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祿寺,大秦之時便座落在這雀崖山間。
香火一直鼎盛,來這裡祭拜求平安的信眾日日絡繹不絕。
望祿寺後山之地有一片紫竹林,一年四季竹林繁茂。
紫竹林間有一處木白屋舍,屋中燒著碳火。
徐徐煙霧繚繞。
此刻之時,屋舍中,蒲團上,一方棋盤,對坐兩人。
一人,月華錦服,周身淡月之感,及腰墨發隻一根白緞帶所束,修長玉指夾起一枚白子,準確落與棋盤間,若非他耳朵隨之一動,只會覺得他眸間那所蒙白緞只是一件裝飾。
另一人,胡須斑白,一身泛白僧袍加身,慈眉善目之感,那雙蒼老眸中未有半絲渾濁之態,精神矍鑠,緊隨霽月世子白棋落下黑子。
霽月世子耳朵再次一動,嘴角緩緩含出一抹淺笑。
“大師,承讓了。”
清涼的聲,帶著微微霧色,又一枚白子落下。
棋盤之上黑白兩子幾乎將所有棋格全部佔滿。
一子之差,霽月世子得勝。
“兩年未見,霽月小友棋藝還是如此精湛,老衲認輸,阿彌陀佛。”
惠善大師雙手合十,一聲禪彌。
“大師過謙,雲霽眼疾之人,若非大師相讓,雲霽豈可得勝。”
嘴角含笑,一聲謙虛,霽月世子與惠善大師各自收棋。
所落白子之位皆在心中,霽月世子將白棋一一收入棋簍中,未有一枚是錯。
惠善大師見得,一捋斑白胡須,蒼色明眸之中全是讚歎。
“師父,午齋已備好。”
一個小師父走進來,雙手合十。
“小友,請。”
惠善大師起身,拿起一旁棋桌邊所放佛珠,請了霽月世子前往齋舍。
三素白粥,一碟白饅頭,很粗陋的齋飯。
錦衣玉食貴養出來的霽月世子,如此粗茶淡飯,他亦用的優雅,一舉一動都似水墨畫作。
午齋用至一半時,那個小師父又走進來,雙手合十。
“師父,方丈主持來話,說有位暹毅施主想求見師父。”
“暹毅…”
惠善大師停下碗筷,慈善面目上帶出一抹困頓,捋了下斑白胡須。
霽月世子也頓下碗筷。
暹毅遲韶…
“大師既有來客到訪,那雲霽便先告辭,明日再叨擾。”
就要起身離開。
惠善大師又一聲阿彌陀佛。
“小友,稍坐,老衲去去就回。”
話落,惠善大師讓那小師父將客人領去客舍。
霽月世子便又坐下,繼續用齋。
未過一時,雲凌走了進來,在霽月世子耳邊一聲低語。
霽月世子揉了眉心,面上再現無力之色。
雲凌見得,終是忍不住一語問:“世子,屬下不明白,您曾那般找尋,為何現在卻…”
“我並非她之良人。”放落手,面上無力之色也這隻一息,已恢復了他那淡月霧感,“罷了,若不見一面,昱陌怕是不會罷手。”
雲凌還是不明白。
世子如此驚華霽月之人,雋美無雙、芝蘭玉樹,何以不是良人,該是那蘇小姐高攀才對。
可卻再未言。
……
青木馬車停至望祿寺前,蘇二遞給蘇嬈一個鬥笠。
鬥笠白紗不會阻擋視線,兩人下來馬車,蘇嬈目光落在望祿寺中,寺門大開,兩旁種著兩棵菩提樹,如此冬日也綠意盎然,上面墜滿著福包。
各色各樣。
‘望祿寺’三個大字,匾額高懸,筆鋒遊走蒼勁,落筆有神,此匾額是乃雲王親賜。
無論大秦時期還是而今雲琅,望祿寺都未曾因那場戰亂受半點影響,因為古人都迷信,敬重神明信奉神佛,對如此佛地不會破壞。
雲琅遷都大秦皇城後,雲王更著人重新修葺了一遍望祿寺,還親筆提名,禦賜匾額。
此刻午時,望祿寺中拜佛的百姓還絡繹不絕。
添香油錢,求神拜佛。
求得姻緣。
蘇二與蘇嬈走進寺中,兩人先去大殿叩拜了菩薩。
蘇寒去向方丈主持打聽了霽月世子現今何處。
得知他在紫竹林,蘇二與蘇嬈直接過去。
“二哥,你怎麽這麽確定雲霽會在這裡?”
一路上,這個問題蘇嬈其實一直都在想著,可話到嘴邊又沒問。
可現在她已是真的無退路可走,心中便好奇不已。
蘇二怎麽就這麽肯定,若霽月世子不在,那他們豈不是白跑一趟。
蘇二看了眼蘇嬈,雖然隔著面紗,可也能看個模糊,見她是真的好奇,便一聲語:
“三日前,惠善大師遊歷歸來。”
隻這一句,蘇嬈明白了。
惠善大師,望祿寺得道高僧,常年在外遊歷,見識廣闊,對於星卦與醫術也是知之甚深。
霽月世子那時中毒命不久矣,雲老王爺便為此請過惠善大師,後霽月世子前來望祿寺,與惠善大師一語座談,兩人成為忘年之交,之後每次惠善大師外出回來後,都會請霽月世子前至望祿寺,與他三日座談,論佛。
心中思忖間,他們已走至紫竹林。
這片紫竹林繁茂濃密,淡紫之色,竹葉飄飄而落,又配以山間落雪,午後寒風雖冷,蘇嬈更厭惡冬季,可不得不說,如此之冬日美景天熱雕刻,一眼便覺忘卻寒涼,流連忘返。
如此之地住居,也是一種享受。
那個小師父看見蘇嬈三人,見他們身旁未有引路師兄跟隨,面露疑惑,兩步小跑過來。
“三位施主好,施主可是來求見師父他老人家。”
“小師父有禮,我等並非求見惠善大師,而是前來尋霽月世子,煩請小師父能帶個路。”
蘇寒微微頷首與這小師父見禮。
話剛落,雲凌走來。
“二公子,蘇小姐。”
雖然蘇嬈帶著鬥笠,可能跟在蘇二身旁的人,又是如此一身紅衣,除了蘇嬈再無旁人。
“請隨屬下來。”
與那小師父一下點頭示意,雲凌帶著蘇嬈三人進去了屋舍。
惠善大師這院屋舍,木白之色,紫竹林中唯一的點綴,竹圍籬笆,屋舍全部白木搭建。
院中鋪著一條花斑石路,其上雪色早已消融,隻留了少許水漬。
雲凌帶著蘇嬈三人去了霽月世子在這裡的住居。
每次霽月世子前來望祿寺,都會在這裡住上三宿。
惠善大師為他留有一院屋舍。
霽月世子的屋舍,在外同樣是木白之色,內裡卻月華裝色,與木白很是相似的色澤,卻比木白要熒亮,一目望去竟覺沁人心脾。
一道月華屏風,其上圓月投落映入湖底,可卻擋不住屏風後那道月華身影,只是隔著屏風望去,竟以覺那人風華,風光霽月之姿。
蘇嬈一腳踏進門檻,不知為何她竟不願再進去,好似走進這道門,越過這扇月華屏風,她就會禍害了這個謫仙一般的風華之人。
“二哥…”
突兀一聲,哎喲的抱了肚子。
“我突然肚子疼,先去上個茅房。”
就要轉身跑離,手臂卻被蘇二一把抓住。
“蘇…嬈…”
漠感的兩個字,面目沉落,似是生氣了。
蘇嬈心底一下顫,卻再次哎喲。
“二哥,我沒騙你,真沒騙你,這人有三急,我也無法控制啊!不行了,真不行了,快要憋不住了,二哥二哥,我去去就回。”
一個女子將這事如此掛在嘴邊,一點女兒家的矜持都沒有。
蘇二眉峰愈發隴起,可見蘇嬈並不似作假,便松了手。
“小妹,你該知道…”
“我知道知道,我是真的肚子疼,很快就回來。”
話未落完,快速而跑,出去之時還不忘停下問了一聲那位小師父茅廁在哪,好似真肚子疼。
蘇二看得,一息,搖頭,那雙漠色眸底終是難得又露出一絲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