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回事呢?”
剛出了門口,李嬸就小聲向等在門邊的丈夫詢問起來。
“不是讓你看著囡囡嘛,怎麽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還有那個男人…那個大夫是誰?哪來的?”
李大叔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小心翼翼的朝房間裡看了一眼,然後拉著自家媳婦走到灶台邊上後,才故作神秘的反問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咱們這附近新開的那家醫館?”
“就那個重新開張的慈濟堂?我聽郝屠夫他家那婆娘說起過…”
“據說是換了一個大夫,醫術還挺高明的,難道?”
“沒錯,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慈濟堂裡的大夫,但是我們確實是在慈濟堂門口遇到的。”
李大叔又跟妻子說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後果。
“我這不是想著張家妹子本來就…”
“現在既然有人願意上門看病,那不管是不是大夫,能不能治好,都死馬當活馬醫了。”
“…”
聽完丈夫的話,李嬸沉默了一會。
“這樣,你這就回家去,挑一隻肥點的雞宰了。”
“回頭我給燒好。”
“不管妹子能不能救得回來,我們都得感謝人家!”
慈濟堂的傳聞李嬸確實有所聽聞,若屋裡那人真是慈濟堂的大夫,那說不定醫術真的很高明。
而且剛才出門前陳四那句話,的確給了她一絲念想。
濃稠稀爛的白粥,可不就是給大病初愈的病人吃的嘛。
“好嘞。”
李大叔聞言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轉身離開了。
在李家,不要想太多,聽媳婦的準沒錯!
…
兩柱香後,當李嬸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剛一隻腳邁了進來,就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
房間裡,陳四和張家妹子都盤腿坐在床上,而且陳四的雙手正抵在妹子的後背上,他的雙目緊閉,後背不斷冒著熱氣。
囡囡則倚在床邊,一動不動的注視著。
這是在幹嘛呢?
現在的大夫都這樣給人看病的嗎?
都看到床上去了?
要不是囡囡此時就在邊上,李嬸都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在對妹子動手動腳了。
一時間,李嬸都有心回家叫丈夫雞就先別宰了,但是刀可以磨好…
恰好就在這時,陳四低喝一聲,收回雙掌,同時緩緩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濁氣。
陳四看了眼李嬸就轉頭望向囡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小家夥,你母親沒事了!”
“呀~陳叔叔,你治好阿母了?”
囡囡聞言連忙湊到跟前,緊張地望著重新躺下的阿母。抬起手來探了探,在即將觸碰到阿母的手指前,又慌忙地收了回來。
“嗯,治好了。”陳四重新給張寡婦把著脈,肯定的說道。
“幸不辱命。大概半個時辰內她就會醒過來,還請大姐提前備好溫水和白粥。”
後面這句話,陳四顯然是跟李嬸說的。
李嬸聞言,都驚呆了。
這就救回來了?
連藥都不用喝?
李嬸下意識的,把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就要按陳四的吩咐出去準備了。
這一刻,不知為何,她連質疑一下確認一下的想法都沒有。
唯一的念頭就是得趕快回家。
得讓那死鬼趕快把雞宰了。
不對不對…
一隻還不夠,
得有兩隻。 妹子既然病好了,那肯定也要補補身子。
“囡囡,一會等粥涼了,可別忘了喝呀。”
出門前,有些魂不守舍的李嬸,還不忘叮囑了一句。
待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李嬸離開後,陳四也收回了給張寡婦把脈的手。
張寡婦這病吧,說難治,是因為她本人沒有求生欲望,尋常藥物難以發揮藥效,得用重藥去刺激她的身體。
但一般的大夫又不敢下重藥。
畢竟稍有差池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了。
所以王大夫之前的判斷沒問題,他是真沒辦法了。
若不是遇到了陳四,那的確可以準備身後事了。
而陳四的救治手段就簡單粗暴多了,他是直接以精純的內力打散了張寡婦心口那團鬱結之氣。
鬱結之氣一去,氣血一通,自然就沒事了。
或者說,張寡婦體內,本來就沒有病變。
所以連藥都可以不用喝了。
“小家夥,哥哥是不是說到做到呢。”
陳四一把抱起囡囡,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嗚嗚,陳叔叔討厭。”囡囡伸出一隻手去抓陳四作怪的大手。
“可是,阿母真的好了嗎?”
“為什麽還不睜開眼睛看看囡囡呢?”
“放心吧,哥哥跟你保證,等你喝完這碗粥,你阿母肯定就醒了。”
說著,陳四就抱著囡囡在桌子邊上坐了下去。
“嗯嗯,囡囡吃!”
“囡囡要趕快吃,吃完阿母就醒了。”
嘟嚷著,囡囡就準備伸手去抓調羹。
“小心燙!”
“哥哥喂你吧。”
陳四連忙一手抓住心急的小姑娘,一手把碗拿到自己手邊,她夠不到的地方。
用調羹在粥面上淺淺地杓過,陳四這才發現,這小小一碗粥裡,也大有文章。
被煮的軟爛的米粒中間摻雜著黃色的蛋粒和翠綠的蔬菜丁,但都粒粒分明,顯然不是一鍋亂燉。
可見李嬸在煮這碗粥時,也花了心思啊。
這碗粥太適合囡囡這個餓了一個上午的小家夥喝了。
“張嘴!”
這一刻,陳四也算是提前體驗了一把成為一位父親的感覺。
…
“唔…”李倩迷迷糊糊中,費力地睜開了雙眼。
望著熟悉的房頂,她知道自己又活過來了。
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如果可以,她真想再閉上眼睛,就這樣永遠的睡下去,那該有多好。
可就在這時,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闖進她的耳裡,將她那已經大半都墜入地獄的心又給拉了回來。
“阿母!”
“阿母醒了?”
“陳叔叔你看,阿母醒了!”
是囡囡的聲音!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值得她留念的,那只有囡囡了。
李倩想要轉頭看看女兒,卻發現這麽簡單的動作,此刻竟無比困難。
咬著牙,李倩掙扎了起來。
好在,似乎是身體聽到了她的請求,活力被快速喚醒,幾息後,李倩終於側過腦袋望了過去。
緊接著,她就看見一個滿臉麻子的陌生男子正抱著囡囡走了過來。
“啊…啊啊…啊…”
李倩張了張嘴,想開口呼喚囡囡,但發出的,卻是近似呻吟的聲音。
“夫人莫急,你身體沒事,只是剛剛蘇醒,還需要一點適應的時間。”
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竟慢慢撫平了她的焦慮。
這就是陳四這段時間的收獲了,雖然沒能從尚大家的琴音中領悟什麽,更沒明白宗師的精神蛻變是怎麽回事,卻意外的掌握了這種簡單將精神附著在內力上的小竅門。
“囡…囡囡…”李倩又喊了兩聲,果然,流暢了一些。
“阿母!”
“嗚嗚…阿母…”
在陳四將囡囡放到床上後, 一直很堅強懂事的小家夥,卻兩三下就撲到母親懷裡,大聲哭泣起來。
“囡囡…不…不哭!”
“阿母在這呢。”李倩吃力的舉起有了一些力氣的右手,輕輕撫摸在囡囡後腦杓上。
“唔,阿母。囡囡好害怕啊…”
“囡囡叫…阿母,可是…嗚嗚…阿母都不睜開眼睛看看人家…”
“囡囡真的…好害怕啊!”
“嗚嗚嗚…”
“囡囡好久…好久沒有看…嗚…看到阿爸了。”
“好害怕阿母也不要囡囡了…”
“嗚嗚嗚…”
“…”聽著女兒的哭訴,李倩心裡內疚極了。
她真的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嗎?
其實不然,自己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她比誰都清楚。
但是她自私了一次,自顧自的想要逃離這個世界,卻沒有想過囡囡的感受。
“咳咳,囡囡,糖葫蘆!”這時,一旁的陳四突然說了一句。
這藥靈不靈,就看現在了。
“唔…糖…糖葫蘆…”暴雨梨花中的囡囡,迷糊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一直攥在手裡的糖葫蘆。
“糖葫蘆!”眼角還掛著金豆豆的囡囡,突然把手裡那串還剩兩顆的糖葫蘆獻寶似的舉到阿母面前。
“阿母生病了,要喝臭臭的水。”
“只要吃這個就不苦了呢。”
“糖葫蘆可甜了。”
“阿母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囡囡不要阿母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