慌了,趕緊拿起一個杓子,去大鐵鍋裡舀起一杓水,跑到草垛上朝乾草澆去,但他哪知道,那大鐵鍋裡裝的並非一般的清水,實則是馬福生熬藥用的藥油,所以馬普那一澆下去,
如油入火,乾草上的火苗猛然變大,把地下的草垛也點燃了,火勢頓時越來越大。 “著火啦,著火啦!”兩人大喊。喊聲驚動了附近的凌波派弟子,師兄弟們紛紛跑過來,有的用衣物去拍打火堆,有的去找水桶挑水,也有的取鍋碗瓢盆裝水,大家是忙得不可開交。
“何事驚慌?”這時,馬福生從夥房屋子裡走了出來。一見火勢較大,趕緊調度眾人一起滅火。忙活了許久,火勢才得以控制,眾人齊心協力,一鼓作氣之下,終於把那大火滅了。但西邊的幾堵牆已是被燒得黑不溜秋,很是難看。
馬福生低沉著臉,走到陽川海面前,厲聲道:“看你乾的好事!”陽川海一臉委屈,不知道如何言答。馬福生環顧了眾人一眼,道:“大夥們都看到了,今日之事,皆由陽川海所致。”陽川海隻得道:“師叔,我已經提醒過了,風向容易生變,應該離草垛堆遠些……”他的話音未落,馬福生厲聲道:“你居然還敢狡辯?我剛才明明看見你劈柴燒火,跟其他人何乾?”陽川海心想:“二師兄是馬師叔的親侄子,師叔既然要護短,我辯解又有何用。”於是他不再言語。
大師兄段大通也在眾人之中,他見陽川海表情沮喪,心中不忍,猜想其中或有隱情,便上前道:“師叔請息怒,我們海雲島風向經常飄忽不定,川海師弟這次吸取了教訓,相信他以後會多加小心的。”
馬福生臉色鐵青,道:“陽川海,你大師兄替你求情,我今天也不責罰你。大家以後要以此事為誡,特別是天干物燥之時,要小心火燭,萬萬不可大意!”說完,他看著陽川海,狠狠地將袖子一揮,隨後走向大鐵鍋,打開那些藥罐子查看,見裡面的藥膏已然煎熬成型,心中寬慰,便轉身向夥房裡走去。那馬普瞥了陽川海一眼,也急忙跟著他叔進去了。
陽川海望向大師兄,朝他點了點頭,心中感激他為自己救場。陽川海心中很覺得委屈,又想起三師兄陳阿生曾說過,馬福生是個處事不公、欺上瞞下的奸邪小人。其實師兄弟們大都不待見這馬福生,因為以往掌門閉關或出遠門之時,多由馬福生暫時掌管本派事務,他常乘機利用職權之便撈取些花式好處,而且是非不分,幫中弟子們常有怨言。掌門朱三進雖然偶有耳聞,但因馬福生極盡溜須拍馬之能事,加上只有這一個同門師兄弟,所以朱三進沒把那些傳聞放在心上,還是很器重馬福生,自己不在的時候,都將大小事務托付給這位師弟去打理。
段大通走到場地中間,朝眾人說:“大家都散了吧。”眾師兄弟躬身答道:“是,大師兄!”隨後都各自離開了。見眾人走遠了,段大通走到陽川海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有隱情,找個時間可以跟我說,也可以跟師父說。”陽川海心中憋屈,當下又不想把這事鬧到掌門師父那裡去,便不言語,只是用感激的眼神看著段大通。段大通似乎知道其意,摸了摸他的頭,隨後轉身走了。
陽川海見藥膏已然煎好,夥房也不需要自己了,便轉身離開。回到自己屋中,回想今日之事,他還是覺得甚是憋屈。於是躺到床上歇息,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入睡了。這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等他醒來時一看日頭,已是黃昏。
這時,外頭傳來了鍾聲,陽川海一聽,是凌雲閣那邊傳來,心想,這是掌門召集幫中弟子的鍾聲,想必是有什麽要事要布告。於是他一咕嚕爬起身來,正好衣冠,提起佩劍就往凌雲閣趕去。到了凌雲閣之前的大空地,只見不少幫中弟子已然站在那裡,掌門朱三進、師叔馬福生、大師兄段大通、小師姐朱慧韞等都已在場等待。不一會兒,眾弟子都趕來了,場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朱三進見眾人已到齊,便朗聲道:“今天召集大夥兒來,是有件事要布告。”眾弟子一片寂靜,專心致志聆聽師父言語。朱三進巡視了一下眾弟子,道:“為師經過多日思索,決定於明日起正式閉關。一來是療養前陣子練功不慎導致的傷勢,二來是好好再修煉本門武功。”
朱三進此言一出,下面的弟子們開始有些聲響。站在陽川海身邊的一位弟子輕聲問身邊同門:“掌門師父武功高強,能跟名門正派的掌門人比試數百回合而不落下風,為何還要這般閉門苦練?”朱三進內功深厚,那名弟子離他並不遠,因此其言語被朱三進聽進耳裡,他淡然一笑道:“徒兒們呐,你們要記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學之境亦是如此。為師雖身為一派掌門,在江湖上也略有名氣,但跟江湖四大絕頂高手相比,為師自認為還相差甚遠。”
有新晉學藝的弟子問道:“師父,您說的江湖四大絕頂高手是誰呢?”
朱三進眼睛一亮,笑道:“那自然是刀俠、劍癡、拳怪、掌聖這四大高手了。”
馬福生臉上露出笑意,柔聲道:“師兄啊,那四大高手我沒遇見過,或許就是徒有虛名而已,依我看,你的凌波劍法造詣精湛,超逸絕倫,應該不在那四人之下,你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哈哈!”眾弟子一聽,紛紛附和。
朱三進揚手止住眾人,搖頭道:“我聽中原的黃山派掌門人曲生說過,他曾遇見四大高手之一的‘劍癡’,劍法確實高深精妙,其不及也。曲掌門是名門正派,此言不虛。所以,我等不可再說些輕視高人的言語,免得傳到江湖上去,那就甚為不好了。”
馬福生躬身道:“掌門師兄教誨的極是。”說完畢恭畢敬地退到一旁。
朱三進用目光環視人群,看到了陽川海,招手示意道:“川海,你過來為師這。”陽川海走出人群,向掌門師父走去。等陽川海走近,朱三進拉著他的臂膀上下打量一番,問道:“我聽你大師兄說,今日夥房不慎著火,虧得你帶頭極力撲火。你辛苦了,身子可有燒傷?”
馬福生聽了,心中不悅,憤憤的朝段大通瞥了一眼。
陽川海見掌門師父如此關切自己,鼻頭頓時一酸,他自幼喪雙親,童年孤苦無依,極少嘗及親情之暖,朱三進此刻如長輩般關愛他,直讓他心中感激不已,便低頭道:“謝師父關切,弟子無礙。”
馬福生臉色一變,上前道:“稟告師兄,這次的失火,陽川海處置不當,實有過失,按理應當責罰才對。”
朱三進不以為然道:“這事我有聽說了,不能全怪川海,而且那風向突變,防不勝防,川海豈能預知風雨雷電之事?師弟啊,你以後操持幫中事務,賞罰分明固然要緊,但事分大小,也要多行寬容之道才對。”
馬福生臉上賠笑,點頭稱是:“師兄你說的極是,說的極是。”
這時朱慧韞從一旁跨步走了過來,輕聲詢問陽川海:“師弟,你沒事吧?”陽川海臉帶微笑,搖了搖頭。
朱三進又轉過身去,面向眾弟子,高聲道:“為師閉關之後,本派大小事務皆由你們馬師叔代為掌管,從明日起他就是凌波派代掌門,爾等要多聽你們馬師叔的教誨。此外,大弟子段大通也可幫助打理事務,如果代掌門無暇顧及,一些事你們也可找大通處理。可聽清了?”眾弟子齊聲應道:“是,師父。”朱三進點頭表示欣慰,隨後大手一揮,示意眾人可以離去了。
眾人恭敬地站在那裡,見朱三進轉身走回了凌雲閣之中,才邊竊竊私語邊漸漸散去。
陽川海也回到了自己屋中,想到過一陣子才能看見師父,心中有些惆悵,但覺得今日師父如此關愛有加,又讓他心中升起寬慰和感激之情。他感覺手臂有些酸疼,心想,或許是今日砍柴用力過度所致。於是他躺到床上歇息,同時閉目吐納運氣,沒多久,他就不知不覺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陽川海一覺醒來,想起夥房師兄說過,今日自己得去給敲鍾老者送飯。當下迅即起床,穿衣洗漱一番,便去了夥房。夥房的人看見陽川海進來,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個提籃盒。陽川海走到那提籃盒跟前,見裡面仍舊有一些食物湯菜,只是跟上次的不太一樣,於是提起就準備往門外走去。夥房的人喊住他,道:“對了,你今天去除了送飯,還要記得跟那老者說一聲,有颶風將至,讓他務必小心!”
陽川海納悶道:“現在是大寒,居然有颶風將至?”夥房的人道:“確實如此,太史局提點司的人昨晚過來說的,還說今年氣象反常,務必當心。”陽川海心想,海雲島天氣異象頗多,大寒節氣刮颶風也不是沒可能,便道:“好的,我定轉告給敲鍾老者。”
陽川海還是走上次的路徑,往凌波派東門而出,經後山走去千龜岩。他一路爬坡過坎,除了沿途多看幾眼山峰美景,並不多做停留,所以很順利的就到了千龜岩附近。攀過那些零落交錯的礁石時,陽川海還是小心翼翼的看著腳下,緩緩前行,穩住手中的提籃盒,盡力不讓裡面的魚湯灑出來。
到了千龜岩,陽川海沒見到敲鍾老者,他四目遠眺,只見附近的岩石和不遠處的海灘上,都沒見到老者的身影。他便走到千斤鍾旁邊的幽深石洞旁,往裡探看,輕聲道:“前輩,凌波派門下弟子陽川海求見。”喊了幾聲,幽深的石洞裡沒有聲響,看來老者不在洞中。
陽川海隻得在洞口附近等候,一邊等,他一邊回想前日那兩個海盜之事,心中仍舊覺得蹊蹺。等了許久,還是不見那敲鍾老者歸來。換在往日,陽川海可以先行回去,提籃盒下次來取即可。但他覺得今時不同往日,得親口告訴敲鍾老者颶風將至的事兒,於是繼續在千龜岩那裡等候。
又等了半燭香的工夫,還是不見敲鍾老者的身影。陽川海站起身,伸伸腰,打了個呵欠。這時,他看見十丈開外的沙灘處,有一些奇異的鵝卵石散落在岸邊,不遠處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礁石。他望著那些怪模怪樣的鵝卵石,想起曾在小師姐書房看到過幾塊大的魚狀鵝卵石,當下靈機一動,心想:“何不過去挑挑看,或許能撿到奇特的鵝卵石,送給小師姐,定能讓她開心。”
於是,陽川海從千龜岩上輕輕躍下,朝沙灘走去。待他走近了一瞧,發現這裡的海灘既有軟綿綿的細沙,還有不少圓潤光滑的鵝卵石,有的石頭紋理奇特,有的形狀稀奇,還有著和海天相對應的藏青綠色。於是他彎下腰,瞪大眼睛尋找細沙中的特色鵝卵石。
正尋著,一個海浪擊打在他身旁的礁石上,浪花高高揚起,海風再那麽一吹,將浪花打在陽川海身上。他扭頭隨意一看,突然發現一塊礁石上面似有圖紋。陽川海心中好奇,便走近那幾塊礁石,頓時訝然。只見那幾塊海岸礁石形狀極為奇異,而且上面都刻有圖紋或字符,看上去似乎是舞劍的人像,劍招獨特,一招一式皆清晰可見。他心中頓時一震,不由無比好奇,很是詫異何人會將劍式鐫刻於此。
陽川海並不知道,能看到這幾塊礁石上的圖紋,實在是他難得之造化。因為白天時分,這幾塊礁石都是被海水所淹沒,即便退潮也無法顯露出來,只有夜裡才露出海面,而夜裡昏暗,幾乎無人會去注意礁石上的圖紋和字符,而此次白天偏偏能讓陽川海撞見,實因此次天文大潮不同凡響,既非朔日也非望日,故潮汐水位巨變,陽川海才得以發覺礁石上的秘密,真可謂是機緣巧合。
陽川海對這礁石所刻之劍法一無所知,且他心中只有本門的凌波劍法,因而對礁石的劍法招式並無興致,只是瞥了幾眼,並未太在意。這時,他望見千龜岩上有身影移動,只見是敲鍾老者。陽川海心中一喜,便挑了幾個鵝卵石帶在身上,隨後往千龜岩走去。
“你這娃兒不錯,每次都能讓我喝上鮮湯。”敲鍾老者看見陽川海過來,點頭笑道:“今天這湯也是美味。知道嗎?昨天送飯那人毛手毛腳的,我打開食盒一看,湯全被他在路上給灑沒了。”
陽川海見老者開心,自己心裡也覺得舒坦,上前道:“前輩您慢用。對了,太史局提點司的人昨晚說,不日有颶風,還說今年氣象反常,請您老務必當心。”
敲鍾老者邊喝湯邊點頭,道:“大寒時節遇颶風,確實要當心。好,我知道了!”
這時,忽然一陣冷風吹來,把一個空碗吹得滿地打滾。陽川海見了,趕緊去拿。
敲鍾老者皺眉,道:“看來真的要刮颶風了,而且比想象的來得要早得多了。”他喝完碗中最後的一口湯,把碗筷都放入提籃盒,遞給陽川海。
“這颶風說來就來,說不定今晚就到了。你小子早點回去吧。”敲鍾老者邊說邊抹了抹嘴邊殘留的米粒。
陽川海接過提籃盒,躬身道:“那晚輩就先回去了。”說完,他轉身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時有大冷風斜刺吹來,弄得陽川海好幾次都有些步履不穩,心裡直感歎這兩日之風向實在是怪異得緊。他不敢多在山海之間逗留,加快腳步往凌波派趕去。
回到凌波派後,陽川海便回屋歇息。傍晚時分,他走出屋外,獨自練劍。其時天邊烏雲密布,大風不時刮來,讓陽川海的劍鋒常常走偏,劍路多有不準。他心想,斷不可因風向突變就讓自己的劍鋒減弱,於是奮力握緊劍柄,運用臂力,勉強將凌波劍法中的“凌霜拂穴”、“凌越星移”、“凌騰長空”這三招習練一番,隨後收起長劍,吐納呼吸。
這時天空異常陰暗,風越刮越大,還下起了雨。有個身影匆匆從不遠處的走廊跑過,陽川海一看,是三師兄陳阿生。陳阿生也看到了陽川海,小跑著上前問道:“師弟,你那邊有沒有焦三仙或者炒雞內金?”
陽川海搖頭道:“上個月還有一點,後來給夥房的師兄拿走了。怎麽了三師兄?是誰要呢。”
陳阿生一臉焦急道:“師妹她生病了,肚子疼得緊,還嘔吐。”
陽川海一聽急了,道:“小師姐她生病了?哎呀,是什麽病呢?找人看了嗎?”
陳阿生道:“大師兄略懂醫術,給師妹看過了。好像說是積滯急症啥的,具體是什麽病我也沒聽清楚,大師兄隻讓我去找些焦三仙和炒雞內金,說要配著其他藥物熬些藥湯給師妹喝。”
這時,天空中電閃雷鳴,猛然一波大風刮來,把一根樹枝刮斷了,從空中掉進庭院裡,還好兩人眼疾手快,紛紛側身躲閃,才沒被樹枝砸到。
陳阿生皺著眉頭道:“師父他一閉關,師妹就病了。你說師妹要是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呢?”
陽川海焦急道:“那我們快去找焦三仙和炒雞內金吧。”
陳阿生搖頭道:“我問過幾個師兄弟了,夥房那邊我也去過了,沒有啊。”他邊說邊跺腳,道:“哎,真是急死人了!”
陽川海道:“那我出去買,去鎮上的何記藥鋪那裡買去。”
陳阿生道:“也只能如此了。不,還是我去吧。”
陽川海道:“三師兄,我去吧,去鎮裡的路我比你熟,再說了,你還要留在這裡幫大師兄照顧小師姐呢。”說完,他拍了拍陳阿生的肩膀,轉身就往外頭走去。
陳阿生看著陽川海離去的身影,一臉關切的喊道:“颶風來了,外頭太危險了,你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呐!”
陽川海出了凌波派的西門,就往顏家巷方向走去,從那裡去鎮裡的何記藥鋪是最近的路,他自小在這海雲島上居住,對島上的大街小巷自然是熟悉的很。此時天空烏雲密布,狂風大作,不時有樹乾被大風刮得掉落下來,甚是凶險。一路上,陽川海看見在地裡勞作的農民和海邊拉網的漁夫,都急匆匆的往家趕,看上去對這次的颶風都很是忌憚。陽川海也不敢遲緩,邁開大步趕路,大概半炷香的工夫,就到了顏家巷。此時坊巷裡行人甚少,顯得格外空蕩冷清。
這時,陽川海看見了遠處有個“顏太丞家”招牌,心中一喜,知道這是官醫在鎮上新開的熟藥所了。他猜想裡面定有藥材,那可就近買藥。待走近了一看,只見鋪門緊閉,並沒開張。這“顏太丞家”門西還有兩塊招牌,其中一塊有“五勞”字樣,另一塊是“七傷”字樣。陽川海心知,“五勞”指心、肝、脾、肺、腎五髒勞損,“七傷”指“大飽傷脾,大怒氣逆傷肝,強力舉重、久坐濕地傷腎,形寒飲冷傷肺,憂愁思慮傷心,風雨寒暑傷形,恐懼不節傷志”。看得出來此處官醫醫術精湛,只可惜今日並無開張。
正惆悵著,突然大風刮過,那個“七傷”招牌被刮的東倒西歪,後頭鐵鉤脫落,整個招牌朝陽川海頭頂砸了下來。幸虧陽川海方才正好抬頭看牌,見其砸來,一個縱身飛躍,堪堪躲過。那招牌用上好的楠木所製,足有三十斤重,砸落在地,頓時摔裂成兩半。陽川海心有余悸,心想,若自己剛才沒去看招牌上的醫診文字,定是從其下走過,那牌子悄無聲息砸下來落在腦袋上,自己不死也得重傷了。
陽川海暗自慶幸,於是愈加小心。他穿過長長的巷子,再往南走了兩裡路。在南面的東西大街上有一處門面,門前立有一塊大招牌,上書“何記藥鋪”,陽川海一看,鋪門有開,頓時松了一口氣。
“何記藥鋪”門前一人站立,在恭送前來就診之人;大門外還有兩人正在交談,像是大夫在送一位剛剛於此就醫的病人;右側一位老者牽引著一個孩童正在去藥鋪就診,他前方一輛馬車則拉著一位病愈者準備回家。
陽川海正欲上前,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藥鋪門內走出,那人頭戴鬥笠,手提兩包藥,一出鋪門就把鬥笠壓低遮住臉部,似乎不想讓人認出,步履匆匆的就往一個小巷子走去。陽川海認出那人,是二師兄馬普。他心中隻覺詫異,為何馬普會在此惡劣天氣來藥鋪,而且如此低調且神秘兮兮。馬普去的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巷子裡。
陽川海不再思索,便進了藥鋪,買了焦三仙和炒雞內金。他見有個藥師在旁,便問道:“請教大夫,剛才有個戴鬥笠之人在此,不知其所購何藥?”那藥師道:“戴鬥笠那人所購為砒霜。”陽川海聽了點了點頭,心中不解:“二師兄購買砒霜何用?為何今日看上去這般神秘?”
見陽川海神情疑惑,那藥師誤以為他不知道砒霜之藥理,便道:“砒霜雖有毒,但也有其他功效,例如《本經逢原》雲:砒霜瘧家常用,入口吐利兼作,吐後大渴,則與綠豆湯飲之。砒性大毒,誤食必死。然狂癡之病,又所必需,勝金丹用之無不應者。枯痔散與白礬同用,七日痔枯自落,取熱毒之性以枯歹肉也。”陽川海聽完,方知砒霜醫用藥理,便向藥師點頭道謝,然後拿著包好的焦三仙和炒雞內金,朝藥鋪外頭走去。
他心中掛念小師姐的病情,於是加快步伐,往凌波派趕去。一路上,天空電閃雷鳴,暴雨如注,凶險自不必說了。此時夜色更深,往凌波派的路上幾無行人,鎮上人家都躲屋中不敢外出,只有陽川海冒著風雨,一路奔波於黑夜之中,可謂是異常辛苦。
到了亥時,陽川海回到了凌雲閣,一進庭院,陳阿生就迎了上來。兩人趕緊上了朱慧韞的房間,見大師兄段大通和一位夥房的人也在。段大通見藥材來了,面露喜色,便囑咐夥房的人去煎藥湯。
陽川海關切的看了小師姐幾眼,見她面色如蠟,雙目緊閉,心中不由擔憂起來。段大通輕聲道:“師妹現在已不再嘔吐,就讓她好生歇息吧,我們大夥都出去,等藥湯弄好了,我再給她服用。沒事,這是輕症,或許明日師妹就可下床走動了。”
陽川海聽了,便不做聲,和兩位師兄一起退出了朱慧韞的房間。
師兄弟三人走下樓,到了庭院裡坐下。陳阿生從兜裡拿出一瓶酒,段大通一見,頓時眉開眼笑,道:“你小子可以啊,酒都帶身上了。”陳阿生哈哈大笑道:“這大雨夜的,又沒地方可去,喝點小酒,其不悠哉,所以傍晚起我就帶酒在身了。你看,我帶了三個小酒杯呢。”說完,陳阿生又從衣兜裡取出三個酒杯來,然後把酒倒上。師兄弟三人一人一杯,先乾為敬。
段大通見陽川海面有愁容,知道他還是不放心朱慧韞的病情,微笑寬慰道:“川海師弟,那丫頭所患只是輕症,你莫太擔心了。”陽川海點頭。
陳阿生見他全身濕透,關切道:“師弟你這一路風雨奔波的,太辛苦了。你瞧這一身衣衫弄的,全濕透了。”陽川海只是笑笑,在他心中,只要小師姐能健康無恙,讓他再這般辛苦跑個五趟八趟的,他也是心甘情願。
段大通也摸摸了陽川海身上的濕衣裳,道:“這颶風來得太突然了,今晚這買藥的路上確實凶險難走,師弟你辛苦了。”陽川海道:“沒關系。”
段大通看著朱慧韞的閣樓道:“沒想到師父一閉關,師妹就生病了,幸虧這次只是小病,否則就不知所措了。”
陳阿生問道:“大師兄,你說師父這次閉關會多久呢?”
段大通搖了搖頭道:“難說了,可能兩三個月,也可能半年吧。主要是這次不同以往,師父說他練功時不慎受了些內傷,所以這次閉關時間可能稍微長一些。”
陳阿生眨了眨眼,道:“大師兄,我那天看到師父找你去他房間了,似乎有很隱秘的事情托付你去辦,是吧?”
段大通先是笑而不語,一會才答道:“師父說過,他出關前此事不可告知他人,這事以後有機會再與你們說吧。”
陳阿生道:“我很好奇了,師父那麽想讓自己的劍術再有所精進,為何不去看本門那個很厲害但很奇怪的劍譜呢?那劍譜真有那麽可怕嗎?”
陽川海好奇問道:“《凌波殘劍》劍譜?”
陳阿生纏著段大通問道:“大師兄,你說那本劍譜,到底厲害不厲害呢?”
段大通笑道:“我聽馬師叔說過,數十年前本派有人學過那個劍譜,確實厲害。具體怎麽個厲害法,馬師叔說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我就不清楚了。”
陳阿生段搖了搖頭,道:“就算厲害有什麽用呢。自太師祖那一代開始,就不讓本門的弟子去學了。太邪門了!”
段大通笑道:“你呀,就別再打聽那劍譜了。要是讓師父知道了,他會生氣的。”
陳阿生不依不饒道:“大師兄啊,你把去年去中原之時遇見‘大醉翁’的事兒,再跟我說說唄,剛好川海師弟也在這,你就講講,讓師弟也開開眼界,以後對他行走江湖也有所助益。”
陽川海好奇道:“大醉翁?沒聽說過啊。”
段大通笑道:“你從沒離開過海雲島,當然不知道中原江湖的事兒了。”他喝了口酒,道:“這個‘大醉翁’啊,是雁蕩山派的人,那功夫可是了得,不輸給一些名門正派的掌門。”
陳阿生纏著段大通道:“大師兄啊,你就說說吧,反正我們三個現在哪也不能去,閑著無事,你就讓我們聽聽那天的情形吧。”陳阿生久未到江湖走動,特別想聽那些武林高手和江湖豪客的軼事。
段大通想起當日之事,眼中有光,道:“要真說起來,還跟本派的那個劍譜有些牽連呢。”
陳阿生和陽川海一聽,眼睛都是一亮。陳阿生呼吸有些急促,道:“跟《凌波殘劍》劍譜有關?快說說吧大師兄!”
段大通兩杯酒下肚,也有了些興致,於是道:“那我今天就跟你們講講師父和這個‘大醉翁’比武的事兒,你們聽聽就算了,千萬不可講於別人聽去,否則師父知道了,肯定怪罪於我。”
陳阿生心中既好奇又興奮,給段大通倒了杯酒,道:“大師兄你放心,我就是聽聽,過過耳癮就足夠了,自然不會去說的。川海師弟也肯定不會外傳出去,你說呢師弟?”陽川海立即點頭。
段大通信得過此二人,於是摸了摸有些泛紅的臉頰,道:“好!今天我就跟你們講講那天的事。”他又啜飲了一口酒,道:“那時,師父他老人家帶著我去黃山派赴約,我們先是乘船到浙東,計劃取道臨安,再到黃山。那日是上元節,在臨安城外的一家小酒肆,師父和我在用膳之時遇見了那個‘大醉翁’。”
陽川海道:“此人既然叫‘大醉翁’,那想必是酒量很好了。”
段大通點頭道:“此人酒量確實不錯,只是性格乖僻。當時師父出恭去了,留下我一人在看著行李和佩劍,他見桌上師父的佩劍不是一般俗物,便想去借來一看。
陳阿生翻了翻眼皮,道:“那當然了,師父的佩劍是斷金削鐵的利器,叫做‘凌碧劍’,三年前師父在浙江龍泉得來的。看來那‘大醉翁’是識貨之人。”
段大通道:“我剛開始不知他是‘大醉翁’,也不知其所圖,見他不言不語徑直來取師父佩劍,還以為他是個江湖竊賊,便出手阻止並大聲喝問。現在想想,我當時似乎略有些操切,但也是他事先不招呼,粗魯無禮所致。”他喝了口酒,繼續道:“於是我們就交手了。但他武功遠在我之上,我豈是他的對手,二十招之後,我就處了下風。虧得師父及時趕回,出手與之過招。”
陳阿生聽到精彩之處,眼神發亮,問道:“然後呢?師父跟他大戰多少回合呢?”
段大通道:“江湖都說那‘大醉翁’的武功不在其雁蕩山派掌門之下,在我看來,確是如此,師父和他交手一百回合,也只是打成平手。當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師父不知對方是誰,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湖竊賊。師父心想,如果連這等小賊都久戰不勝,傳出去多少有失顏面。於是他老人家心中有些急躁,這一急躁,可就被‘大醉翁’逮到了機會,此人也是江湖成名的高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乘著師父急躁之下露出的小小破綻,突然迅疾強攻,頓時讓師父有些落了下風。”
陽川海臉露焦急之色,道:“那如何是好?”
段大通回想起當時情形,眼中又是一亮,道:“就在危急關頭,師父他突然飛身躍起,使出一招我從未見過的劍招,劍路飄忽詭異,那‘大醉翁’竟然無法抵擋,被劍背擊中右腿,一個踉蹌後退三大步。此時,那家酒肆的店主見兩人已經分開,趕緊跑到場中請求住手。師父於是收劍不語,而那‘大醉翁’倒是豁達,稱讚師父這一招劍法了得,也收手不打了,然後抱了一壇花雕酒,付了酒錢就大笑而去。 離去之時說了一句‘今日我大醉翁酒劍雙逢,也算不虛此行了’,師父和我聽在耳中,才知道此人就是江湖聞名的‘大醉翁’。”
陳阿生伸出指頭,做出一個手勢道:“打住打住,大師兄,你剛才說,師父他突然使出一招你從未見過的劍招?”段大通點頭。陳阿生不解的道:“不對啊,凌波劍法你可是都會的啊,師父對你可是傾囊相授的啊,怎麽還會有大師兄你從未曾見過的招式呢?”
段大通微微一笑,道:“關鍵就在這裡了,呵呵!”
陳阿生眼睛瞪得老大,抱住段大通的手臂道:“莫非那一招就是《凌波殘劍》劍譜裡的招式?”陽川海聽到這裡,也是心神一蕩。
段大通將手指放在嘴唇邊,道:“噓噓,你小聲點。我跟你一樣只是猜猜而已,具體是不是,我也說不準,總之這事兒有些邪乎。”他喝了口酒,道:“這事就講到這吧,你們千萬不可傳揚出去。”陳阿生和陽川海兩人趕緊點頭表示明白。
段大通看見陽川海全身濕透透的樣子,便關切的道:“川海,你還是快回去換乾的衣裳吧,這樣子很容易著涼生病的。”
陽川海點頭道:“好,那我先回屋去了。小師姐有什麽事兒,你們可要告訴我。”
陳阿生笑嘻嘻道:“小師姐小師姐的,你叫的可甜了。我會告訴小師姐你有多關心她的。嘻嘻!”陽川海聽了一笑,然後起身告別了兩位師兄,從走廊裡往自己屋中走去。
屋外狂風大作,雨越下越大,大風呼呼的刮著,在暗夜裡那呼嘯聲聽起來頗為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