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韓培鈞乾笑一聲,一張老臉略顯尷尬,卻又堅持道,“老譚,你這人啊,什麽都好,就是不懂得及時行樂的道理。”
“行了!你不用擔心,我這身體自己知道,暫時還消耗得起,走了,人家王大花三十年前好歹也是個名角,我可不忍心讓她多等。”
說著,人已大步進入了翠香堂。
老譚死死的盯著他的背影,面頰抽搐了一下,袖口中不知何時已露出半截竹刀,但又瞬息收了起來。
“老韓,老同學!”老譚嘶啞著聲音,眼中流露著痛苦,細不可聞的罵道,“媽嘞個巴子!你怎麽就這麽拗呢?我真的不想你死啊!”
“可為了對付侵略者,對付武田那條毒蛇,我只能成全你了。”
很顯然,老譚也發現韓培鈞已經被特務盯上,原本他是要提醒韓培鈞趕緊離開天津的,可韓培鈞卻裝著沒聽懂,這讓他對韓培鈞生出了殺意。
但要對韓培鈞這個老同學,兼曾經的生死兄弟下手,他的內心又極度的痛苦。
“媽嘞個巴子!”感覺到暗處有幾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掃視,老譚臉頰再度一抽,露出一絲怪笑,“這個老韓啊,那王大花都快五十的人了,也只有你才對她念念不忘。”
說話間,轉身緩緩走向翠香堂對面的一家茶館中,要了一壺茶,獨自一人品嘗起來。
整個人從外到內,都透著一股孤家寡人應有的落寞。
在別人看來,老譚這是因為沒有人陪著一起喝茶聊天,難免會感到孤獨。
而且老譚冒失的在翠香堂與韓培鈞說了那麽長的話,也不是一個特工該有的表現。
至少此時同樣在餐館中的張金輝一樣,就沒有將老譚往地下黨或是中統特工方面去細想。
二樓上。
張金輝正和幾個手下喝著茶,聊著一些沒有營養的話。
“隊長!”張金輝的手下,一個叫錢波的特務突然輕聲說道,“那個姓譚的老巡捕,不會也是紅黨吧?”
啪!
張金輝一巴掌拍在錢波的後腦杓上,“媽的!你有沒有腦子?姓譚的要是紅黨,他會出現在翠香堂?”
“你難道不清楚,紅黨一向都是單線聯系,彼此之間不能橫向交接情報工作的嗎?”
“嘿嘿!”錢波摸了摸後腦杓,訕笑道,“我這不是隨口一問嗎?再說了,有對長你這麽一句話在前,我們也不會出錯不是?”
“呵!”張金輝冷笑道,“你他媽原來是害怕漏掉大魚,事後被責怪,提前給老子下套是吧?”
“沒……沒有!”錢波面色一僵,趕緊岔開話題道,“隊長,魚眼一個人在翠香堂,會不會……”
砰砰!
錢包話還沒說完,兩聲槍響突然連續響起,這讓張金輝等人皆是臉色大變。
按照他們的計劃,那叫魚眼特務在翠香堂盯著韓培鈞,若是發現與韓培鈞接頭的人到來,那就開一槍作為信號,表示可以行動。
但如果發生了意外,信號則是連續開出兩槍。
現在槍聲連續響了兩次,說明翠香堂中發生了意外。
“走!”張金輝陰沉著臉,冷喝一聲,帶著錢波等特務衝下茶樓,直奔翠香堂。
於此同時,翠香堂周圍已然迅速湧出數十個特務,將整個翠香堂包圍得水泄不通。
但沒有人知道的是,此刻與韓培鈞接頭的人,早已在槍響之前,便從翠香堂的正門,醉醺醺的離開。
這人走出翠香堂的時候,甚至還摔了幾個跟頭,被打的頭破血流,最後還是被兩個同樣前來尋樂子的熟人,叫來黃包車,送去了醫院。
這一幕,之前張金輝等人也都看在眼裡,卻沒有絲毫的懷疑。
事實上,即便是老譚,因為心思都放在韓培鈞身上,所以也沒有生出半點疑心。
啪嗒啪嗒!
此時於京和沈西林,還有一個緊盯著他們的加藤,也從一家旅館中小跑而出,來到了翠香堂門口。
不過他們還沒有進入翠香堂,就見張金輝等人已抬著兩具屍體出來,而其中一具屍體,居然是韓培鈞。
藏身在暗處的老譚見此一幕,眼球不僅微微一縮,臉頰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幾下,最後深歎一聲,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
嗚嗚嗚!
一輛小車停在了翠香堂的正門前,開門下車的人,正是武田弘一。
“呼!”看著韓培鈞的屍體,武田弘一深吸一口氣,陰冷的怒視著張金輝、沈西林、於京三人,喝問,“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武田大佐!”沈西林道,“之前是張隊長的人在翠香堂盯梢,也是他帶著人第一時間衝進了翠香堂,有什麽事,您還是問他吧!”
這明顯是甩鍋了!
“你……”武田弘一被沈西林的態度氣得難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主要是沈西林和於京,都是他讓加藤死死盯著的,現在出了事情,他也無法責怪兩人不作為。
“張隊長!”強忍著怒意,武田弘一看向張金輝,“告訴我,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武田大佐!”張金輝的面色很是古怪,指著韓培鈞的屍體道,“這個韓培鈞,人老心不老,居然真的在和一個叫王大花的女人鬼混。”
“意外的是,那個女人當年是這家翠香堂的名妓,深受一個土匪的青睞,可惜那土匪無錢為其贖身,所以一直拖了二十多年。”
“對了,當年的翠香堂叫翠香樓,直到現在都還是洪門的生意,因此即便是土匪,也不敢在此猖狂。”
“二十多年,那土匪也老了,隱藏在天津的貧民區,偶爾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搞到錢就來找王大花。”
“沒想到,今日恰巧遇到韓培鈞在和王大花滾床單……”
“之後,兩人一言不合就打鬥起來,最終,竟然互相用刀刺進了對方的心臟,雙雙當場斃命,那王大花也被嚇暈了。”
“這是我的人親眼所見,而且當時也有其他的客人看到了事情的經過,絕對做不得假。”
“所以……武田大佐,這韓培鈞恐怕早已墮落,根本不是什麽紅黨特工,也不是中統、軍統,否則不會死得如此窩囊!”
“還有……”
張金輝指著另一具屍體道:“這個老土匪當年受了傷,一隻腿已經殘廢,就連左手也因為賭錢欠債,被幫派中人砍掉了三個手指。”
“你的意思是,”武田弘一眯著眼睛道,“這老土匪根本沒有多少戰力,韓培鈞與他同歸於盡的結果,也證明了韓培鈞沒有受過訓練?”
“不!”張金輝搖頭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老土匪不是常人可殺的,韓培鈞要不是還有些身手,也不可能殺得了這個老土匪。”
“但是,可以看出,韓培鈞,不對,應該叫他韓樹森,韓樹森當年在日本陸軍軍事學校學的那些格鬥術,已經荒廢多年了。”
“如果他是一個特工,那些本事不可能荒廢。”
“張隊長!”武田弘一強忍心中的一股怒火,“你很能分析嘛!我覺得,以你的才能,其實應該好好的做一個偵探,或是去偵緝隊。”
說完,武田弘一頭也不回的上了車,讓司機啟動車子,飛馳而去。
“媽的!”張金輝氣得罵娘,心下暗忖,“武田這個老東西,真他媽的難伺候,老子能分析這也有錯?”
他也不想想,最先懷疑韓培鈞的人,本來就是武田弘一。
而他剛才的分析,越是有理,那就越是在重重的打武田弘一的臉,武田弘一能不氣憤嗎?
說白了,他的分析,就像是在證明武田弘一是個白癡似的!
可以看出,張金輝完全不懂官場生存的法則。
偏偏他的野心還很大,這就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張隊長!”沈西林笑著道,“有前途,連武田大佐都誇獎了,以後肯定能步步高升。”
“在此,我就先恭喜你了!”
說著,沈西林看也不看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張金輝一眼,轉身就走,於京也是笑了笑,快步跟著離開。
此次的行動中,於京看似什麽都沒有做,但其實,之前趁著張金輝和武田弘一說話之際,他已檢查過韓培鈞的屍體。
至於他有沒有意外發現,沒有人知道,反正最後他是搖頭歎息,便又默默的站到了一邊。
“姓沈的!”等到於京和沈西林離開,張金輝終於壓下怒氣,但還是忍不住再次大罵,“我恭喜你姥爺!”
罵完,也是準備離去。
“隊長!這屍體呢?帶回去?”錢波急聲叫住了張金輝。
“這是你爹啊!”張金輝轉身瞪著錢波,怒道,“如果是你爹,那就帶回去好好厚葬!”
“媽的,一群白癡!”
錢波被罵得一愣,看著張金輝已經離去的背影,輕聲反罵道,“媽的!我看你才是白癡。”
“你那腦子就他媽是一坨大糞,要不然,也不會連得罪了武田大佐都不知道!”
……
一群特務離開了,丟下了兩具屍體。
不久後,老譚帶著巡捕房的人過來領屍,將韓培鈞的屍體暫時放在巡捕的停屍房,等候屍檢。
這是一個過程,也是巡捕們的工作。
唯有如此,才能向死者的家屬交代。
否則,有些死者的家屬,可能在幾個月後都還會來找麻煩。
沒有知道的是, 韓培鈞的屍體剛被放在停屍房,於京就偽裝成一個法醫,前來為韓培鈞“屍檢”。
然而,當於京發現韓培鈞的心口上還有一個細小的刀口時,整個人都快氣瘋了。
原來,在翠香堂的時候,於京檢查了一下韓培鈞的屍體,發現韓培鈞並沒有死透,於是便隱秘的用金針暫時穩住了韓培鈞的心脈。
心想著,等事情過後,再找機會救韓培鈞一命,至於能不能來得及,他也沒有把握。
卻沒想到,也有人發現了韓培鈞沒有死,然後又補了一刀。
而這個人,除了老譚,於京實在想還不到還有誰。
老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消除自己被懷疑的一絲可能。
因為武田弘一的出現,讓他嗅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所以才狠心向還有一口氣的韓培鈞下了毒手。
但是,老韓真的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