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薑子柔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到角落裡蜷縮著一個枯瘦的中年男人，他發絲焦黃，臉上沾染著灰塵，披著破舊的大衣，肋骨根根分明。

　那雙眼睛泛著淚光，充滿了慈愛。

　這才看到在男人的臂彎裡，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正埋頭昏睡，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浮腫通紅的小手裡攥著破舊的布偶娃娃。

　她心裡泛起一絲同情。

　把手放進衣袋裡，那裡有一粒細碎的銀子。

　但眼睛的余光卻看到周圍的流民已經躬起了身子，原本麻木的眼睛泛著綠油油的光芒，好似一群露著獠牙的惡狼。

　薑子柔歎息一口氣，搖搖頭。

　見薑子柔站在身前沒有動靜，抱著孩子的枯瘦中年男人才猶豫了一番，緩緩抬起頭。

　等看到那寬大兜帽下那精致白皙的臉龐後。

　男人臉上露出惶恐的表情，出生富貴之家的人可不是他一個難民能叨擾的起的，搞不好，會被轟出城外。

　飛鄴城雖然荒涼。

　但好歹安全還有些保障。

　若是到了城外，他出了問題不要緊，可自己的女兒才小貓樣大小，她又怎麽能活下去呢。

　“對不起！”

　“對不起……大人，實在對不起！”

　“小民有眼無珠！”

　男人一邊磕頭，一邊惶恐的道歉。

　薑子柔搖了搖頭，沒說話，伸手拉了拉寬大的兜帽，轉身離去。

　周圍那些流民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枯瘦的中年男人則是暗暗松了口氣。

　“爸爸，剛才那個姐姐好漂亮……”

　細弱蚊蠅的聲音從懷中傳來，卻是不知何時，小姑娘睜開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透著一股虛弱。

　“嗯。”

　男人低頭，在女兒的臉上輕輕蹭蹭。

　“等仗打完了，爸爸給你買新衣服，你以後也一定會和剛才那個姐姐一樣漂亮，嗯……”

　男人摸了摸眼淚，臂彎用力，把女兒抱在懷裡，好似擁抱著整個世界。

　“爸爸……我不要新衣服，我想要吃包子……”

　女兒伸出手臂，抱著男人的脖頸，細細的說道。

　“好！好、想吃什麽，爸爸給你買！”

　低著頭，輕輕的拍打著女兒的肩膀，恰在這是，一陣食物的香味傳來……

　男人抬起頭，卻看到那個帶著寬大兜帽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手裡提著一個油紙包，食物的香味正是從其中傳來。

　“這……”

　男人的眼裡泛著疑惑和驚喜。

　“給孩子的。”薑子柔把油紙袋遞給他“快吃吧……戰爭很快會結束的。”

　“快謝謝這位姐姐！”

　“謝謝……”女孩睜開眼，怯生生的說道，她從油紙袋裡拿出一個包子，卻是先塞到了父親嘴裡。

　周圍一些人顯得蠢蠢欲動。

　但又看到薑子柔腰間掛著的刀刃，便重新坐了下來。

　未過多久，一袋包子很快被父女二人吞下，吃完之後，那男人可憐巴巴的抬起頭。

　“姑娘……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告訴我懸空寺在哪裡便好。”

　“出城，順著大道朝南走，就在不遠處的那座山裡，懸空寺裡的和尚在分粥，只是懸空寺距離飛鄴城還有一段距離，兵荒馬亂的，不敢隨便出去。”

　男人歎氣道。

　“好的，我知道了。”

　薑子柔點點頭，就要離開。

　“姐姐……”那女孩開口。

　“嗯。”薑子柔轉過身，點頭應道，臉上泛起一絲笑容，“怎麽了，肚子還餓嗎?”

　“不餓。”

　女孩搖頭道，又拿起手裡那個破舊的布娃娃，“我可以把這個送給姐姐嗎……媽媽說這個娃娃能帶來好運氣。”

　女孩不敢直視薑子柔的眼睛。

　男人的臉色微變，正要和薑子柔道歉，卻不曾想，薑子柔蹲下身子，將那個破舊的布娃娃小心接過，放在自己的懷裡。

　“謝謝，我很喜歡，祝你好運。”

　她伸手摸了摸女孩沾染著灰塵的長發。

　轉身離開。

　……

　男人拉著女孩，朝著薑子柔離去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這才蜷縮在角落裡，輕輕對自己的孩子說:“世界上總是好人多一些的，等到戰爭結束以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女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男人伸手，撫摸女兒的長發。

　一個硬硬的東西卡在女兒的發絲中，男人心裡一慌，放在手裡，趁著周圍人不注意，打開一看。

　赫然是一兩碎銀。

　……

　懸空寺。

　往日裡的武林聖地，如今卻是人山人海，災民們擁擠在一起，手中端著破破爛爛的飯碗。

　一些武僧在人群中維持秩序。

　另外一些人則在粥棚中分發那幾大鍋稀粥，為首的是一個白眉老和尚。

　他身材精壯高大，穿著略顯破舊的袈裟，臉上的肌膚顯得有些浮腫，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

　“師伯！師伯！”

　一個身穿灰衣的小沙彌一溜小跑跑了過來。

　“叫我何事?我不是說在散粥的時候，不要來煩我嗎?”

　懸明和尚放下手裡的木瓢，皺眉問道。

　他已經上了年紀了，但卻並不太顯老態，身材健壯，面帶紅光，聲音如同悶雷，讓人耳朵嗡嗡的。

　那小和尚顯然是怯懦的性子。

　被懸明和尚這們一吼，頓時垂下了腦袋，鋥亮的腦門在太陽底下閃著光，卻還是認真道:“善德師兄找您，說、說是糧食不夠了……”

　“糧食怎麽又不夠了！山裡的蒲瓜不是剛剛熟透了嗎?”

　他隨小和尚來到了善德師兄掌管的庫房。

　寬大的庫房之中，果真空空如也，兩隻老鼠在裡面跑來跑去，東看看西嗅嗅，在發出一陣失望的叫聲後遠遠的跑開了。

　庫房正中央。

　那位原本有些富態的善德和尚面帶無奈，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身上的袈裟明顯寬大了一圈。

　“師叔，真的沒有了。”

　善德和尚看著懸明和尚面色鐵青，但沒有發怒，這才小心翼翼道:

　“山裡能吃的東西都已經快吃光了，現在弟子們已經停下修行，這些難民們聚集在這裡，而且還不遵守秩序，屢屢有偷盜行為發生，屢教不改，其他師叔師伯們也很有意見。”

　善德和尚又說:

　“分粥行善的事情我們做也做了，救濟災民，也要在我們的能力范圍之內，師叔……差不多就行了！”

　善德和尚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卻不曾想，懸明和尚怒吼道:

　“哼！我平日裡雖然不管俗事，但也知道懸空寺的糧食絕對不止這一點，師兄手裡肯定還有余糧，我這就去找他講講道理！”

　懸明和尚一邊擼起袖子。

　一邊往外走。

　善德、小沙彌臉色大變，趕忙拉住懸明，卻是被懸明的怪力拖了一路。

　走到半路。

　正當兩個小和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又有人前來。

　“你來找我又有何事?”

　懸明不耐煩的揮手問道。

　“是……”那個負責報信的小沙彌臉上帶著少許的不自然，低頭行禮。

　“山門外，有一個女施主要找您……”

　“女施主！貧僧那裡來的女施主，莫要騙我！”

　“師伯……這懸空寺裡誰敢騙您呀。”小沙彌輕聲嘟囔道。

　“唉！那個女施主已經來了。”

　順著小沙彌手指的方向望去，幾人確實見到一位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懸空寺的山門之中。

　懸明和尚心中一驚。

　他從那道身影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修為，但卻覺得那人好似從畫中走出一般，有種超凡脫俗的神秘感。

　“佛門乃是清淨之地，不知女施主是為何前來?”

　懸明道了一聲阿彌陀佛，雙手合十，彎腰行禮。

　“我來這裡找一個人……”

　薑子柔將自己的兜帽摘下，臉上泛起一絲笑意“一別三年五載，你卻也快踏入到大宗師境界之中了。”

　“你是！”

　懸明和尚先是疑惑，隨後如遭雷亟，渾身猛的一顫。

　“你是當日皇城之外那位大宗師！”

　“貴客呀！”懸明和尚正是當時那位武僧，他來到薑子柔身前，恭敬道:“不知施主想要找誰，懸空寺必然鼎力相助！”

　“一個頭生三眼的少年，師傅可曾記得?”

　“少年！”

　懸明和尚臉色微變，光滑的腦袋上冒出兩滴冷汗，卻是搖頭道:“施主，您恐怕找錯地方了，我們從未見過什麽頭生三眼的少年。”

　“出家人不打誑語，可你為什麽要騙我。”

　薑子柔伸手，纖細白嫩的食指指著遠處的一座黑色高塔:

　“不出所料的話，我那弟子現在就在塔中，對吧?”

　“不可！”

　懸明和尚臉色漲紅， 搖頭道:“那是鎮魔塔，絕對不能打開，一旦打開，必然天下大亂！”

　“有我在，這天下亂不了！”

　薑子柔微微抬頭，眸中符文飛舞，好似有混沌在開辟、瑰麗萬千:“所有因果，盡加我身！”

　“不行！”

　懸明和尚身軀膨脹，筋膜血管盡數浮現，通體烏光閃爍，氣息駭人攔在薑子柔身前。

　“若是施主一定要一意孤行的話，那就莫怪貧僧不客氣了！”

　薑子柔面上笑意不見，沉聲道:

　“我要帶他走，沒人攔的住我。”

　“攔不住也要攔！”

　懸明低吼，聲音好似從牙縫中擠出來，雙臂驟然膨大，好似鋼鐵澆築般泛著紅光，氣勁凝結成厚厚的一層，向前橫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