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老頭趕到醫館時，正好看到老王對著囡囡搖頭歎息。

　　張寡婦的病情，王大夫自然清楚。

　　總得來說，是病由心中起。

　　張寡婦心中那股鬱結之氣不散，王大夫也只能開一些調養的藥物給她，治標不治本，無非是拖延時間罷了。

　　根據他之前的判斷，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

　　張寡婦會在今日病倒，完全不出他所料。

　　所以，看著眼前這個小女娃，雖然感動其小小年紀就如此懂事，但是王大夫也是束手無策了。

　　只能在心底說聲抱歉，卻不得不板著臉拒人門外了。

　　當大夫的，不是看慣了生老病死，所以鐵石心腸。

　　而是如果不能硬起心來，如果對每個病人都投入太多的感情，那只會害人害己。

　　恰好這時，王大夫看到了進門後就徑直走來的老李，於是問道:

　　“你是這女娃的家人吧?”

　　“鄰居鄰居。”老李訕訕道。

　　“啊，李大叔！”這時囡囡也轉過頭，看到了來人。

　　“李大叔，你怎麽來了?”

　　“李大叔，這個爺爺說阿母不行了，不用去看了。”

　　“你幫我求求爺爺好不好，求求爺爺去家裡給阿母看病好不好。”

　　囡囡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用期待的目光望著老李。

　　“這…王大夫，真的沒辦法了嗎?”老李撓了撓，有些頭疼地問道。

　　老李在來的路上也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

　　對於張家的情況，他也是看在眼裡。

　　張寡婦生病的事情他也曾聽自家婆娘說起過。

　　恰好他們李家也沒有閨女，所以對囡囡這個女娃甚是喜愛。

　　況且兩家也是多年鄰居，所以老李是真心希望張寡婦這次能安然度過。

　　只是現在看來…

　　“老夫能力有限，是沒有辦法了。你們還是…”

　　“準備後事吧！”

　　“唉…”

　　王大夫遲疑了一會，還是搖頭歎息道。

　　“我明白了，謝謝您了。”老李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他們這些大人都明白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強求不得。

　　但是囡囡這個小女孩不明白啊。

　　當囡囡聽到爺爺和大叔似乎是在說不救阿母了，頓時急得不行。

　　“不是啊，不是啊！”

　　“爺爺，囡囡求求您了…”

　　“您去給阿母看病好不好。”

　　“阿母生病了，要喝那些臭臭的水才能好。”

　　“啊，對，那是藥…”

　　“爺爺，嗚嗚嗚，你給阿母喝藥好不好…”

　　“囡囡，嗚嗚，囡囡想要阿母好起來…”

　　“嗚嗚嗚…”小姑娘急得越說越慌亂，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在找到大夫給阿母看病之前，囡囡一直告訴自己要堅強，自己是好孩子，不能哭。

　　只是現在，雖然囡囡還不明白什麽是死亡，但似乎也預感到母親即將離自己而去，永遠永遠再也見不到時，終於忍不住了，眼淚立刻奪眶而出，終於爆發了。

　　“嗚嗚嗚，囡囡要阿母，囡囡想阿爸了！嗚嗚…”

　　“唉…”

　　“唉…”

　　此情此景，讓一旁的兩個大人除了歎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實在抱歉了，王大夫。”

　　“我這就帶她回去。”

　　過了一會，見囡囡絲毫沒有停止大哭的意思，老李隻好不好意思地朝王大夫道歉。

　　說完就彎下腰去，準備抱起囡囡回家。

　　哪知，囡囡突然停下哭泣。

　　“啪”！

　　在躲開李大叔的手後，囡囡直接跪在了王大夫跟前。

　　或許囡囡是預感到，這是阿母最後的希望了。

　　“爺爺，求求您了，去看看阿母好麽！”

　　看著跪在跟前，可憐巴巴的瘦小身影，王大夫心裡也不好受，但最後也只能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哇，嗚嗚嗚…”

　　數息後，囡囡的哭聲響徹整個醫館。

　　“囡囡乖，李叔現在待會回家哈。”

　　“說不定，你阿母已經醒了，就在家裡等你回去呢。”

　　說著，老李就強行抱起了囡囡。

　　這一次，囡囡沒有掙扎了。

　　只是聽到老李的話後，哭聲停頓了一息，接著就更大聲的哭了起來。

　　大叔騙人！

　　囡囡雖然小，但是也不好騙的。

　　“那我們先走了。”

　　抱起囡囡後，老李跟王大夫說了一聲，就朝門外走去。

　　…

　　走出醫館，老李就這樣抱著大哭中的囡囡，迎著路人好奇的目光，默默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老李此刻，已經在頭疼張寡婦的身後事要怎麽辦，囡囡日後的生活該怎麽辦…

　　張家的情況他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已經沒有什麽親近的親戚了。

　　在張老弟走了以後，也和他的那些朋友斷了往來。

　　所以說不得，這身後事還得落得由他們這些鄰居來操辦。

　　到時候要不然乾脆把囡囡也要過來，正好自家也沒有女娃，就當閨女養了，也給自家的小子找個妹妹。

　　要是日後兩人處的來，說不定…

　　…

　　“等等！”

　　當老李在胡思亂想中走到巷口時，他忽然聽到身後似乎有人在呼喊自己。

　　老李有些遲疑地轉過頭，正好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朝自己跑了過來。

　　“小兄弟，方才是你在喊我?”

　　“哈！”小夥停在後，猛得大喘氣。

　　數息後，等氣息均勻了一些，才開口道:

　　“王大夫讓我來給你們傳個話！”

　　“不知王大夫還有什麽要交代的?”老李有些好奇地問道。

　　連一直在大哭的囡囡都停了下來，用驚喜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大哥哥。

　　“您先把她放下來吧，王大夫有些話讓我跟她說。”

　　“唉?下來！大叔快讓我下去！”囡囡聞言立刻邊喊邊掙扎起來。

　　“是不是爺爺答應去給阿母看病了?”

　　老李見此順勢放下了囡囡，然後也好奇的想聽聽他怎麽說。

　　小夥彎腰和囡囡對視著，說道:“王大夫說他是沒有辦法了，但是他知道有一個人或許還能救你母親。”

　　“就是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兩條街外的慈濟堂裡的大夫。”

　　“記住了嗎?是慈濟堂，慈濟堂！”

　　“要是你能讓那裡的大夫給你母親治病，說不定還有機會哦。”

　　說完還似乎很好心的，給囡囡指了指方向。

　　“慈濟堂…”

　　“慈濟堂…大夫…”

　　“大夫給伯母看病！”

　　果然，剛聽完小夥說的話，囡囡拔腿就跑。

　　“唉，等等！”

　　一旁本來還在好奇的老李，下意識伸手去抓，只是和他媳婦一般，也抓空了。

　　等他準備追上去時，那個小夥子突然攔住了他。

　　“王大夫還有些話要轉達給你。”

　　“王大夫說，那慈濟堂的大夫雖然醫術了得，卻行事古怪。”

　　“若是尋常人家上門，怕是斷然不會出診。但若是小妹妹自己去求，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

　　“所以王大夫希望你能遠遠跟在後面看著，確保她不出意外就好了。”

　　“成與不成，就看天意了。”

　　“好了，王大夫說得就這麽多，我也要回去幹活了。”

　　說完，小夥就小跑著原路返回。

　　隻留下摸不著頭腦的老李。

　　這都什麽跟什麽?

　　王大夫托人來跟他們說，讓他們去找一個醫術更高明的大夫求醫。

　　嗯…

　　這些話，王大夫在醫館的時候不方便直接說也是正常。

　　畢竟同行是冤家嘛。

　　現在王大夫能給他們指條明路，也算是醫者仁心了。

　　至於慈濟堂的大夫?

　　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就這樣，老李一邊猜測王大夫的意圖，一邊下意識的按照他的吩咐，遠遠跟在囡囡身後。

　　…

　　囡囡唇焦口燥，兩腿漸漸失去知覺。

　　在太陽的暴曬下，從早上起床到現在滴水未進的囡囡是又饑又渴，突然眼前一黑，就向身前倒去。

　　然而就在小姑娘將要臉先著地的時候，一雙大手及時托住了她。

　　囡囡在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那對手掌中流進自己的身體。

　　暖暖的，好舒服。

　　是錯覺嗎?

　　囡囡努力地睜開雙眼，就看到眼前出現了好醜的一張臉！

　　果然是錯覺麽。

　　囡囡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意識慢慢清醒過來後，囡囡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是被人抱了起來。

　　唉?不對啊?

　　囡囡不是在求那個大夫去給阿母看病嗎，怎麽能起來呢！

　　囡囡趕緊睜開眼，發現自己果然是在一個人的懷抱裡。

　　“唔，放開，放開囡囡！”

　　囡囡邊嘟嚷邊掙扎了起來。

　　沒想到那人聞言非但沒有放開她，反而沒好氣問道:“放開你，你要幹嘛?”

　　“囡囡，嗯，囡囡還要求大夫呢。”

　　“囡囡想求大夫去給阿母看病。”

　　“你快放開囡囡啊！”

　　男子聞言挑了挑眉，又問道:

　　“你母親怎麽了，她在哪，為什麽要你來這裡求大夫看病?”

　　“阿母生病了啊，囡囡出來的時候還在床上呢。”

　　“不管囡囡怎麽叫阿母，她都不睜開眼來看看我。”

　　“唔～你放開我好不好，囡囡還要求大夫呢。”小小的人兒皺著眉頭焦急地說道。

　　“不用了，我就是大夫。帶我去給你母親看病吧！”

　　聞言，囡囡不掙扎了，抬頭好奇的看著這個滿臉麻子的年輕男子。

　　“大哥哥你也是大夫嗎?是這個慈濟堂的大夫嗎?”

　　“算是吧。”

　　“那大哥哥能治好阿母嗎?”

　　“哥哥會盡力的！”

　　“大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啊?我是囡囡哦。”

　　“我叫…陳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