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租界。
普通民房中。
此時邵老栓、韓培鈞、老周,皆是沉默不語。
好半晌後。
“幸好當初收到了鐵鏟的情報通知啊!”老周打破了寂靜,“這一次中統依舊是死傷慘重,估計要不是那些神秘人出現,中統全軍覆沒都有可能,只是……”
“那些神秘人,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老韓,說說你的看法!”
韓培鈞習慣性的拿出酒壺搖晃了一下,沉吟著道:“那些神秘人長什麽樣,有什麽樣的能力,我不知道。”
“不過,在現場的日本士兵屍體中,有的被五指洞穿了腦袋,有的被一拳打穿了心臟,有的則是有些詭異,像是死於極其細小的暗器。”
“此外,還有一人似乎是被人用利器斬斷手腳,並隔斷了咽喉。”
“最後是一些中槍的日本士兵,竟然全是眉心中彈而亡。”
“難以想象,那究竟是一場怎樣可怕的戰鬥場景!”
“我感覺……那些神秘人就像是傳記中的江湖遊俠和刀客之類的。”
“難道是……”老周似乎想到了什麽,道,“難道是杜興武、霍元甲兩位先生那樣的武道高手?”
“極有可能!”韓培鈞道,“看來武林人士一直就在我們身邊,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點了點頭,老周說道:“不管怎樣,那些神秘人都是我們的同胞,是愛國志士,這是萬幸。”
“不說這些了,我這次連夜從冀東根據地回來,給你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沈西林確實是我們的同志。”
“此事是絕密,只能限我們三人知道就好。”
“此外,組織上其實早就派了一位高級特工潛入天津,還是一位女同志,代號叫雨花石。”
“她之所以沒有與我們聯系,是因為知道沈西林通過莫燕萍在與我們傳遞情報,這是上級通過特殊聯絡方式,從雨花石同志那裡核實了的。”
“還有,雨花石同志有一個神秘的丈夫在身邊,此人不是組織上的人,但卻有他個人資料存檔,而且是特級絕密。”
“如此神秘,還不是組織上的人?”邵老栓皺眉道,“這人不會有問題吧?”
“絕無可能!”老周搖頭道,“因為他曾經向組織貢獻了一筆巨款,具體是多少,我也不知道。並且之後他又陸續為組織完成了數次艱難的任務,搞到了許多寶貴的情報。”
“可以百分百的確定,他是真心向著我黨的。”
“組織上猜測,他之所以不加入組織,其中有兩個原因。一是他擔心他自己的信息過於頻繁出現,可能會被敵特獲取。二是他的能力特殊,必須處於自由狀態。”
“就相當於是,他處於一種自由靜默或喚醒狀態之中。”
“什麽時候該靜默,什麽時候該喚醒,都由他自己看情況決定。”
“嘶!”邵老栓倒吸一口冷氣,滿臉震撼的道,“這是王牌特工的待遇啊,好像我黨這樣的人,也最多不過是十指之數吧?”
“不錯!”老周緩緩走動著步子,面色嚴肅的道,“關鍵是,我懷疑他就是給你傳遞情報的鐵鏟!”
“什麽?”邵老栓眼睛一瞪,不由自主的淹了咽口水。
要知道,凡是能夠與王牌特工接觸的人,那都是一種殊榮。
同時,邵老栓的腦海中卻是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一個身影,那就是青木公館中的“譚文化”,那個不動聲色間就幫了他和沈西林的年輕人。
不過,邵老栓沒敢說出來,他覺得“譚文化”如果是鐵鏟,是雨花石同志的丈夫,那這件事就必須保密,絕對保密!
這是出於一個老黨員的原則性思考,無關信任不信任的問題。
“不說鐵鏟之事了。“這時老周又道,“按照上級指示,我們還是要盡快前去與沈西林接頭的。因為鐵鏟的關系,雨花石同志也基本上是處於自我喚醒狀態。”
“也就是說,她可能隨時都會離開天津。那麽,以後與沈西林交接情報的事情,還必須得由我們來做。”
“我看,”韓培鈞接話道,“與沈西林接頭的事,還是老周你自己去吧,這位同志深入敵營,實在是太重要了,你是咱們天津最高負責人,除了你,其他人沒有資格。”
“那行!”老周道,“對了,老韓,方君年手中的那半份名單,莫燕萍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嗎?”
“還沒有!”韓培鈞歎氣道,“方君年同志的犧牲,太過突然,根本沒來得及向莫燕萍交代什麽,現在只能希望莫燕萍自己能找到名單吧!”
“不行!”老周道,“那半份名單關系著數十個底層同志的安全,必須盡快找到,然後將他們轉移。”
“否則,日本人一旦從方君年的案情中發現蛛絲馬跡,到時候犧牲的就是幾十條人命。”
“要知道,那些人都是方君年同志發展起來的,而他作為一個報社編輯,又是活動在明處,基本上凡是與他有關的事情,都經不起審查。”
“這個我當然知道。”韓培鈞凝重的道,“也正因為如此,最近我一直都在催促咱們的負責交通運輸的同志,就是希望他們趕緊確定一條安全路線,盡快將我手上那半份名單中的同志轉移出天津。”
“如此最好!”老周道,“對了,老韓,今晚就是你去交接任務的時間了吧?剛才老栓匯報,最近有大量特務在公共租界活動,我得提醒你,如此時刻,行動要更加小心才是。”
“說到這個,”邵老栓甩了一下手中的煙鬥,皺眉道,“我總感覺小鬼子最近有些反常。”
“總的來說,我感覺那些特務好像是盯上了什麽人。”
“所以我提議,近期我們所有人都應該加倍小小,若是沒有什麽急切的任務,最好不要互相聯絡。”
“正該如此!”老周略一沉吟後,便點頭讚同道。
“其他人可行,我不成啊。”韓培鈞笑道,“你們應該知道,方君年發展起來的那些同志,隨時都可能有危險,我必須得盡快安排他們轉移。”
“現在先轉移我手上那半份名單中的人,等到莫燕萍找到另外那半份名單,我又得繼續忙活。”
“這樣,我保證會小心行事,但是,要是我真出了什麽情況,你們可以如此這般,反正就是接著把事情做完,最後……”
“老韓!”老周皺眉打斷韓培鈞道,“怎麽老感覺你不對勁?”
“哪有什麽不對勁!”韓培鈞笑道,“咱們乾地下工作的,不就是要多留一條路嗎?我在想,要是哪天我栽了,你們可得幫我照顧著子生一點,那孩子脾氣拗,但心底很好!”
“還有,我的那條線,剛剛我也和你們說了,這樣一來,我就算犧牲了,你們也能迅速運作起來。”
“老韓!”邵老栓也感覺韓培鈞不對勁了,喝問道,“你到底怎麽了,怎麽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
“瞎說!”韓培鈞沒好氣的等著邵老栓道,“我這不是多留個心嗎?就你們會胡思亂想。”
“行了,時間已經差不多,我得去翠香堂樂呵去!”
說完,韓培鈞便起身打開房門,大步離去。
“老周!”邵老栓急聲向老周道,“我太了解老韓了,他這人一向樂觀,從未向今日這樣,會不會是翠香堂那邊……”
……
韓培鈞悄然從一處巷子中走出,很快就來到大街上。
此時天色已黑,他的背影顯得極其的孤獨。
其實,他早就知道,最近自己被特務盯上了。
關鍵是,他不能逃,一旦逃了,那就坐實了他是紅黨的身份,這樣會連累到整條交通線。
比如,與他平時走的最近的邵老栓會被捕,他曾經去過的地方,也會被嚴查,甚至與他多說過幾句話的人,都有可能會被抓去審訊。
除此之外,他還有任務必須完成,最起碼也要完成一些掃尾工作,否則,將會有更多的人犧牲。
所以他絕對不能逃,但又不能活著讓特務抓去,最好的辦法,就是犧牲自己,讓自己死於意外。
這個意外,還必須顯得非常的蠢,至少要表現得不是一個地下黨應該有的死法。
彼時,敵人無法確定他的身份,也就不會到處胡亂抓人。
而且,他一旦犧牲,邵老栓等人自然會將自己隱藏得更好,到時候再讓其他人接替他的工作。
如此一來,相當於是將線索阻斷,敵人想查也無從查起。
只不過,到時候敵人無論有沒有證據,邵老栓和巡捕房的一些人,肯定都要被長時間的監視了。
不得不說, 他的思考方向非常的成熟,如無意外,最終的結果必定會按照他的想象發展下去。
可惜,他不知道,盯上自己的是一個老熟人。
武田弘一!
一個極其了解他的間諜頭子。
不覺間,前面已經是翠香堂,他露出了這裡的人都熟悉的笑容,正要走進翠香堂客大門,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自己。
“老韓!你這家夥,還真是精力充沛,又來找姑娘了?”
是老譚!
老譚從一個面攤上小跑了過來,查了查嘴上的油水,聲音嘶啞的取笑道。
“怎麽樣,是不是很羨慕?”韓培鈞面不改色,笑著向老譚道。
“呵!”老譚淡淡一笑,意味深長的道,“老韓,一把年紀了,留著力氣安排一下後半生吧,別整天瞎折騰,不然,你這樣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