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富貴眼泛淚光的點點頭,望著躺在擔架上的我抱拳道:“是!卑職聽令!”
不過一會兒,甄富貴包著一頭白布進來,跪在我面前。
這場景……
抓起一旁的軟墊朝甄富貴砸過去,罵道:“你起來!你這模樣,是在給我哭喪,還是吊唁!”
甄富貴吸了吸鼻子,又愣了愣。
看了看躺平在擔架上一身白衣的我。
又看了看頭圍白布,跪地哭紅眼的自己。
緊接著舔了舔舌頭,憨憨一笑。
見他起來,我也順勢坐起身,靠在背後軟墊上。
“主子你……”
我擺擺手道:“話不多說,有事交代你。”
甄富貴堅毅道:“請講。”
“再過兩日,我要動身去唐州。”
甄富貴動了動身子道:“主子,卑職跟你一起去。”
笑著搖搖頭道:“巡城官一職,看似管些雞毛蒜皮的瑣碎事,實則不然。”
甄富貴點點頭,道:“主子,卑職跟你一起去。”
脫下短靴砸到甄富貴身上,呵道:“去去去去什麽去!有事交代你做。”
甄富貴一臉失意,但仍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好好聽著!”
甄富貴羽林將軍的威風盡顯:“是!”
“巡城官,除了管帝城大小雞毛蒜皮之事外,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名正言順的,自由出入於帝城各處。”
淺淺抬甄富貴一眼,接著道:“咳,帝宮自然是除外。”
“不過,無論是帝城的三教九流,酒肆茶館,賭坊青樓,你都能名正言順的出入審查。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帝城,我不在青州的時候,做我在這裡的眼睛。”
甄富貴鄭重的點點頭。
“還有,我去唐州一事,只有你、帝君、及我身邊的武衛知曉。”
甄富貴狹小紅腫的眼睛睜大了幾分,為我能信任於他,頗為振奮,一掃方才的不快。
“所以,從今日起,每隔兩天,去府中一次。一次至少停留半個時辰以上,對外說是去探望我。”
甄富貴點頭,道:“明白!”
見都交代清楚,思及羽林副將,問道:“白峰崖呢?”
甄富貴一臉不齒,朝車板上呸一口道:“那個混蛋小子,自主子走後,就自己辭去巡城官的職位,整日跑去喝花酒。”
甄富貴又啐一口道:“若我是他老爹,就將這色迷心竅的混蛋兒子一頓棍棒打醒。”
我笑道:“你又如何知道他不是清醒著的?”
甄富貴一愣,摸向幾要禿頭的腦門,忘記才磕破了腦袋,頓時咧嘴,疼的倒抽氣。
“好好的羽林衛,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高手,如今淨做些看哪家鬧事,哪家的菜貴價訛人,確實委屈你們了。”
甄富貴默了半晌,道:“不委屈。”
又補充道:“兄弟們都不覺得委屈。”
我淺淺一笑,道:“總之,這一身的功夫是用來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的。絕非為了分辨此家長,彼家短。”
從袖口中摸出一份地契,遞給甄富貴道:“我在你們官舎旁,買了座大宅子,裡面各種兵器、教武場應有盡有。”
“雖比不得羽林宮的教武場,但供你們平常練武,也算締結開闊。”
甄富貴顫著手接過,隻低下頭來回撫摸著那張地契。
“古有翰信,受胯下之辱。再古些,有越王苟簡,臥薪嘗膽。”
“要記住,巡城不過一時,絕非一生。在這期間,我希望你們能成為更鋒利、更快的劍。而絕非一把鈍刀、鏽刀。”
“又哭了?”
看著不敢抬頭的甄富貴,頗覺得有些好笑。
人麽,無論男女,無論英雄草寇,只要情緒到了,哭也是興之所至,無可厚非。
甄富貴將地契收進懷中,抬頭時,一雙小眼腫脹的睜不開一絲縫隙。
“成了,至於白峰崖,我親自去一趟飛鸞樓。”
白峰崖是羽林副將,更是鶴營營長,所謂鶴字,重在智謀。
若無緣由,白峰崖絕非是衝動之人,其父又在朝中為官,連甄富貴這樣孑然一身的草民都未被撤職,照理說,白峰崖更不會被撤職。
……
……
朱雀大街縱深處,紫燕巷,有二樓並立。
一曰飛鸞樓,開業數月,即成為帝城煙花巷所之最。最高的消費,最漂亮的美人,最頂尖的服務,一度碾壓帝城其他煙花所。
二曰米脂樓,開業數月,即成為帝城最暢銷、貴婦千金最愛來采買的胭脂鋪子。
一副擔架,四名家丁,上臥白衣少年,一路穿過朱雀大街,過了觀前街橋,往紫燕巷飛鸞樓去。
飛鸞樓不似帝城其他青樓,樓外有少衣缺衫的脂粉女子招搖迎客,反倒格外寂靜。
輕叩飛鸞樓大門,便有八名龜奴開門迎客。
門外寂靜無聲,形似普通街巷。門內聲樂齊放,恩客鶯燕,如膠似漆。
好一個人間處的,極樂天堂。
取出一包金葉子遞過,言語幾句,立即有媽媽引路,帶著四名家丁往樓上去。
而此間恩客,都各自專注於美酒美人美曲美舞,完全無暇顧及,來了位躺在擔架上的風流客。
坐在大堂的,一般是城中巨富商賈。
坐在二樓包廂的,一般是朝中大員或外地官員。
此所謂,官商有別,一天一地。縱然是富敵一國的商賈,也沒有資格坐在二樓包間裡。
而飛鸞樓三樓、四樓,設有廂房百十間,專供嬌娘與恩客溫存。
行至四樓東字號房,媽媽朝我淺淺一笑,隨即離開。
輕叩三聲,一美目嬌娘探出身子,正是綠兮。
綠兮見我,敞開門迎家仆抬了擔架進去。
屋內倒是出乎意料的整潔,內室傳來男子的醉酒聲:“兮兒,是誰啊!告訴媽媽,明日,明日,我爹,一定送錢來!”
隨即一聲巨響,綠兮看我一眼,忙進去照顧屋內人。
示意家仆出去,關好門窗後,我從擔架上下來,掀開珠簾,進了屋內。
白峰崖醉倒在桌上,一張臉紅過煮熟透的螃蟹。
綠兮取了薄衫蓋在白峰崖身上,一臉擔憂。
我盯著綠兮一張鵝蛋臉細細打量,索性坐在白峰崖旁邊,自顧斟了一杯酒。
綠兮見狀,忙來替我斟酒。
推開綠兮的手,笑道:“怎麽,動心了?”
綠兮咬著朱唇,扭捏道:“他待我,確實不同……”
“你要知道,這飛鸞樓裡,我最是倚重你。”
綠兮慌忙跪在地上,像是做錯了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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