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目了整整一日的高空,至晚間後,自然便是星河燦爛,閃耀斑斕。
整個夜空內,星芒竟都覺得擁擠,一顆挨著一顆,編制出一片繾綣星河,可見今夜的夜色是多麽瀲灩。
投照而落的月色更是鋪撒在大地的每一角每一落,如同一面照妖鏡,任何的黑暗都能被如此月光照出。
此刻,禦書房內,依舊燭光紅豔燦燦,蟠龍宮燈之內,蠟燭燃燃作響。
“皇上,禦林軍搜拿整整一日卻依舊毫無那前朝余孽蹤影,依老臣看,救走前朝余孽之人而今尚在琅京,他們只怕是躲去了何難以搜查之地,否則怎能如此毫無蹤跡可尋覓。”
姚丞相開口,蒼眸落至那上坐龍椅間的瑜皇身上,眸內一抹晃晃閃動,更帶出一股掩藏的探究,對瑜皇此刻之心中所思所想的難明而探究。
在這琅京內,皇上若真想要找一個人,憑金衣暗衛之能,怎可能毫無蹤跡,怕是皇上對那蘇家終究不舍。
“姚卿…”
瑜皇看著姚丞相一眼,帝眸之內深沉,眸底晦暗更是半分不曾遮掩。
“你與太子所行之事,朕不曾追究,而今,也該讓太子收斂一些了,身為儲君,理當德仁愛民,寬厚仁慈,你作為太子外祖父,更當做得表率。”
此話意,瑜皇似乎對蘇家真的還是有些不舍,哪怕已確定蘇嬈前朝公主身份,可他還是有些舍不得蘇家,如此一聲言,實則乃告誡太子,告誡太子應當做得仁君,莫趕盡殺絕。
“老臣請太子殿下暗救孫兒卻乃老臣思忖不周,老臣之罪,老臣認,可是皇上,蘇家早已是功高蓋主…”
倏地,姚丞相撩袍跪地,直言不諱。
“今日六皇子殿下那邊已有異動,軍營內已然有些躁動,若非霽月世子手下雲凌奉命而來,怕是今日雲宮外已然前來武將無數,為蘇家請命。”
忠君愛國的忠臣,就敢直言上諫,哪怕此言可能會惹得君王疑他存留私心。
難動七皇子,便想除掉可能會為七皇子擋太子路的蘇家,以穩固太子儲君之位。
“皇上,如此一個蘇家,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啊!否則若為前朝余孽所利用,屆時必將是我雲琅大禍…”
“姚卿的擔憂,朕知。”
瑜皇眸底那抹晦暗,突然間消失,面上帝王該有的那抹深邃心思也不見,只是露出了一絲疲乏,疲乏之感。
“蘇家落獄,若真引起軍營內動蕩,亂我雲琅朝綱,便真留不得了,此些時日姚卿也已累著,先回去歇息吧!此事如何,待明日朝間便定。”
蘇家是否當真已功高蓋主,已危及皇家朝綱,待明日朝間如何情形,便可見得分曉,蘇家是留還是殺…
明…日…
姚丞相的那一雙蒼眸,溘地又一抹晃動,方不再多言,叩首,告退離開。
“皇上聖明,老臣告退。”
姚丞相前腳剛走,後腳,瑜皇卻微眯了眼角,就這麽看著禦書房門外,須臾,他才起身走去了雲宸殿。
而再一次,那道紫袍身影也如同上次一樣出現,將瑜皇和姚丞相之間交談聽得明白,只是這次他是藏匿在禦書房外殿簷下,而非禦書房中。
身影跳落殿台下,魅色眸子望去雲宸殿方向一眼,傾城魅感之容深色。
“帝王之心,父皇,你終還是忌憚蘇家,明日朝堂必喧囂,怕是蘇家…”
一息,兩個起跳,直去了宮牢方向。
待他走後,瑜皇似有所覺,望著牆面上懸掛的那愛人畫像,喃呢了一聲帝語:
“瑤兒,倘若靖兒此去,因蘇家一家而放下心中的逐鹿,倘若那女秦嬈她拿她自己的命來換取蘇家一家安穩,朕便饒過蘇家不死,否則…”
瀲灩夜色,照亮的不止雲宮內的這一刻黑暗,更有此刻紫竹林間的黑暗。
床榻之上,躺著蘇嬈身旁的月華身影,他在那般趴倒後,於這夜幕之下醒了過來,眉目之間所生那股冰窟般的冰寒之感,讓眼上的白色蒙緞都覺被冰凍,更冰凍了他周身四周三尺。
只因蘇嬈那兩聲殺戮,竟喚醒了雲霽內心底的那個他,那個喜好殺戮的他,寒漠塵再次出來了,壓製不住的如此出來,再次佔據了這副身軀。
白色蒙緞下遮掩的那一雙細長鳳眸,眸內黑曜石般的那股透亮再次轉變,冰寒似冰窟般的殺戮也再次浮現。
“蘇…嬈…”
只是當目光觸及到一旁身側人兒時,殺戮之感一息消弱,修長玉指取下眼上這條遮擋他視線的白色蒙緞,細長鳳眸直落在榻上的蘇嬈臉上。
蒼白的容色,更毫無色澤的唇瓣,如此虛弱的她,尤其是額間那道為之更加打眼的凹陷疤痕,讓寒漠塵的心無端的窒了一下,覺得這道疤痕刺目。
突兀,他的嘴角卻勾起來一個冰冷而冷血的弧度,玉指撫摸上去蘇嬈額間那道凹陷的難看疤痕,鳳眸之內再生了嗜血,氣息更瞬間的沉淪。
一聲嗜血冰冷:
“想殺了誰,蘇嬈,你想要殺了誰,那寒漠塵便為你殺了誰,你是寒漠塵的特例,沒有誰可以傷你至此。”
撫著蘇嬈額間疤痕一息,寒漠塵直接走離了屋舍,月華衣著未曾換,也不曾察覺此刻的他是如此模樣的他。
走至紫竹林間,眸內冰窟般的冰寒卻突兀消失,腳步溘然頓,雲霽猛得按住自己心口,內心翻江倒海。
嘴角,一滴血色出,雋美容顏瞬間又蒼色,心中的殺戮,暫時被壓。
“寒漠塵,你莫非想要帶著嬈嬈與你一起殺戮,你想要將嬈嬈拉進你的那片黑暗中嗎?你莫要再忘了她是誰,你之舉動,蘇家必會為你所累…”
濃濃壓沉之感,心更為之而沉淪。
蘇家若真出事,嬈嬈她該何以原諒自己。
“嬈嬈…”
此一聲喃呢,雲霽的面上又生出一抹恍惚,這是屬於寒漠塵的恍惚。
“她是嬈嬈?”
“對,她是嬈嬈,不能讓她同你一樣,那樣的黑暗,那樣不見天日的地獄,她若進來,就再不是嬈嬈了。”
“不,她是嬈嬈,嬈嬈從來都是有仇必報,她不會像你一樣怯懦逃避,雲穆皓,你連嬈嬈的眼都不曾入過,她乃是如此之人,你豈能了解…”
清涼憂沉的聲音倏地卻又冰寒了下來。
唯有在這兩個人格如此轉換之際,彼此才會生出如此片刻共存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