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死,不受冤。”
此聲喃呢,也在瓊玉酒樓那二樓隔間響起。
暹毅遲韶早已站起身著。
自囚車前來之後,他便站了起來,監斬台上的突兀變故,蘇老將軍如此以自亡證清白,讓暹毅遲韶心中亦驚的同時,濃生出這份動容感慨。
卻隻一息,寒眸快速望去已凌亂的人群中,這次,隻一眼,他便輕易在那些已然嘩然的人群中找到了那個與他而言,早已獨特的讓他上了心的人兒。
只因在那嘩然凌亂中,唯有那一人,她呆呆的望著監斬台,望著轟然倒下的虎威身軀,好似失了心魂,僵直著她那看去隻覺嬌小瘦弱的身子。
那一雙眸,四周卻漸漸浮現了赤色,濃稠的似乎是被自監斬台鐵柱上所渲染的那抹殷紅給塗抹,豔赤濃墨。
“小姐…”
直至這一聲喚,一旁閣衛急著拉了她的衣袂,她才似被拉回那丟失的心魂。
“爺…爺…”
方才一聲撕心裂肺。
自喉間破出,好似咽喉被利器所撕.裂。
只見她縱身一躍,隻一道虛影閃過,朝著那倒地的虎威身軀飛奔而去。
同一時,混亂的人群中,數十余百姓手中刀劍皆亮了出來,劫法場。
“救…人…”
帶頭的閣衛一聲高喊,其余閣衛一湧而起衝上了監斬台。
跟隨蘇嬈此刻前來救人的,非是蘇嬈所去找那些鏢師,而是奩閣閣衛。
那些鏢師,此刻尚不知他們隱匿與何處,蘇嬈又給了他們如何安排。
“逆黨余孽,竟敢如此公然來劫法場,挑釁我官家威嚴,給本官拿下他們。”
姚文閣先從驚駭中回過神,當即如此一聲厲言。
“拿下叛黨余孽。”
異口同聲的震耳發聵,本因蘇老將軍撞柱而亦驚的其余禁衛軍和禦林軍,當即整裝,與閣衛交戰在了一起。
哐…
砰…
刀劍與長槍的碰撞。
血色,瞬間彌漫。
“快,快跑,殺人了。”
百姓們,更嚇得一個個忙慌逃竄而去。
趙尚書也才回神,忙一聲:
“世子快走,微臣先護世子離開。”
因父親千叮嚀萬囑咐,定要護好霽月世子的安危,絕不可讓他有半分傷著。
趙尚書雖不明父親為何有此交代,卻在此刻,忙慌的擋在雲霽前面。
“世子這邊無恙,尚書大人無需多慮。”
雲凌一語回話。
雲霽卻好似不曾有聽及趙尚書之言,不曾挪動自己腳步,蒙緞之下目光望著監斬台,穿過那混亂人群,穿過這迭起殺戮,方準確無誤落至於已衝至蘇老將軍身旁的那人兒身上。
月華大氅遮蓋下的玉指,微微顫栗,須臾時,才蜷捏,手勁力道之重,蜷捏出泛白蒼色,更暴起根根青筋。
不知是皆因蘇老將軍舉動,還是他這份顫栗難平的內心中,尚有其他緣由。
就像此前瑜皇幾次三番給他選擇,讓其那顆淡泊之心生出濃稠墨色。
如此濃墨,一而再再而三,便會霧靄了心中的剔透,促使邪惡欲望產生。
“爺爺,爺爺,為何不多忍耐一時,不多等嬈兒一息,為什麽會這樣?”
此聲撕心,蘇嬈撲通跪至蘇老將軍身軀前,整個人都在顫抖,更顫抖的雙手都覺抬不起,抬不起將蘇老將軍頭上早已為血色浸染透的那蒙罩取下。
她的四周,再一次好像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都看不見了,亦如那日在雲宮之中父母靈位被那般灼燃一樣神情。
淚,卻嘩然而落。
而就在這刹那…
“小姐,小心!”
一杆長槍,直刺蘇嬈的後背而來,一名閣衛一聲慌喊,劍忙挑長槍起,長槍擦著蘇嬈耳畔過,帶過了一縷秀發被斷,自空中飄落,飄搖落地。
“前朝余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姚葉庭,不知他藏與何處,此刻如此躍上來監斬台,目標,就是蘇嬈。
姚葉庭這一擊,卻為他人如此擋住,未曾傷著了蘇嬈,他當即又一個回馬搶。
“鐺…”
那名閣衛,就要被姚葉庭手中長槍一槍入腹,玉骨扇自空中飛旋而出。
與長槍碰撞間,竟讓姚葉庭為此身形後退一步,方才穩住手中長槍。
柔荑,一把握住飛旋而回的玉骨扇。
蘇嬈,緩緩的站了起來,雖依舊平平無奇容顏,可那一雙徹底為赤色映染的眸子,線筆也難以遮掩四周猩紅。
“找…死…”
此聲殺戮,蘇嬈身形驀動,隻覺一股刺骨冰寒席卷四周,她直逼姚葉庭而來。
招式之狠絕,竟覺與那嗜血的寒漠塵一樣,每一扇飛旋間,姚葉庭的身上便會出現一道血口,血流難止。
周身之殺氣騰騰,似是為心魔所控制。
監斬台上,雲霽的氣息,為此再錯亂一分。
腳步抬起,就要動,耳畔間傳來一聲雲凌的聲音,低喚了一聲主子,讓雲霽已邁出的腳步未曾再走下去。
此刻他若動了,那此前他所有的努力,逼自己放手的熾痛,更帶給嬈嬈的所有蝕骨疼痛,皆會付諸東流。
“嬈嬈,你能克服自己,莫讓你的心魔掌控了你,成為第二個黑暗中的寒漠塵,那永遠見不得光的寒漠塵。”
只能如此一聲壓抑喃呢,喃呢低語,就連一旁的趙尚書都聽不清的聲音。
“蘇…嬈…”
雲霽不曾下去,出現的自然便是暹毅遲韶,在蘇嬈被姚葉庭後背偷襲時暹毅遲韶已自窗欞躍出,只是未曾趕及到,此刻,他躍上監斬台,更一道內力隨之破空,其勢之磅礴。
只見姚葉庭長槍橫前格擋,卻還是身子如拋物線般砸落在監斬台下,更帶起一聲砰轟聲,血色直噗地面。
由此可見暹毅遲韶此下出手絕乃殺招。
“蘇嬈,莫戀戰,這或乃只是誘你現身的一個圈套。”
又這一聲入耳。
雖清寒,卻直入人心,似能安定心中那叫囂的殺戮。
‘圈套’二字出,也著實讓蘇嬈幾乎就要被嗜血心魔吞噬的理智好似回歸。
目光再觸及監斬台上,蘇家其他人已被重新捉拿下監斬台,押入囚車帶走,而再四周竟湧入又一批官軍。
“踏踏踏…”
整齊的禁衛軍步伐, 帶頭之人雲穆睿。
馭馬而來。
隻刹那,包圍了整個菜市口。
監斬台四周完全被包圍,慌亂逃竄的百姓們被驅離,整個菜市口徹底成為了一個人形牢獄,將她和手下團團圍困。
只看去這麽一眼之後,蘇嬈的視線卻不是落向突然出現的暹毅遲韶身上,而是抬眸望去了監斬台上的那月華身影上。
他就那麽站著,看著,自始至終都不曾有一點多余反應,對於此刻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他對待二哥一樣…
這樣的阿宵,不是阿宵,他是薄涼無情的皇家人,是滅她家國殺她父母的仇家子,蝕骨之仇,不共戴天。
眸底所存留的‘隻為她活,便要蘇家皆亡’的這最後一份私情,終是徹底凍結成了冰,冰凍之厚,玄鐵亦難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