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學的時候，白惜瑤走出教室，有人來告訴她，“惜瑤，有人在校門口找你。”

　　她跑到校門口，看見是宋善才。

　　“善才，你進城了。”

　　宋善才的神情有些沉悶，蔫頭耷腦。點點頭“嗯”了一聲。

　　倆人順著學校外的街道，慢慢往前遛達。

　　因為這兩天的搜查戒嚴，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零亂的落葉和灰塵，在街角隨風亂舞，使破敗的縣城顯得更加頹唐。

　　“惜瑤，我被父親逼著，參加城裡的日本諜報組織。”

　　“當特務?”白惜瑤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唉，你知道，我是肯定不願意乾的，可是父親鐵了心，非逼我投靠鬼子，我如果不答應，他就把我轟出門。”

　　“哼，你怕被他轟出門，就答應了?真是個有骨氣的中國人。”

　　宋善才站住腳，看著一臉憤懣的白惜瑤，苦笑了一下，“你先別譏諷我，我的打算，反正是不想再回家了，當特務……”他緩緩搖頭，“我是不會乾的，不能為抗日做貢獻，已經夠苦惱的，再投靠鬼子，賣身求榮，那還象什麽話。惜瑤，我想跟你問問，怎麽才能去投中央軍?”

　　白惜瑤想了想。

　　“中央軍，我只是聽說過，他們有秘密特工，隱藏在城裡，可是到底在哪兒，我也不知道啊。”

　　“唉！”宋善長苦悶地低下頭。

　　在敵佔區，無論是國共兩方面的特工，都是秘密活動，日本鬼子的憲兵隊都找不到他們，平常百姓哪裡能隨便找得到?

　　白惜瑤試探著說:“善長，要不，你去投八路軍”

　　宋善才堅定地搖腦袋，“不不不，惜瑤，你怎麽會這樣想，我才不投八路軍。那沒前途。”

　　“說了半天，你還是為個人打算。”

　　宋善才漲紅了臉，“你說的什麽，我的意思你沒明白，惜瑤，前途，國家前途，知道嗎?抗日靠的是國軍，委員長的百萬軍隊，幾個八路軍……咳，就知道鑽山溝，又怎麽能掀起大浪?”

　　“可是善才，抗戰，又不是作詩，就得腳踏實地。”

　　“反正我會投八路軍。”

　　兩個人爭辯兩句，都沉默下來。

　　緩緩沿著牆外亂糟糟的道路，向前走。

　　他們的心情，也象這落葉翻滾的道路一樣凌亂。

　　彼時很多有心胸、有知識的年輕人，都曾經這麽凌亂過，他們有愛國思想，有遠大理想，可是在無情的現實面前，卻都被擊得粉碎。找不到自己的道路，非常迷茫。

　　白惜瑤停下腳步，仰臉望著宋善長那張因愁苦而拉長了的白晰面孔，說:“要不……你先安頓下來，我慢慢打聽，若是找著了中央軍的消息，就悄悄告訴你。”

　　“可現在怎麽辦?諜報隊還等著我報到呢。”

　　宋善才攤著兩手，皺著眉頭。

　　白惜瑤說:“你就先去唄，虛以委蛇，等待機會。”

　　宋善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唉，也只能這樣了，我輩不幸，報國無門啊。”

　　……

　　傍晚，白惜瑤放學後，悄悄溜出女生宿舍，借口打開水，來到鍋爐房裡。

　　老李頭正在拿著鐵叉子堆亂柴，見她來了，使個眼色。

　　白惜瑤點點頭，走進屋內。

　　她掀開裡屋的門簾，看見羊二栓正在閉目養神，從面色上看，依舊蒼白，但是比剛受傷的時候好多了。

　　“惜瑤，你來了，”羊二栓露出一絲微笑。

　　“你怎麽樣?”

　　“好多了，明天就能走。”

　　“什麽啊，”白惜瑤在板凳上坐下來，把一本線裝版的《古今詞話》遞到羊二栓的手裡。

　　“枯坐著養傷，怪沒意思的，閑著沒事就看書罷。”

　　羊二栓接過書來，用手翻著散發墨香的書頁，忽然有一種親切感。

　　他這才發覺，自己很久沒聞到過墨香了，一直在和山頭、土坷垃、槍支彈藥、流血犧牲打交道，都快忘了書本和文字了。

　　“你真心細，惜瑤，謝謝你。不過——我真的明天就能走，不信我走給你看。”他一邊說著，作勢欲站起來“走兩步”。

　　“算了罷。”

　　白惜瑤製止了他站起來的衝動。

　　“二栓，我想問一件事情，你知道——城裡有中央軍方面的人嗎?”、

　　“有啊，我就認識倆。”

　　“真的！”白惜瑤驚喜地叫起來，兩手一拍，“原來你就認識，太好了……”

　　忽然羊二栓想起一件事情來。

　　“喂，惜瑤，忘了問你，你是不是還有雙胞胎姐妹?”

　　“沒有啊。”

　　羊二栓搖搖頭，“沒有……那可奇怪了，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你啥意思?”

　　羊二栓的目光盯在白惜瑤的臉上，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起來沒完，把白惜瑤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收起笑容，嗔怪道:“你瞅啥，怎回事?”

　　“那倆人，一男一女，男的叫施文典，女的叫黎丹。你猜怎麽著?黎丹，長得就跟你一模一樣，我當時都誤會，把她當成了你，真真切切，個頭兒，臉型，鼻子，眉毛……當真是一絲一毫都不差，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你瞎編吧?”

　　“瞎編是狗！”

　　羊二栓神情很嚴肅， 堅定地說:“我看得真真的，一點都不差，就跟你一模一樣，就是……頭髮比你長一點，當時我認錯了，還差點引起誤會。”

　　白惜瑤歪頭想了想。

　　“長得像的，多了，也許不奇怪。你先說，那個叫黎丹的，是中央軍?”

　　“嗯，他和施文典，都是重慶方面的特工，我們在城外打過交道。不過，你別讓我去找他們啊，我可找不到，大家都是秘密行動，神龍見首不見尾。”

　　“哦……”

　　“惜瑤，你問這乾嗎?”

　　“嗯……我有一個朋友，我先不說他是誰，行嗎?”

　　羊二栓爽朗地一笑，“那當然行，需要保密的事項，我自然不會亂追問。”

　　他從心裡覺得，白惜瑤——這個小姑娘就象潔白的雪花一樣純潔，心地單純而善良，沒有受到過絲毫的汙染。

　　白惜瑤睜著美麗的圓眼睛，微微一笑，“我這個朋友——他有報國的志向，可是找不到門路，隻想去投中央軍，當然，你們八路軍也是抗日的……”

　　“惜瑤，”羊二栓認真地說:“你這個朋友願意抗日，這非常好，我們八路軍，絕對支持而且尊重他的選擇，眼下全國抗戰形勢嚴峻，只有團結抗戰才有出路，我們的政策是統一戰線，只要有愛國心的中國人，不論參加哪裡的抗日隊伍，都是好樣的。”

　　“哦，那就好。”白惜瑤松了一口氣。

　　“惜瑤，如果我們找到了重慶方面的消息，一定會盡其所能，幫助你的朋友實現自己的願望。”

　　“呀，那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