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晉安、洪教師和苗捕頭三人湊在一起,看著那只因鯨吞了大量月華而模樣大變的黃鼠狼。
首先是體型。
原本瘦弱纖長的身體,如今變得宛如大蟲,土黃的毛發如鋼針般遍插全身,尖銳錯亂的獠牙泛著森森寒光。
其次是聲音。
它喉嚨裡發出的,也不再是刺耳的吱吱,而是類似於虎嘯般的低吼。
“少爺,怎麽殺?”
“拖殺!”
徐晉安目光凝重,
“它這個狀態應該持續不了太久,苗捕頭,你自己小心。”
苗捕頭的配刀斷了,因此徐晉安特意叮囑他。
苗捕頭握著腰刀刀柄,笑容苦澀,
“須得攢錢,買一把镔鐵鋼刀才行了。”
“等過了今日,我便是送你一把百鍛花紋鋼刀也行。”
徐晉安豪氣的說道。
百鍛花紋鋼雖貴,但對於家大業大的徐家而言,也就那樣。
“那就先謝過徐公子了。”
苗捕頭豪爽一笑。
呼!
一陣腥風吹過,那異變的黃皮子飛撲向三人。
“散開!”
徐晉安大喝一聲,三人分別向三個方向翻滾躲避。
黃鼠狼落地,尖銳的利爪將地面犁出了道道痕跡。
徐晉安起身,反手握刀,做防禦姿態。
刀刃上塗抹的黑狗血在斬殺碧花大蛇時就已經耗盡,如今單憑這白刃,是傷不到這黃皮子分毫的。
“你這畜生,我若學了雷法,能容你在此放肆?”
“吼。”
黃鼠狼齜牙低吼,碧油油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瞪著徐晉安,然後猛的前撲。
徐晉安自然不會與其硬碰,他武學造詣不低,內力也有,但比起那些個吞吐日精月華的山精野怪,終究還是差了數籌。
三人如同熬鷹,輪番消耗那妖物,衣衫也多有破碎,袒露的皮肉更是布滿淋漓的抓痕。
一直耗到了月沉西天,異變的黃鼠狼這才如同泄氣的刺豚,變回了原本體型。
氣喘籲籲的徐晉安提起最後力氣,跳將過去,趁著那廝因體型變化尚未有反應之際,踩著它的身體,一刀斬下了頭顱。
尖嘴的頭顱滾入草叢,噴灑的熱血浸入泥土,一縷縷白氣自斷頸中冒出,鑽入了徐晉安的金文指環。
徐晉安脫力的坐下,短刀滑落在鮮血淋漓的腿邊,長長噓了兩口氣後,低頭看向右手中指指根。
金文指環亮了兩顆,徐晉安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此行雖然凶險,但也甚值。
……
“少爺,您沒事兒吧?”
“還活著,苗捕頭呢?”
“有氣兒。”
“那便好,休息一會兒回村吧。”
然而,就在徐晉安話音剛落,一些隱約的呼喊便從山林中傳出。
“少爺,洪教師。”
“少爺。”
“洪教師。”
徐晉安心中一喜,知道是自家的家丁護衛找尋過來了。
“這邊!”
洪教師提了口氣,大聲應和。
林中立馬有了回應。
“那邊,我聽見洪教師的聲音了。”
“我也聽見了,在那邊。”
“快,少爺他們在那邊。”
“快快,趕快。”
嘈雜的聲音開始向著徐晉安三人所在的方向移動。
不一會兒,數十個手持火把的人便走出了山林。
……
……
“快快快,
少爺受傷了,來個會包扎的。” “快來人,隨我去伐木做個滑杆,抬少爺回去。”
“誰身上有酒,少爺要洗傷口,誰身上有酒。”
……
“行了行了行了!”
徐晉安實在受不了家丁護衛們的“熱情”,將他們驅散後,指著碧花大蛇屍身的方向,
“那邊有條大蛇,過去幾個人將它抬出來。”
“少爺,什麽樣的大蛇還須幾個人,小的一人足矣。”
其中被點中的一個護衛嬉皮笑臉的說道,旁人皆是忍不住發出大笑。
徐晉安啐了他一句無知,便轉身看向洪教師和苗捕頭,
“苗捕頭,那黃大仙的窩必定在這片山裡,胡田村被這廝騙了一百多隻家雞,不若尋到它的老窩,將那些家雞也一並為村民尋回。”
“徐公子宅心仁厚,苗某就代胡田村村民謝過徐公子了。”
苗捕頭起身抱拳。
畢竟是縣衙裡的正差,村民們若是到衙門報案,尋回那些丟失的家雞亦是他們的職責,徐晉安既然主動開口,他自當承情。
“謔,好大一條烙鐵頭。”
這時,那自信一人便可扛起蛇屍的護衛發出一聲驚呼。
又引得旁邊幾名護衛大笑,有的甚至還打趣說起了渾話,問他有無襠下那玩意兒的一半。
被打趣的護衛也不生氣,直呼再來幾個人。
徐晉安笑著搖了搖頭,提起地上禿尾巴黃鼠狼的無頭屍體,在護衛的攙扶下,坐上了剛製作好的簡易滑杆,
“走,隨本少爺搜山,今兒個非得翻出這畜生的窩來。”
說完,一群家丁護衛立馬舉著火把,抬起徐晉安和烙鐵頭的屍體,熱熱鬧鬧的朝著山裡進發。
他這麽興師動眾的尋找黃大仙的老窩,其實並不全是為了幫村民找回家雞。
試問,連豺狼虎豹都沒有的貧瘠山林,能同時出現兩頭開了靈智的妖物?
用腳趾甲也能想到這之中必有隱情。
徐晉安不知道這隱情為何,不過想來源頭在黃大仙,那麽找到黃大仙的老窩,肯定會有所發現。
……
……
東邊天際層疊的鱗狀雲層逐漸泛白,如同魚肚。
徐晉安坐在滑杆上,悠哉遊哉的領著一群家丁護衛翻越山林,宛如山大王一般。
洪教師和苗捕頭緊隨在隊伍左右。
兩人都是習武的好手,即便身上有傷,靠著內力,翻閱幾座山嶺也不在話下。
“少爺,前面有雞毛。”
探路的護衛跑回來報告。
“走,去那邊看看。”
徐晉安大臂一甩,領著隊伍浩浩湯湯的尋了過去。
走了不多久,地上的雞毛也越來越多,一些灌木叢也有壓迫折斷的痕跡,想來應當是那畜生拖雞籠時給壓斷的。
終於,隊伍循著痕跡,翻到了山嶺的陰面。
然後,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片墳地。
墳頭並不密集,但架不住漫山遍野都是。
有護衛用哨棒壓倒了那些人高的蒿草,看著眼前瘮人的畫面,都不敢再往裡進。
想來也是,這才剛破曉,天光本就晦暗,又是山陰面,漫山遍野入目盡是野草荒墳, 正常人誰不怕呢?
徐晉安也瘮得慌。
“少、少爺?”
抬滑杆的家丁回頭,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回吧。”
徐晉安借坡下驢,沒有逞強。
畢竟前有黃皮子、烙鐵頭成精,誰也不敢保證這漫山的墳塋中沒藏厲鬼僵屍。
現在實力不夠,還渾身帶傷,穩一手方為上策。
得了少爺的命令,一眾家丁護衛立馬轉身掉頭,跑得那叫一個迅速。
……
滑杆上,徐晉安對跟在一旁的苗捕頭問道,
“苗捕頭,這深山老林中怎麽還有這麽一大片墳地呢?”
苗捕頭搖了搖頭,笑容苦澀,回道,
“徐公子,這個說實話,我也不清楚,得回府衙查閱縣志才能知曉。”
徐晉安點了點頭,
“如果苗捕頭查出了什麽,煩請捎信給我,百鍛花紋鋼刀待我回了府城,就差人打造。”
苗捕頭拱了拱手,
“那在下就先多謝徐公子了。”
其實只要徐晉安開口,就算不提百鍛花紋鋼刀的事兒,他也會捎信給他的。
雖然東昌府徐家是以商賈發家,但到了這一代,徐家老爺花重金買了個員外身份不說,徐家大少爺更是上次府試的案首。
若無意外,只要過了今年的秋闈,便是舉人,他見了都需要納頭喊老爺的存在。
徐家的面子,不能不給。
而且,自己若能通過這一二小事就攀上徐家高枝,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苗捕頭心思活絡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