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的殘枝爛葉、驚慌失措的家禽、纏繞翻滾的蔬果瓜藤、撐得像人體一樣的衣裳,和一些生活垃圾,在水流裡時而浮現,時而消失,一同流向未知的遠處。
零星的裸露屋頂,在蒼茫的洪水中靜靜守候。凡諾印象裡那些聳入高空的樹木,高大的房子,脊背挺立的大人和遼遠的田地,一切都變得那麽渺小。
不遠的人群發出一陣騷亂。一座瓦房在洪水撫慰下,轟然倒塌。水面翻滾,浪花四濺。隨後,後面的流水一湧而過,再也看不到有存在過的痕跡。一個村名被卷入水中,奮力抓住樹頂的樹枝,在洪水中掙扎著讓身子離水面更多一點。一艘插有紅旗的小船上,幾個人穿著救生衣快速劃動著手中船槳,奔著村民而去。
村民被接上船,小船一陣晃悠。只見村民的手對著下遊不停地比劃,兩名救生員拽住他的兩隻胳膊,另一名對著他說著什麽。而後,村民安靜坐在小船裡,雙手捂著臉,像是在哭泣。小船橫渡洪水到達山腳下,一群人立馬圍過去,對著那名村民詢問著什麽。那名村民紅著眼說了幾句話,後來只是默默地看著原先房頂的地方,不再言語。
幾天后,洪水也已經退去。
久違的陽光重新照射著大地山川。山上的鳥雀劃天際,落到田野裡,不見蹤跡,只聽見稻田裡偶爾傳出幾聲鳥叫。白炙熱的陽光炙烤著大地,不遠處的空氣微微起扭揮舞。
凡諾隨著父親來到席河河堤上。坑窪的河堤頂上面殘留的水跡,在陽光照射下反射著刺眼幽冷的白光。河堤上壘好的沙包袋,有的已不見蹤影。一些植被衝走的地方裸露著堤體黃土,剩下的植被上染著一層黃泥。一些荊棘矮樹上掛著各中各樣的垃圾。刺鼻的氣味充斥著整個田野上空。
凡諾家的一塊稻田緊挨著席河河堤,席河河堤的決口,對著下方的稻田張著大口。稻田變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池塘,原本田裡青綠的水稻已經消失不見,只有堆積的泥沙靜靜躺在池塘周圍,有的沙石順著水流衝入旁邊稻田裡,蓋住了水稻的跟腳。
“那裡面應該有很多魚吧!”凡諾看著深深的池塘想著。
父親圍繞著池塘走了一圈,然後回到河堤上看著遠處的稻田。凡諾隨父親腳步回到河堤上。只見成片的被洪水浸泡過的青綠水稻,渾身覆蓋一層黃色泥漬,不曾結穗,正無精打采地彎著腰。
不遠處泥濘的馬路上走著三三兩兩的行人,褲腳布滿點點的泥巴。再遠處下方的村莊,有的人正在清洗房屋上的淤泥,有的人正在清理被水浸泡過的衣物,還有的人背著噴壺在消毒。
凡諾跟著父親走過田野中所有自家的稻田。父親臉上不見平時溫和的笑容,滿臉汗水的臉上布滿憂愁,臉頰上的汗水滴在地上,像是鐵鉛球,重擊著地面,無聲的拷問。背上的汗水濕透衣裳,消失在刺眼陽光下。凡諾稚嫩的小臉上汗水淋漓,高一腳,低一腳地默默地跟著父親。
凡諾所在村莊在高處,房子免受洪水侵擾,但稻田卻都淪陷。
不久後,夏日高溫襲來,高達三十九攝氏度。人們頭頂著炙熱陽光,彎著腰,在稻田裡割掉未結穗的稻杆。
頭上的汗水流到眼睛上,臉上亦是汗珠向著下巴滾動,匯合成一股股汗流,滴在腳下這大地裡。腰酸了、累了,伸直腰抬頭眯著眼,看著田裡的光景,汗水迷了眼。伸手抹臉上的汗水,甩掉手上的汗水。輕呼一口氣、拿著田埂上的水瓶,
仰頭咕嚕咕嚕地喝幾口涼水。 再後來,進行犁地,施肥,種上二季水稻,期待下季的豐收。
落後地方的種田人家,沒有副業,若是稻子沒有收成,就沒有收入。忙碌了大半年的時間,一場洪水過後,變得顆粒無收。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不怕做活辛苦,可肥料錢和日常開銷像是兩座大山壓在頭頂。
凡諾所在農村八零後出生的小孩,都沒有上幼兒園。都是到了八虛歲直接上小學一年級。此時凡諾已經小學三年級,一學期的學費大約200塊。
學校已經開學,父母叫凡諾先去學校上學。凡諾由於沒有交學費,沒有新課本,上課時靠著同桌分享的課本。放學後在路上奔跑,肩上乾癟癟的帆布書包隨風向後飄起,像是一面灰色旗子迎風招展。
父親先到學校把妹妹入學手續辦好,安頓好妹妹之後便去找凡諾的班主任,在其辦公室呆了大致半小時後便回去了。
這天吃晚飯時。
“小凡,爸爸今天找你老師談好了,你明天找老師領新書。”父親說。
“你這幾天沒調皮吧,沒書也要認真聽課,別落下。”媽媽溫柔的說。
“沒有啊,上課我都聽懂了,又不難。”凡諾說道。
“哥哥,我今天到學校了,有好多同學。”妹妹搖著小腦袋說。
“小凡,過兩天爸爸要出去打工了,要等到收稻子的時候再回來,以後放學後記得要去放牛。”父親說。
“嗯,好。”
凡諾停下筷子,疑惑地看著父親,為什麽父親要到外地去,家裡不好嗎?還有家裡那頭水牛看上去不太友好,真害怕它突然暴起用牛角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