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件事,大家看待索爾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大致是……像在看一個怪物?
索爾從幾人的目光中體會到這麽一種感覺。
“失策!”
心中暗道一聲,他正想著轉移大家注意力,卻聽見櫃台方向傳來一聲虛弱的詢問。
“我可以用物品換一些錢嗎?”
“你要典當什麽東西?”
米德對索爾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出來了,轉身回應了一聲。
索爾跟著出去,這才看清櫥窗後的設計。
一張木製椅子,斜倚著一張木製櫃台,右邊是一扇半開的門,門框上掛著三個金屬小球——這是當鋪的標志。
一位面色蒼白、嘴唇乾裂的婦人正站在金屬小球下方,朝門內探進上半身。
“我只有這面鏡子,能用它換十枚銅幣嗎?”
婦人小心翼翼的走進來,將一塊疊起來的手帕放在櫃台上攤開,上面躺著一塊巴掌大小,精致古樸的銅鏡。
米德已經坐回櫃台,他抬手拿起鏡子打量,翻動過來看見反面的銅質上刻著一句祝福。
“希望女兒婚姻幸福。”
這應該是一位父親送給女兒的嫁妝,現在卻被女兒拿出來換錢。
米德輕歎一聲,將銅鏡放回手帕並包好。
“我的兩個女兒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好心的先生。”
似乎意識到自己開出的價格太高,婦人雙掌合十,對米德懇求著。
米德沒有說話,從抽屜裡拿出十枚銅幣遞過去。
婦人驚喜抬頭,眼神中充斥著錯愕與感激。
她將十枚銅幣緊緊的攥在手心,躊躇著道:
“先生們,您這裡需要一位女仆嗎?我的大女兒今年十五歲,她很聽話很能乾,而且……什麽都能做,我是說任何事!”
“抱歉,不需要。”
米德回絕。
“只要你們能給她一頓飯就可以……”
婦人還想為女兒的生計爭取,但看見米德毫無余地的態度,隻好放棄了勸說。
她深深的鞠了個躬,挪動著虛弱的步伐走出去。
在三個金屬小球下面,她又頓了頓,小心翼翼道:“如果您什麽時候需要,就來673號小巷第三家,我的大女兒叫帕布,她會聽從您的任何吩咐。”
說完,婦人再次鞠了個躬,讓陽光重新投進這處於低沉氣氛的屋內。
米德觀察了一眼不說話的四人,笑道:“我能理解你們的善良,但這會導致一些可能使我們暴露的異常,況且十枚銅幣已經是匪夷所思的價格了。”
他尤其對索爾道:“這裡是貧民區外圍,更深的內部還有更多比她更可憐的人,你需要融入到這樣的環境。”
索爾早就領會過米德的觀察能力,對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並未驚訝,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剛剛因為想到自己的女兒,內心的確產生了動搖。
但他也明白,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幫助別人。
給那位婦人更多的錢?
現在的索爾確實有這個資本,隨便拿出一枚金幣就可以讓那位婦人和她的女兒們一輩子不用挨餓,但這種異常的舉動,萬一引起別人懷疑怎麽辦?
況且,貧民千千萬萬,是幫不過來的。
“隊長,能將這面鏡子送給我嗎?”
整理好內心後,索爾道。
因為千面人能力的持續性,他只要通過鏡子看到使用千面人能力的自己,
就能做到重複模仿,眼前這塊方便攜帶的小鏡子非常符合他的需求。 “當然!”
米德將包著手帕的鏡子推到索爾面前,道:“索爾,你醒後應該出去走走。”
索爾知道,對方的意圖就是之前所說,讓他融入貧民區的環境,這樣才方便他在這裡長期安頓下去。
“好的,我也有些需要買的東西。”
他想到明天晚上,自己就要在心靈宇宙上召集上一次那樣的聚會,所以得事先給黑貓準備一些貓糧,以免到時候這家夥撂挑子不乾。
對於心靈宇宙的聚會,索爾相當看重,如果利用好的話,能讓他完成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眼下他正有兩件事,打算通過心靈宇宙聚會去完成。
“兄弟,需要我們陪你出去嗎?”
馬斯克道:“雖然你已經成為千面人,但對你來說外面依舊很危險。”
“不用了,我會小心的。”
索爾婉拒並笑道:“放心,我比誰都更想活下去。”
他可不希望到時候給黑貓送貓糧的時候,被人看見一堆魚憑空消失的現象,他出去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找一個沒人的環境去做這件事。
“你沉睡的這幾天,教會對你的搜查力度減弱了很多,只要不出意外是不會有危險的。”
米德同意了索爾獨自外出的想法,並提醒道:
“記得帶上錢,你的錢在樓上的儲物夾層裡,我得告訴你一聲,我從裡面拿了兩千金幣,也就是你現在的身份錢。”
綺蓮娜自告奮勇,上樓幫索爾取錢。
米德還在像家長叮囑將要離家的孩子那樣,對索爾嘮叨著:
“給自己買一套廉價的紳士服,畢竟要向上層階級看齊嘛,記住一定要廉價,否則也會出問題……”
索爾這才注意到,米德三人的衣著已經更換,都是穿著一套做工粗糙的紳士服。
“還是隊長想得周到。”
他笑道,這才是最符合中層階級的偽裝。
雖然他們的身份是在貧民區,但卻並不屬於下層階級的貧民。
這就要提到他們所經營的典當行業了。
因為銀行的出現,以高利貸為特征的典當業徹底衰落,只能在貧民區苟延生計,雖然貧民拿不出什麽值錢的東西,但多少能賺點差價,甚至偶爾還能遇上一些好貨,做到“開張一天吃三年”的業績。
所以作為典當鋪的主人,他們還勉強算得上是有錢人的。
說話間,綺蓮娜按照索爾的要求,拿來了十枚金幣,並貼心的遞給了他一塊麵包。
其實一枚金幣就已經算是綽綽有余的巨款,但窮慣了的索爾總覺得多揣一些錢才能讓自己更安心,況且他的身家可是還有近千金幣。
米德細心地幫索爾將一枚金幣兌換成一把銀幣和一些銅幣,指著門外的兩個方向道:
“右邊是前往貧民區內部的道路,左邊是通往城市中心的道路,也就是教會所在的方向,你最好不要太過靠近左邊。”
索爾答應一聲,走出門外大口呼吸了一口空氣,並不怎麽新鮮,隱約有股臭味不知從哪裡飄來。
他毫不在意這些,咀嚼著有些發乾的麵包,大步走上了街道。
為了不讓大家擔心,索爾選擇了右邊的方向,但隨著那股氤氳在空氣中的臭味越來越重,他的腳步也越來越猶豫。
這臭味,是大量屍體腐爛、並在陽光暴曬下發酵擴散的味道!
他已經可以想象,一具具屍體倒在路邊,在野狗的拖拽下弄得滿地都是內髒的畫面。
這讓索爾產生了一種想要把剛吃下去的麵包全部吐出來的衝動,同時也使他的腳步改變了方向。
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消失在視野中的典當鋪,閃身走進兩側破舊房屋中的一條小巷,朝著通往城市的左邊而去。
索爾本就是想要體驗一次暴發戶的感受,出去大手揮霍一場,顯然左邊更能讓他施展手腳。
他在自我解釋著:“黑貓想要吃海魚,貧民區內部恐怕連普通的魚都沒有,又怎麽可能會有海魚這種奢侈食物?”
事實也的確如此,他之前在右邊走了很久,除了越來越破敗的房屋,路邊根本就沒看見一家衣帽店,但剛踏上左邊的道路不久,他便找到了裝有玻璃櫥窗,掛著一排衣物的成衣店。
片刻後,索爾從店內走出,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名紳士。
白色襯衫,黑色馬甲,棕色外套,筆直的長筒褲。
為了不顯得浮誇,他沒有搭配那種煙衝一般的高禮帽,也沒有在襯衫的領口系上蝴蝶結。
不過手杖倒是弄了一根,金屬質地的,用來防身。
任何一位上層人士,都能通過那相當劣質的材料和做工,看出他只是一名追逐上流步伐的摳門商人。
即便如此,這套打扮依舊花了索爾足足七枚銀幣!
“果然名利最坑錢!”
索爾用手中那根金屬手杖杵了杵地,卻是感到輕飄飄的手感, 以及發出廉價的聲響,居然是空心的!
不過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否則一位真正的上層紳士出現在這種地方,那才是奇了怪了。
繼續往左前進,路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但從始至終索爾並沒有見到一個教會的人,哪怕只是巡邏的警察都不存在。
除了這雖然淡薄但依舊充盈著貧民區獨有的屍體惡臭,讓他們不願踏足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因為貧民不配被懷疑。
有這麽一句話:貧民和動物是自由的。
雖然這種“不被當做人”的自由,並不是人們想要的自由。
但拋開物質方面帶來的影響,索爾卻能感受得到這裡的人們,精神狀態反而要比生活在教會籠罩下的城市人更鮮活一些。
而這最鮮活的地方,就是眼前那間昏暗肮髒的小酒館,窗玻璃上像是結了一層霜,其實只是落的灰塵,使人看不清裡面的場景,卻能聽到傳出的笑聲。
索爾詢問了一路都沒有找到哪裡有賣海魚的地方,心想或許能在消息最靈通的酒館中打聽到一些途徑。
他抬起手杖,用已經癟了一角的尾端頂開酒館的彈簧門,迎面一聲清脆的鈴響,以及伴隨著撲面而來的劣質酒味,和瞬間將他淹沒的喧鬧聲。
剛踏進這間酒館,索爾整個人就定在門口,甚至下意識的想要後退出去。
因為他聽到酒館內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而且不是一兩位,是幾乎所有人!
“我……已經暴露了?”
索爾嚇得五內俱寒,魂飛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