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村信仰狗菩薩,一如當年某個時間段裡,人們對紅色的信仰。
但二者卻有著本質區別。
狗菩薩不過是愚昧的人們在混沌中尋到的一種寄托,是在意識上建立起來的並不存在的信仰。
而那面紅色的旗幟,卻是實打實地存在,真正的給人和平美好的生活!
張旭站在村子中央,面對著巨大的狗菩薩石像,似在沉思,又像是在質問。
“人們奉你為菩薩,為何你還要讓這些人生活地如此痛苦?
你明明擁有功德之力,那就意味著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人們的供奉,可你又做了什麽?
偶爾露個面救個人,就算抵了這些功德之力了?”
張旭低聲呢喃,若這石像背後,真有某種“靈”在,那麽必然能夠聽到他的話。
石像高傲地矗立在村子中央,碩大的狗頭仰向天空,似崖邊吼月惡狼,仰天長嘯。
哢嚓!
這是一聲清晰的碎裂聲傳進了張旭的耳朵裡。
順著聲音看去,只見狗菩薩石像上,大腦袋與身軀的連接處……也就是脖子中央下的位置,出現了一道裂痕。
“羞愧了?”張旭眯起眼睛。
卻不成想,這裂痕在停頓刹那後,迅速向兩邊延長,沿著圓弧脖頸,延伸向了背側。
直到,一圈整齊的裂痕包裹了石像的脖頸,碎裂聲才徹底消失。
張旭心中預警,腳尖輕點地面,躍起迅速向後退去。
轟!!!
巨大的石製狗頭如古代囚犯被斬下的腦袋,從高處掉到地面,揚起一陣塵土,同時碎裂。
張旭有一種被碰瓷的感覺。
他想溜走,目光往四周掃了一圈後,見幾個村民扛著鋤頭有說有笑的從胡同裡拐了出來。
當幾名村民看到張旭,又看到碎裂的狗菩薩腦袋時,神色瞬間凝固,手一抖,工具皆掉落在地。
“你們聽我解釋……”
張旭的語言顯得蒼白無力。
“他……他毀了……毀了狗菩薩的尊像!!!”
“來人啊,抓壞人啊!!!!”
“有人毀了菩薩!!!”
幾名村民齊聲高喊,令張旭感覺像是進入了第一天開學的幼兒園小班。
太吵了!!!
這種情況下,任何解釋都會顯得蒼白無力,更像是在辯解。
幾名村民反應過來後,立馬蹲下身子拿起農具,高舉著殺向了張旭。
在他們眼裡,狗菩薩是天,有人敢捅天,那他們必殺之!
“這是第幾次被碰瓷來著?算了,數不清了,老子跑還不行嗎!”
張旭轉身邁腿,突然又覺得不妥,轉身輕松揍暈幾個村民後,這才逃走。
很快,他聽到了家家戶戶開門聲,男女老少舉著各種能用來當做工具的東西衝了出來,包圍向了村子中央的廣場。
大有全民皆兵的既視感!
張旭跑到一半,發現前面後面的房子裡都有人跑了出來,手舉各種農具。
這種情況下,他要是還往反方向跑,那就顯得有點兒問題了。
於是,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大喊道:
“快,衝啊!鬼子就在廣場,殺了他們!衝呀!!!”
“辛苦客人了!!!”
有人認出了張旭,見張九日如此憤慨、感同身受,心中不免感動。
張旭則擺擺手,“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像……他就是個大混子,
混在人群當中舉著特立獨行的武器衝向廣場。 村民們一窩蜂湧到廣場一看,只有幾個自己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狗菩薩的腦袋掉在地上碎裂成了無數塊。
虔誠的村民們害怕狗菩薩發怒,第一時間扔掉手中的器具跪拜……
張旭依然堅挺,顯得格格不入。
所幸村民的高度虔誠令他們低著頭,不敢抬起分毫,也就無人發現張旭還在站著。
幾分鍾後,跪拜完成,有人作勢要直起腰板。
張旭見狀,做出一副自己剛爬起來的樣子,迅速往膝蓋上抹了些泥土。
“這鬼子太可惡了!各位叔伯嬸嬸兄弟姐妹們,我們一定要齊心協力,把鬼子揪出來……咦?我為什麽會說是鬼子毀了狗菩薩?鬼子是什麽?算了,不重要……”
一名年輕小夥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年輕人的熱血讓他想要為狗菩薩復仇,甚至想要統領大局。
“可是,這個鬼子是個什麽東西?”一名老人皺著眉頭,“在這裡生活了這麽久,我也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啊!”
“會不會是……鬼?”
“有可能……”
人群中,心虛的張旭抬頭看天,甚至想吹吹口哨掩飾尷尬。
他現在擔心的是,那幾個恰巧路過的村民醒過來的話,定然會第一時間指證,屆時的他是無論如何也逃不過的。
作為紅旗下長大的好少年,又不能隨便動手殺人,這讓他很為難。
“讓一讓,讓一讓!村長來了,都讓一讓!”
人群外圍傳來熱心村民的聲音,意圖為村長開路。
村長的地位不言而喻,聽聞村長到來,眾人迅速為其讓路,哪怕人擠著人,劉家漢子蹭到了李家媳婦,王家姑娘蹭到了姓徐的光棍……
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多說什麽,哪怕自家婆娘被“佔了便宜”,記仇的倒是事後會敲悶棍。
村長走過人群讓出來的路,來到狗菩薩破損的石像前,驚恐地望著倒塌的狗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用力磕頭。
“狗菩薩勿要怪罪,狗菩薩勿要怪罪啊!!!”
眾人再次跪地,重複村長的話。
“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到毀壞狗菩薩尊像的人,而是要先修葺狗菩薩的尊像!
金工在不在?金工?金工?”
“金工,村長喊你呢!”
“來……來了!”
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他身上也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衣服,勒出了他厚實的肌肉。
他叫金山,從小具有雕刻天賦,成了村子唯一的雕刻師。
誰家有事兒了,死了人要刻碑或是雕刻牌位,都是由他來做,事後換來一斤粗面。
起初人們管他叫“金工匠”,後來慢慢就成了“金工”,也算是一種偷懶的表現。
金工來到村長面前,身材比村長大了近三倍,卻在這小老頭面前微微弓腰,眼神四處亂瞟,就是不敢定格在村長身上。
“金工啊,村裡會雕刻手藝的,就你一個了,三天,給你三天的時間,修複或是重新雕刻狗菩薩的尊像。
你需要什麽,隨便說,所有人都會全力支持你!
大家都聽著,從現在開始,三天內,金工需要什麽,所有人必須全力支持,不得有怨言!”
“是!”眾人回應聲震天。
“金工,你聽到了吧?”村長看向金工。
“聽……聽到了……”
金工眼神依然飄忽不定,上下嘴皮子直打架,像是要說什麽卻又不敢說。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咬牙,握緊拳頭,道:
“俺想要個婆娘暖炕!”
聲音洪亮,傳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然而喊完之後,金山又害羞地低下了頭。
村長神色一僵,眾村民神色也是一變,面面相覷。
“他們好像不想給這大個子找婆娘啊……”張旭察覺出四周氣氛有那麽一絲絲的微妙。
他從除了金山以外的全體村民身上,感受到了無限的抗拒……
就連剛才豪言壯志的村長,也面露糾結,像是便秘的老人坐在不合人體結構的馬桶上,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
突然,村長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麽。
他的目光如探照燈般在人群中搜索著目標。
不知道為什麽,張旭心裡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一種很不好的直覺。
當村長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並露出慈祥和善的笑容時,張旭隻覺得菊花一緊……這村長,好像要搞事情啊!
村長的笑容,愈發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