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陽川海從睡夢中醒來。他心中仍然掛念朱慧韞,便想去找段大通,問問在安陸縣時發生的一些事情,尤其是朱慧韞和黃山派掌門之子曲敬相處的情況。其實段大通先於朱慧韞回來,有那麽一兩天時間,朱慧韞是和曲敬在一起獨處,是否就此生了情愫,段大通也並不知曉。但陽川海此時心亂如麻,個中曲折他一時沒能想到,隻盼著能找段大通說說話,讓這位親如兄長的大師兄幫自己紓解心中的鬱悶。
陽川海出了長生廊,不多久便到了持律居,他走到段大通的房屋門前,輕輕敲扣,道:“大師兄。”他輕輕呼喚了兩聲,見屋裡頭沒有動靜,便推門進去。
一進去,看了看四周,陽川海頓時感覺一種不祥氣息。“大師兄!我是川海,你在嗎?”他又喊了兩聲,移動腳步四處尋看,突然間,眼前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
只見段大通一動不動地斜躺在床上,雙眼圓睜,僵硬的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陽川海趕緊上前查看,隻覺段大通全身冰涼,已無氣息。
陽川海頓時心中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前抱著段大通的屍體,邊搖晃邊痛聲大喊:“大師兄!你怎麽了大師兄?醒醒!你快醒醒啊大師兄!”
隔壁的幾個凌波派弟子聽到了聲響,走了過來查看,也是大為震驚。有人見段大通已然斷氣,不由匍匐在地痛哭,有人一臉悲傷地跑去凌雲閣找人。
陽川海心中悲痛萬分,用顫抖的手摸到段大通的眼瞼,讓其合眼。他平日裡和段大通情同手足,處處受段大通關愛呵護,今日猶如痛失兄長,心中不啻於萬箭穿心。一會便又匍匐在段大通身上放聲大哭:“大師兄!你醒醒啊!前日你送我的衣裳,我還沒穿上給你看看呢!你怎麽就這樣突然的走了呢?”
不一會,馬福生帶著一群人急匆匆走了進來,馬普和陳阿生也在,唯獨不見朱慧韞。陳阿生等和段大通交往親密的師兄弟們見狀,大驚失色,面露痛苦之狀,都不太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馬福生走近段大通的屍體,查看一番,皺眉道:“大通身上沒有劍傷,也沒有掌傷,不像是與人交手之後被殺。”他又在屋裡走動一番,見桌椅門窗都安好無損,又走回屍體旁,道:“這屋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看來是大通他是自己暴病而亡了。你們覺得呢?”眾人皆不知其中究竟,臉上之情既悲傷又迷惘。
陽川海搖頭道:“我進來之時,只見大師兄雙眼圓睜,似乎死不瞑目,或許是有人加害於他也未可知。望馬師叔明察,斷不能讓大師兄白白冤死。”
馬福生一聽,臉色頓時一沉,厲聲斥責道:“你這話說的真是放肆!本門大弟子突然去世,作為代掌門,我自然會秉公明察,而你開口便說大通是‘冤死’,不知何意?”
陽川海低頭道:“馬師叔息怒,弟子我並無它意,只是覺得大師兄他平素身體康健,今日突然暴斃,此事很是蹊蹺,所以才有剛才那一說,望師叔和師兄弟們明鑒。”眾弟子中有人聽了不由點頭,覺得陽川海的話不無道理。段大通平日裡為人友善,做事公允,很是得師弟們的愛戴,如今突然暴斃,眾人心中都是痛心不已,也希望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馬福生看了陽川海一眼,道:“我問你,今日可是你先進來此屋,是你最先發現大通去世?”陽川海點頭。馬福生繼續道:“那你可曾有什麽發現?比如可疑之人或者可疑之物?”陽川海一臉悲傷,
想了想,搖頭道:“弟子並無發現。” 馬福生瞥了他一眼,道:“既然你無憑無據,就先不可說出‘冤死’這樣的話語來。”他咳嗽了兩聲,又道:“其實也可以理解,你和大通平素交情甚深,今日見他突然離世,心中哀痛且六神無主,也是情理之中。你放心,我如今身為代掌門,自然會明察此事的。”他站起身,環顧眾人一番,道:“大家分頭出去屋外找找,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事物或者痕跡。若有發現,速速回來稟報於我,斷不可耽誤!”眾弟子點頭應是,隨後便出屋去了。
一旁的陳阿生強忍淚水,上前安慰陽川海道:“師弟,事已至此,你也莫太傷心,走吧,你先回屋去歇息吧。”陽川海艱難站起身,深情地看了幾眼段大通的遺容,半天才戀戀不舍地轉身離去。
回到屋中,陽川海癱坐在椅子上,他看著牆上懸掛的長劍,黯然尋思:“如果大師兄還在,他要是知道我已能打敗馬普,定是替我高興不已,定會請我痛飲,大醉一場了。”心念至此,他不免又是潸然淚下。
陽川海無心安坐,便提起那長劍,往歸雲堂走去。見那裡四下無人,他拔劍揮舞起來,將滄海劍法盡數使了出來,邊練劍邊喃喃道:“大師兄,我將最近新學的滄海劍法使出來給你看看,你在天之靈能看到嗎?這劍法精妙絕倫,你一定也會喜歡的,是嗎?”劍光耀動之中,陽川海將滄海劍法練了一遍又一遍。他心中回想起段大通往日對自己的百般呵護,不知不覺地將滿腔痛苦融入劍法之中,或順刺,或逆擊,或橫削,或倒劈……這一番揮劍狂練之下,他心中悲痛之情終於是有所緩解。就這樣練劍約一炷香工夫,他感覺全身疲累,便停下手中劍,然後向自己寢室走去。
回到自己屋中,陽川海找出了一個酒壇子來,見裡面還有半壇酒,便統統喝掉。他一邊喝著,腦海一邊浮現出段大通的音容笑貌,回憶起往日舉杯共飲的快意時光,心中越發悲傷,不一會兒,酒勁上頭了,他也不脫去衣裳,倒在床鋪上昏昏睡去。
陽川海這一睡便是許久,醒來之時已是翌日中午時分。他隻覺頭暈腦脹,便去洗了把臉。一會兒想了想,便打算去找朱慧韞。“大師兄走了,小師姐現在心中想必也是痛苦萬分,我當去安慰她幾句才好。”他心裡這麽尋思著,便把臉拾掇趕緊,然後穿上素淨的衣衫,往朱慧韞住所走去。
陽川海到了凌雲閣,上了樓,見朱慧韞的門半虛掩著。他輕聲呼喚道:“小師姐。”裡面傳來聲音:“是川海師弟嗎?進來吧。”陽川海推門而入,見朱慧韞依靠在床頭前,一臉哀傷神色。一見陽川海來了,朱慧韞愁容頓現,歎了口氣道:“大師兄走了,怎麽說走就走呢?”
陽川海心中悲戚,搖了搖頭,道:“馬師叔說大師兄是因病而亡,但我覺得有些蹊蹺。”朱慧韞眼角噙著淚花,道:“大師兄平日那麽愛護我,他這一走,我實在是很想念他。”陽川海黯然道:“是啊,大師兄那麽好的一個人,陽壽為何卻如此之短?大家都甚為難過。小師姐,你也要節哀啊,畢竟人死不能複生。”朱慧韞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珠,抬頭道:“是啊,人死不能複生,不能複生了。”
朱慧韞起身抬步,走到窗戶前,往外遠眺了一會兒,道:“師弟,我得出去了。”陽川海問道:“小師姐要去哪裡?又去顏家巷嗎?”朱慧韞道:“不是,我……我要帶黃山派的客人們去海邊走走。這事前天就講好了,他們對海島風情很感興趣,便約好了今天由我帶他們四處逛逛,所以我不宜食言。”她歎了口氣道:“其實我現在也想出去走走,大師兄死了,我心頭難過,從昨天到現在心裡頭都鬱悶得很,也想出去透透氣。”
陽川海問道:“那……那個掌門之子曲敬有去嗎?”朱慧韞道:“有的。”陽川海一聽,不由心頭一沉。朱慧韞道:“要不,你也一起來?我看你臉色不好,不如跟我們一起去四周走走,透透氣?”陽川海搖頭道:“我還是不去了,你們去吧。”說完,他站起身道:“小師姐,那你準備一下,我就先走了。”朱慧韞點頭,送他到門口。
出了凌雲閣,陽川海往外走去。走了幾步,他回頭看了看凌雲閣北面的凌雲峰。那裡是掌門閉關修煉之所,也是本門禁地。陽川海遙望凌雲峰,心中道:“師父,您現在傷勢痊愈了嗎?大師兄走了,您老人家知道嗎?您的大徒弟,那個為人正直且善良的大徒弟,就這麽突然撒手人寰了,您知道嗎?”想到這裡,陽川海心中又是黯然神傷。
心中痛苦難解,陽川海覺得自己也該出去走走,於是便出了凌波堂,獨自一人往海雲島的東面行去。一路上海風拂面,都吹不散他心中的痛苦之情。
走了約大半個時辰,陽川海來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大海邊。他遠眺大海,只見近處波光粼粼,遠處又似波濤洶湧,頗為震撼人心。他見四下無人,便大聲呐喊幾句,這一通呼喊又多少算是宣泄,讓他心頭舒服了許多。閉上眼,他倒在一個岩石上,一會兒昏昏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中聽到了一些聲響,陽川海便醒了過來。他起身一看,只見五丈開外站著一個少年,看上去像是約十歲的模樣。那少年身穿靛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金絲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烏黑的頭髮優雅束起且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襯托出他的頭髮黑亮順滑如同綢緞。
見陽川海醒了,那少年朝他微微一笑,也不說話,他將手中的一塊拋向大海裡,隨後目視遠方。少年眉長入鬢,體型勻稱,似有一種王族的軒昂氣度。
陽川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那少年身邊,朝他微微一笑。那少年扭頭看了看陽川海,問道:“你是本地人嗎?你常來海邊玩嗎?”陽川海點頭。
少年又問道:“你怎麽一個人?你的朋友呢?”他的言語之中透露出一種莫名的威嚴。
陽川海歎了口氣,道:“我最好的朋友剛剛死了。”
少年歎道:“看來你跟我一樣,也是缺朋友了。”
陽川海問道:“你不像我們海雲島本地人。”少年點了點頭,他下頜方正,目光清朗,整張臉看上去十分俊朗。
陽川海又問道:“你父母呢?怎麽沒跟你在一起?”
少年一聽,眼角有些濕潤,道:“我父母被元軍抓了,生死未卜。”頓了頓,他問道:“你父母呢?”
陽川海搖頭,苦澀一笑道:“我是孤兒,我父母很早就離世了。”
少年看著遠方的海濤,道:“你跟我一樣可憐,沒有父母在身邊,沒有朋友作伴。”
陽川海聽了,心中覺得這少年確實和自己境遇相似,可謂同病相憐。少年拿起一塊石頭,扔向海邊,那石頭入水之後,瞬間就沉沒海中。陽川海眨了眨眼,撿了一塊稍薄的石頭,也扔向海邊,那石頭入水之後並沒立刻沉沒,而是貼著海面繼續飛行,一會兒方才沒入水中。
少年眼睛一亮,覺得很是有趣,便問:“好玩的很,教我如何?”
陽川海點頭道:“你需挑選扁扁的石頭,貼著水面用力地擲出去。”說著,他又拿起一塊石頭,示范了一遍。這次石頭依舊能貼著海面飛行,而且飛的更遠了。
少年覺得頗為好玩,點頭道:“我明白了,《孫子兵法》上說:‘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你能讓石頭漂起來,即是此理了。”說完,他照著陽川海所教的,也撿了一塊扁平的石頭,用力朝海面擲去,果然那石頭也是貼著海面,飛行了幾下才墜入水下。
兩人相視一笑,便各自撿了些石頭,一起玩了起來。那少年天資聰穎,一會兒就掌握了其中竅門,扔出的石頭在水面上急速向前,激起一連串漣漪,甚是有趣。
玩了大約一盞茶的時辰,兩人手都有些發酸,方才停了下來。少年從兜裡取出一個精致木盒子,打開後露出了一些糕點。那些糕點外觀潤白素雅,色澤頗為好看。
少年遞到陽川海跟前,道:“來,吃點古法白米糕。”陽川海也不推辭,取了一個放入自己口中,這糕點入口松韌,米皮有淡淡的甜味,隨後在口中化開,蕩漾出迷人的米香。陽川海從沒嘗過如此好吃的糕點,不禁多看了那糕點盒子一眼,見上面有個“貢”字。
“您姓貢?”陽川海問那少年道。少年笑笑,搖了搖頭。
“那這家糕點的店主姓貢?”陽川海又問。少年還是笑而不答,吃了兩口,問道:“好吃嗎?”陽川海點頭道:“太好吃了!從來沒吃過這麽美味的糕點。”少年一聽,便把糕點盒子遞到陽川海手中,道:“剩下的幾個,就都給你了,哈哈!”
陽川海接過糕點盒子,道:“那如何好意思。”
那少年道:“無妨,我船上還有的是。”
陽川海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哈!”他打開盒子,準備再取出一個品嘗。忽然,身後有個低沉的聲音傳來:“你敢!”陽川海一聽,心中一驚,扭頭一看,見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中年錦衣男子。
那男子長著一張如刀刻出來剛棱冷硬的容顏,冷峻陰沉、目光如炬,他的半張臉掩蓋在濃密的絡腮胡中,雙眸露出冷酷的戾氣,腰中別著一把佩刀,渾身蓄滿爆發力。陽川海心中有些驚訝,心想:“此人武功真是深不可測,走近我身邊來,而我卻絲毫不能察覺。”
那錦衣男子看著陽川海手中的盒子,冷冷說道:“我們南宋皇帝的禦用糕點,你也敢拿?”
陽川海一聽,頓時懵了,道:“皇帝?”
那少年看了錦衣男子一眼,不以為然地道:“周總管,你不必為難他,那些糕點是我賞賜給他的。”錦衣男子聽了,畢恭畢敬躬身道:“臣遵命!”
此時,從不遠處疾步走來一個人,邊走邊喊:“皇上,原來您在這呐,臣子們可一直在找您呢。”那人約莫四十多歲,頭戴一頂青紗抓角兒頭巾,身穿一領單綠羅團花長袍,腰系一條雙搭尾龜背銀帶,雖年過不惑,但氣質頗為儒雅。錦衣男子見了中年男子,躬身道:“國舅爺!”
陽川海聽了這幾人的言語,一臉懵然,支支吾吾道:“皇上?國舅爺?”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你們是?”
錦衣男子道:“你還不跪下?這位就是當今南宋皇帝。”
那少年手一揮,跟陽川海說道:“罷了,朕賜你不用下跪,就這麽站著跟我說話即可。”
陽川海躬身道:“謝皇上!”
那個被稱為“國舅爺”的中年男子道:“皇上,還是回船吧,此地不可久留!”
錦衣男子也彎腰稟報:“國舅說的極是,方才據探馬得報,有元兵的細作已經探聽到我等行蹤,皇上還是速速離開此地為好。”
那少年無奈歎了口氣,點點頭,道:“好吧,走走走。”說著,他拍了一下陽川海肩膀道:“朕在船上呆了多日,實在悶得慌,想一個人出來透透氣,就遇上你了,我倆也算是有緣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陽川海躬身道:“草民姓陽,名川海。”
那少年點頭道:“陽川海,你這名字不錯!好了,朕要走了。今日之事,不可告知他人。記住了?”陽川海趕忙道:“記住了!”那少年凝視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沒走幾步,便消失在一片礁石群之後。
等那少年走遠,錦衣男子將手搭到刀柄上,冷眼看著陽川海,問道:“你是想現在就上路?還是吃完禦賜的糕點再上路?”陽川海心中一凜,感覺大事不好。
被稱為“國舅爺”的中年男子尚未走遠,他聽到了錦衣男子的話,便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大聲道:“周總管,你這是何意?”
錦衣男子眼中露出殺氣,道:“此人知道皇上的行蹤,我看應當殺掉,以免他泄露消息。”陽川海聽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那個“國舅爺”道:“你萬萬不可濫殺無辜!務必留他性命!”說完,他返還回來。
錦衣男子道:“那他如果走漏了消息呢?元軍一旦得知皇上確已到此,必派追兵殺來!”
那個“國舅爺”道:“此人已答應皇上,不會泄露消息,你何必要取他性命?再說了,即便走漏了消息,屆時皇上也早已離開此地,何懼之有?你這般殺戮,和強盜有何區別?”
錦衣男子惡狠狠地看了陽川海一眼道:“你說,可敢將今日遇見端宗皇帝之事告知於他人?”
陽川海擺手道:“我發誓,絕對不會將今日之事泄露給他人,請官爺放心!”
那個“國舅爺”道:“周總管,他都發誓了,你還是隨我快些走吧,皇上一個人在前頭行走,我們快跟隨上去吧。”說完,轉身急匆匆的追趕端宗皇帝去了。
錦衣男子的手從刀柄上移開,他又看了陽川海一眼,然後轉身尾隨那個“國舅爺”朝前走去。
等“國舅爺”他們走遠了,陽川海老半天才回過神來,驚魂未定之余,他突然憶起,坊間均說端宗皇帝在南方沿海一路逃亡,看來此番是在海雲島暫時歇腳,而恰巧被自己給碰上了。他尋思道:“剛才那錦衣男子應該是侍衛統領之類的人物,要是他真的出手,吾命休矣。”想想心中有些後怕,他不想再多做逗留,起身便往凌波堂趕去。
回到凌波堂時,天色已是漸晚。陽川海從東門而入,經過歸雲堂時,見外門弟子孫謙和幾個同門在那裡高聲談論。待走近了,他清晰聽見孫謙在說:“這劍譜一丟失,馬師叔自然著急了。”陽川海心中好奇,上前問道:“孫師弟,你說本門什麽劍譜丟失了?”
孫謙見是陽川海,躬身道:“陽師兄回來了。”他上前一步靠近陽川海,低聲道:“不瞞師兄您,我聽說,本門的《凌波殘劍》劍譜丟失了。”
陽川海聽了心頭一震,道:“《凌波殘劍》?”
孫謙道:“是啊,我聽說掌門師父在閉關之前,將《凌波殘劍》劍譜交付給大師兄段大通,讓他暫時妥善保管。”
陽川海一愣,問道:“你聽誰說的?”
孫謙道:“馬師叔說的啊,師叔說當時他也在場,親眼看見師父將《凌波殘劍》劍譜交給大師兄,並叮囑他萬萬不可習練上面的劍術。”咳嗽了兩下,孫謙繼續道:“這事本來只有馬師叔和大師兄知道,但師叔這兩日翻找大師兄的房間,卻沒發現劍譜,覺得這事兒挺大的,午後馬師叔便說了出來,還詢問眾人有誰知道大師兄生前將《凌波殘劍》劍譜放在何處?如此一來,大家才知道的。”
陽川海又問:“大家說都沒見到劍譜,是嗎?”
孫謙點頭道:“正是,所以馬師叔頗為著急,擔心那《凌波殘劍》劍譜就此丟失了。”
此時,凌雲閣處響起了敲鍾聲,那鍾聲很是急促,跟往日完全不同。陽川海一聽,神色緊張地說道:“這不是一般的聚集鍾聲,是有敵人來犯!我們快過去!”歸雲堂上的眾弟子也聽出了這是警示鍾聲,紛紛拿起佩劍,往凌雲閣趕去。
陽川海他們急匆匆趕到了凌雲閣,只見已經有一些本門師兄弟聚集在閣樓之前。大家圍住幾個青衣大漢,但都不敢太過靠近,一個個表情看上去頗為凝重。
“還有誰不服的?哈哈哈,盡管過來啊!”為首的一個青衣大漢環視眾人,一臉不屑神色,道:“快去把你們掌門叫來,就說海盜頭子錢有望來拜碼頭了,快去啊!”其他幾個青衣大漢在一旁大吼大叫,有的手裡揮舞著鐵環刀,有的舉著青銅狼牙棒,很是囂張。
陽川海聽到“錢有望”這名字,眉頭頓時一皺。他在海雲島長大,自小就知道海盜騷擾漁民們之事,海盜們沆瀣一氣,還擁立了一個頭目名叫錢有望,此人頗有武功,曾有二十多名漁民合力圍攻他一人,但仍然被他打的落花流水,許多人還受了重傷。這個錢有望武功了得,經常打家劫舍,因此也是官府通緝的要犯,海雲島的居民一聽“錢有望”這三字,都是不免心驚膽顫。
這時,馬普和陳阿生也帶著幾個凌波派門人走了過來,陽川海見了,立即走上前靠近他們。
馬普走上前道:“錢有望,你這惡貫滿盈的家夥,我凌波派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今日要來挑釁,還打傷我凌波派弟子?”
那錢有望膚色黝黑,長著一身的粗肉,交加一字赤黃眉,雙眼發赤,看上去極為凶悍。他看著馬普道:“臭小子,你在凌波派排老幾啊?老子懶得跟你廢話,要麽把金銀珠寶拿一些出來孝敬爺爺,要麽就把你師父叫出來跟我比試一番。”
馬普見這海盜王出言不遜,心中頓時火起,拔出長劍,飛身攻向對方下盤。錢有望見來劍有些凌厲,便舉起手中大刀硬了上去。只聽“鐺”的一聲巨響,馬普隻覺虎口發麻,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錢有望笑道:“你小子可比之前那幾個有本事多了,來來來,我今天就與你打個痛快!”接著,兩人整了整手中的兵器,纏鬥在一起。
陽川海一邊看著場上的形勢,一邊問陳阿生:“三師兄,怎麽沒看見馬師叔?”陳阿生道:“馬師叔去官府衙門辦事了,大師兄身亡一事,衙門的人知道了,還特意讓人來請馬師叔過去問話,哎,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了。”
陽川海道:“這海盜頭目怎麽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門來?”
陳阿生皺眉道:“是啊,或許是聽說掌門師父閉關了,他們便借機來打劫了。”
此時場上已是刀光劍影,錢有望和馬普已經纏鬥了二十多個回合,你來我往之間,馬普似乎已經有些落了下風。此時,一旁觀戰的一個海盜突然揚起手中的青銅狼牙棒,掃向馬普的後背。陳阿生見狀,怒喝一聲,飛身上前朝那個偷襲的海盜刺去。那海盜眼見即將得手,但又擔心自己被陳阿生的快劍刺中,隻得轉過身來抵擋,兩人就此開始打鬥開來。
此時夜幕降臨,四周都插上了火把,將打鬥場上的四人照得一清二楚。這二對二的比武,馬普陳阿生明顯是落了下風,不時被對方逼得手忙腳亂,刀劍無眼,場面上可謂險象環生。這夜間混戰畢竟不同白日,不知不覺間,四人還互相換了對手,也不知何時起,陳阿生已經對上了錢有望,而陳阿生的劍術較之馬普又遜色一些,因此跟錢有望對打起來,自然是極為吃力。那錢有望瞧準時機,大喊一聲,迅疾出刀,正好擊中了陳阿生的右臂,頓時血花四濺,陳阿生右手一麻,長劍當場墜落在地。
陽川海見狀,心中一驚。他平日跟陳阿生極為親密,見他受傷,自然擔心不已,於是拔出長劍跳入圈中,幫陳阿生去抵擋錢有望的大刀。錢有望見來劍迅疾無比,隱隱有風雷氣象,心中一震,隻得往後退了兩大步,暗自尋思:“這個後生比之前兩人年輕幾歲,看來是小字輩的師弟,為何竟然有如此劍力?”
錢有望看似一頭蠻牛,其實粗中有細,頗有頭腦,當下他不急於貿然進攻,且戰且看,以摸清陽川海的實力。如此一來,兩人都是時攻時守,於是便打鬥了五十多個回合。一旁觀戰的凌波派弟子們見陽川海居然能和江洋大盜打個平手,都是眼前一亮,紛紛呐喊助威。
兩人又交手了二十多個回合,錢有望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暗想道:“我堂堂一個海盜頭目,居然久戰不勝這個毛頭小子,傳揚出去極不光彩。”於是他凝神聚力,一招“橫刀立馬”,快劈向陽川海肋部,這一刀全力使出,辛辣無比。陽川海早已有所防備,使出滄海劍法之“海立雲垂”,化解了對方刀法。錢有望見自己全力一刀竟然被對方就此化解,心有不甘,於是順勢跨步向前,又是狠辣一刀,砍向陽川海的下盤。他一味搶攻,如此一來便露出了背部破綻, 陽川海瞧在眼裡,當下飛身躍起躲過其攻勢,緊接著旋轉腰部,全力使出滄海劍法之“海納百川”,只見劍影一閃,正中對方背部的督俞穴,直痛得錢有望大喊一聲,貼地急滾了幾下,手中大刀不由脫手飛出。如此一來,勝負已分。
場邊觀戰的凌波派弟子紛紛叫好,拍手歡呼了起來。錢有望被擊中要穴,直痛得咬牙咧嘴,他看了看陽川海手中長劍,知道今日斷然討不到好處,於是給手下們使了個眼神,那些盜匪們會意,撿起錢有望的大刀,衝陽川海抱了抱拳,便撐扶著錢有望往外頭撤退。眾弟子打算上前追擊,馬普喊道:“夜色已晚,窮寇莫追!”眾弟子便停下腳步,不再追趕。
陽川海走到陳阿生跟前,一臉關切的問道:“三師兄,你的傷勢如何?”眾弟子也圍了上來。陳阿生擺了擺手,道:“無礙,只是被那賊人的刀頭戳破了層皮,不是什麽大傷。”一旁的外門弟子孫謙走了上來,道:“三師兄,那我扶你去藥房清洗傷口,再敷藥包扎如何?”陽川海關切地道:“我也同去。”陳阿生搖頭微笑道:“川海師弟,你就不用同去,今日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歇息吧。我只是皮外傷,真的沒有大礙。”說著,他便同孫謙往凌波派的藥房走去。陽川海見陳阿生步履正常,尚可自己走動,知道確實沒有大礙,心裡才放下心來。
馬普見眾人還圍著,便喊道:“好啦好啦,把受傷的其他師弟帶去療傷,其他的都散了吧。”眾弟子於是分頭散去,也有人意猶未盡,一邊走著一邊嘖讚陽川海剛才的那幾招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