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空一切無望人,千裡人行煮酒溫。
遙望十裡桃花屯,劍斷草生難斷魂。
——
“你即便打贏了,便是英雄豪傑嗎?”凌夫子迎風說道。他聲音穩重,眼神銳利。
“我並非想要成為英雄豪傑,只是一心求戰。”江訣一說道。
凌夫子說道:“知道他們為什麽成為豪傑嗎?”
江訣一心中否認,畢竟他認為的豪傑,應該是光明磊落,俠肝義膽,而非小人之心,暗射毒鏢。
“江鷹門門下幾千人,各個身手了得,要是沒個營生的生意,唐掌門將會養不起他們。如果讓這些人流浪於江湖,你可知後果如何!”
江訣一搖頭,不清楚。
“要麽去其它門宗,要麽落草為寇。畢竟江湖打殺,就是為了混飯吃;你初出江湖,肯定經歷不少事情,也清楚其中的苦悶。江湖刀殺,可不單單比的是武功高低。但是這些人的本領又高於尋常百姓,必然會在沒有飯食的時候去欺負百姓。要是你去各大門宗挑戰一番,毀了人家的基業,那江湖勢必大亂,害的必然是尋常百姓。”
“你這便是魔心害人!”凌夫子繼續說道:“他們能收留這些持刀的江湖人士,讓周圍百姓安穩,這便是豪俠!你終究年少,還未承擔起這般重擔,只需對你自己負責,當然不需要顧慮其它,但是修煉一身本事,終究還是要去保護別人,更得承擔起他人的生活。”
江訣一陷入沉思。
“所以,江少俠,你要腳踏實地,畢竟江湖不易啊。”凌夫子捋了自己的銀胡,而後望著夜色,長歎口氣。
“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先行告退。”江訣一掙扎,畢竟無名輩要求他跟唐勝天對決,因為無名輩跟他說唐勝天罪惡滔天,所以要滅了他的威風,好讓他能夠收斂一些。方才凌夫子的點醒,讓他也忽然明白,自己不能這般自以為是。
凌夫子還有話想要跟他將,但是卻沒有機會,只見江訣一騰空而去,如黑煙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感謝夫子。”唐勝天上來行禮。
“不必言謝,終究是唐掌門濟世救人,老夫講的也是實話。”夫子捋著銀狐,仙風道骨。
“外面涼風,夫子回屋內稍坐,我讓下人煮酒,咱們好生暢飲長談。”唐勝天行禮,便帶著凌夫子進另外一個院子。
無名輩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那個老頭子擺了一道,怒火中燒,但沒有釋放出來影響江訣一,他只是緩緩倒了一杯酒,然後喝下去,沒有言語。
“日後,我做你護衛,你只要不是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便好,我會好好護你。”江訣一說道。
無名輩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喝酒。沉默無聲,勝有聲。江訣一感知到對方的生氣和憤怒,便想退出去,但是被無名輩阻攔。
“你先坐下來。”無名輩說道,然後便是一陣沉默。
江訣一初出江湖,終究容易被他人言語左右,畢竟心中沒有堅定事,但是無名輩有自己的心事,更有自己堅定的路。
“你日後真的隻想做一個護衛嗎?”無名輩說道。
“也許命中注定,便這般行事。”江訣一說道。
“嗯”無名輩沒有其它言語,讓江訣一很吃驚。原本他還以為回來之後會被無名輩謾罵,可是沒想到對方卻是這般安靜。這種安靜比謾罵還要可怕!
無名輩讓江訣一去歇息,然後自己獨上高樓,對酒當歌:
千花散,
風不止,人生幾何;人道是,江湖殺,陰風煞,短兵交加;夢裡小箐出嫁,早生華發……
箐不回(小箐)是南國曾經最漂亮的女人,後面被很多人暗喻成美麗的女人。
無名輩扔下酒,然後仰天大笑。
江訣一沒有睡著,而是出去。當下陰風不斷,天空轟雷,忽然炸裂起電蛇。
雨水紛紛而來,無名輩沒有退下,並迎著風雨,甚是清爽一番。不回驛站的老板娘跑了出來,招呼無名輩趕緊下來,但是沒有效果。她叫江訣一去勸無名輩,然後燒了些湯藥給無名輩喝。
“你可知這江湖人士,終究自私!”風雨中,無名輩很是癲狂,他對江訣一說道。
江訣一手持油紙傘,沒有言語。他不知道江湖深淺,以前以為只要武功高,便得了,但是出來之後發現,他除了武功稍微好一點,其它什麽都不行。
“回去吧。”江訣一說道。
無名輩推開江訣一,繼續對天下咆哮:“陰雨紛紛,你可知世間多少人,被你凍傷!同樣是一片天地之下,冷暖卻各有不同!”
江訣一將油紙傘放到旁邊,然後便下了樓。
“他沒有下來嗎?”老板娘說道。
“沒有!”江訣一說道。
“實在不懂你們年輕人,幹嘛這般折騰自己,折磨自己。”老板娘將湯藥倒出,放到旁邊弄涼。
“老板娘,你好像沒有擔憂什麽。”江訣一坐到旁邊,給自己和老板娘倒了一杯茶。
“我當然有啊,我擔憂我兒子過得好不好,能否學有所成。”
“您兒子學了武功出來,便是好?”江訣一說道。
“那當然。”老板娘說道。
“可是江湖並非打殺,終究人情世故。”江訣一說道。這句話還是凌夫子告訴他的。
“哈哈哈,你聽什麽亂七八糟的人講的。”老板娘接過江訣一的茶,便說道:“跟你說這句話的,想必是個長者,還有錢。”
“你知道他?”江訣一說道。
“我不知道他,但是我清楚他們!”老板娘說道。
他們?
“江湖豪傑,哪個不擦乾淨自己的刀劍之後跟別人說:要積德行善,要好好做人,雲雲!可是當初為什麽那般張狂!”說道這裡,老板娘泫然,想必心中苦楚:“我行走江湖多年,忍辱負重,終究清楚一個理:越是勸你仁義,對方越不可能仁義。”
江訣一安靜,沒有言語。這些話讓他心中矛盾不已。
“我也希望安穩,也希望斷刀,但是有用嗎?像我們這等人對他人友好臉笑,但多半是被別人巴掌數落。我並非勸你從惡。江湖險惡,終究不能一言語盡。”老板娘說道:“從心,覺得什麽是對的便是對的,江湖持劍,是保護。先管好自己,才能談仁義。”
“老板娘,你還是不要言語聒噪,我這朋友榆木腦袋,怕是聽不進你的話。”無名輩從樓梯上下來,然後喝掉桌子上的湯藥,便去房間洗澡。
江湖不易,且行且加勇心!
“可是江湖,並非取人他命,得到自己的地位和權利。”江訣一說道。
“別用自己的心思扣在別人的行為之上,孩子!”老板娘說道:“有人卑鄙,有人善良,有人持刀,有人怕血,更有人權勢,有人無助……你先清楚你要什麽,再去管他人言語。我並非要給你什麽行為標準,終究是讓你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江訣一沉默。從小到大,都是村中的爺爺和說書的給他一些教導,並勸他不能做惡,要積極行善。江湖持刀,俠肝義膽。但當下天下,雖然無邊境征伐,但終究內中有亂,不是他所想象的那般安逸有序,浩然正氣。
正因為律法有恙,才有江湖。
老板娘沒有繼續跟江訣一言語,便繼續繡花鳥。跑堂的是個駝背,沒有名字,大家都叫他駝背佬。那駝背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頭蜻蜓點水一般沉動,明顯是困倦不已。
外面雷聲響亮轟鳴,閃電照亮了屋內。江訣一依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動彈。
無名輩已經換好了衣裳,然後坐到他對面,沒有言語。
沉寂
沉寂
沉寂
方才放在旁邊的油紙傘滴著水滴。
那水滴聲空靈清脆。
滴
滴
滴
……
偶爾炸裂的雷電,傳來響聲,便將駝背佬驚醒。駝背佬四下張望,揉揉眼睛。他見前面兩人對視無語,並沒有理會,打個哈欠,便四處走動,好讓自己精神一些。
外面陰雨紛紛,一個少女正在林中飛奔。她摔了一跤,臉直接砸進水坑當中。她哭泣,掙扎,最後乞求對方不要殺害自己。
黑衣人手持寒劍,給少女來個痛快。解決完對方之後,黑衣人麻利的將屍體扔到河水當中。
江訣一從小喜歡在雨天中靜聽周圍聲響,便練就了順風耳的本事。方才他聽到了微弱的掙扎聲,而後便破門而出。無名輩詫異卻也跟了上去。
兩人來到方才殺人的樹林,便見到了地上的血跡。他們四下找尋,居然找到了河中的少女!那少女也是運氣,身子被卡在河中的枯樹上,便沒有被河水衝走。
他們將少女帶回驛站,並讓老板娘弄了些藥物。
“快去叫大夫。”江訣一說道。
“不用了,我來!”老板娘說道。
兩人吃驚!老板娘胸有成竹,麻利地將少女抱進自己的房間,然後從自己的櫃子中抽出行醫的藥箱。
藥箱裡邊樣樣齊全,銀針,骨刀,丹藥……
“老板娘你也是深藏不露!”無名輩說道。
“這時候就別恭維了,這女孩失血過多,只能輸血進入。”
“哪裡的血?”江訣一說道。
“用你們兩的血注入進去,但是有個下場,要麽死要麽活!”老板娘說道。
“為何!”江訣一問道。
“人血終究不同,有的可以相融,有的排斥;融則生,斥則死。但這少女要是不輸血,也必死無疑。”
“那些丹藥沒有用嗎?”無名輩問道。
“丹藥隻給生人,不是給將死之人。服用了也會適得其反。”
外面再次泛起了閃電,照亮了房間,三人忽然安靜下來。
章末有言:
江湖持刀事無期,陰雨紛紛欲斷魂;
列缺霹靂閃光耀,何日出雲照清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