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二栓不想告訴女學生自己的名字。

　　此次進城是執行任務的，碰巧救了受惡狼騷擾的女學生一把，沒必要暴露更多信息。

　　那女學生瞅了二栓一眼，眨了眨眼，“大哥，真的……謝謝你們。”

　　“嗨，謝什麽，快跑吧，”

　　“那，我回學校去了。”

　　女學生衝著他倆擺了擺手，拐向另一個胡同，臨了回首衝著羊二栓微微一笑。

　　這一笑，讓羊二栓忽然覺得——她長得好漂亮。

　　圓圓的臉蛋，活潑的眼睛似乎會說話。

　　忽然想起老十九說過的那句話:城裡的大姑娘小媳婦，都長得跟月亮裡的嫦娥似的……

　　偶一扭頭，看見老十九手裡拎著一個酒瓶子。

　　“喂喂，你的酒……我次奧，你把鬼子那瓶子酒給揀來了，老十九，我服了你。”

　　“可惜鬼子身上沒帶槍，我揀瓶子酒怎麽了，這是衡水白乾，可名貴，比石頭叔釀的貨強一萬套。”

　　“世上再比你摳門的肯定是沒有了。”

　　聽了這話，老十九很不樂意，“我摳門?我都借給你兩回錢了，你可想著還我。”

　　把酒瓶子揣進褡褳裡，兩個人急匆匆跑過大街，來到城西一處寫著“孤竹面館”的小飯店裡。

　　這座飯店，八路軍地下工作者開辦的，老板叫錢老滿，是縣大隊的秘密交通員。

　　此時天色尚早，飯館裡並沒顧客，錢老滿正在備菜，看見他倆滿頭大汗地闖進來，吃了一驚，擦著手走過來，問:“十九，栓子，怎啦，出什麽事了?”

　　“沒事。”

　　“哼，沒事才怪，老實說，闖什麽禍了?”

　　“嘿嘿，剛才在街上打趴下倆日本鬼子，小意思。”羊二栓把事情簡單敘述了幾句，“沒辦法，咱們總不能看著小姑娘被倆畜生給欺負了吧?”

　　錢老滿沉下臉，點點頭。

　　“嗯……倒也是，狗娘養的日本鬼子。栓子，你乾得很聰明，沒殺人，否則惹起亂子，今天的任務就沒辦法完成了。”

　　三個人圍著桌子坐下來，錢老滿壓低聲音說道:“特派員的事，我了解到的情況還很少，只知道目前壓在憲兵隊裡，由龜山親自掌管，別人都插不上話。”

　　“老錢，能不能想辦法跟特派員通上聲氣?”

　　錢老滿歎了口氣，“難啊，我正在想辦法，這麽著，等過了晌午，我再找順天德大酒樓的老沈探聽探聽，他兄弟是給憲兵隊裡做飯的廚子，或許能夠打通點門路。”

　　“老錢，那就辛苦你了。”

　　羊二栓很佩服這些戰鬥在敵人窩子裡的地下人員，他們不但需要勇敢，而且更需要智慧，稍一不慎就會陷入敵人的魔爪。基本上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把在城外逮捕假特派員甄維仁，審訊出敵人“布谷鳥計劃”的事情講了一遍，“老錢，敵人這回下了本錢，放出了好多布谷鳥，聽說除了憲兵隊長龜山之外，還有遠來的鬼子大頭目親自把持，代號叫做‘獵隼’，在青、昌、盧地區鋪開了一張諜報大網，氣勢宏大，非常陰險。”

　　“嗯，我在城裡得到的情報，跟這差不多，就是不知道，這個神秘的‘獵隼’到底在哪裡，他們還有什麽具體計劃。你轉告黃有財，一有情況，我就立刻傳出去。”

　　小聲商議了一陣，老錢給他倆每人煮了一海碗酸辣面條。

　　這倆家夥可解饞了，八路軍遊擊隊能填飽肚子的時候不多，更別說吃白米細面，

現在能吃到白面面條，老腸子都興奮得直叫喚。　　稀裡胡魯，盛一斤飯食的大海碗，被喝了個底朝天。

　　老錢出去探聽情況去了。

　　老十九摸著吃飽了的肚皮，感慨地說:“二栓子，你說，什麽時候，咱們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啊，想吃酸辣面條的時候，就能吃上一碗。”

　　“你說呢?”

　　“嗯，我估摸著，等打走了日本鬼子，就有戲了。”

　　“咣——”

　　忽然飯館兒的木門，被人一腳粗暴地踢開了。

　　這一腳，蠻橫粗野，破木門扇差點脫了門枕石掉落。

　　從外面走進三四個歪歪愣愣的家夥，就是“歪戴帽子斜插花”的那種，高矮胖瘦，目光都透著邪性的凶惡，一看就是橫行霸道慣了的。

　　雖然穿的都是老百姓便衣，可是兩個家夥屁股後頭鼓鼓囊囊的，顯然是暗藏的手槍。

　　特務！

　　頭前一個寬身板的漢子，三角眼，鯰魚嘴，渾身帶著凶氣，晃著麥鬥似的腦袋叫嚷:“老板，出來。”

　　錢老滿的老婆——錢嫂，趕緊慌裡慌張地跑出來，擠出一臉笑，點頭哈腰地答應，“哎喲，是於班長啊，您請坐，請坐。”

　　那“於班長”橫不溜丟地打量了飯館內外兩眼，洋洋不睬地說道:“今天，這個飯館被便衣隊征用了。”

　　錢嫂趕緊叫苦連天，“喲，於班長，別呀，我們小本生意，還得做買賣……”

　　“放屁，皇軍有重要事項，征用一天，耽誤了公乾，你賠得起?不願意，到憲兵隊跟龜山太君講去。”

　　錢嫂苦喪著臉不敢吱聲了。

　　坐在角落裡的羊二栓和老十九，冷眼瞅著。

　　忽然發現:這個蠻橫凶惡的“於班長”， 右邊一隻耳朵是傷殘，還包著紗布。

　　羊二栓的腦子驟然想起來——這家夥不正是被自己打掉了一隻耳朵的於大川、於蠍子麽?

　　沒錯，就是他。

　　原來他被自己打傷，跑到城裡，又投機鑽營乾上便衣隊了。

　　便衣隊是直屬憲兵隊的特務組織，歸龜山統轄，這些人仗著鬼子的勢力，胡吃橫打，為非作歹，人人提起來憤恨。

　　奶奶的，原來是他們。

　　可惜，當初沒一槍楔死他。

　　這時，於蠍子正好也扭過臉來，瞅著羊二栓。

　　兩個人目光相對。

　　這倆“仇家”的直接對視，引起飯館內的一陣暗中的緊張。

　　於蠍子的目光凶惡。

　　羊二栓的目光沉靜。

　　他心裡暗暗告誡自己，別緊張……他不認識我，一慌就壞菜，他努力平抑著情緒，還朝著於蠍子微笑了一下。

　　“什麽的乾活?”於蠍子學著日本人的樣子，凶霸霸地喝問。

　　羊二栓心裡大罵，“你個賊X的，連中國話都不會說了嗎?”

　　他臉上卻表現出謙恭的微笑，點頭哈腰地回答:“吃飯的，剛吃完。”

　　“滾。”

　　“是是，”羊二栓和老十九不敢反駁，乖乖地起身，貼著牆邊溜出飯館門外。

　　臨出門口，羊二栓特意回身打量了於蠍子一眼。

　　寬身板，大腦袋，三角眼，鯰魚嘴……這副相貌，印在心裡了。

　　早晚有一天，老子把你這顆大腦袋打個稀巴爛。

　　叫你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