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裡，哭聲漸止，

　　刑警老張兩隻手撐著頭，拇指在穴位上輕輕按壓。

　　天殺的，這是怎麽了?

　　這裡可是派出所，自己作為一，名老刑警，居然在這裡安慰嫌疑犯，幫嫌疑犯重塑他的精神狀態?

　　但安慰歸安慰，

　　在老張的心裡，鄭彬的嫌疑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重了，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這不是嫌疑犯打的一張感情牌。

　　心裡定下了這個基調，老張重新進入正題，拿出了第二張照片，交給輔警。

　　“這個人你也應該認識吧。”

　　“認識。”鄭彬回應道，看得出，他的狀態的確好了很多。“這是總工頭老宋。”

　　“宋建成，1972年生，豫市人，於2021年1月12日凌晨在三合棚戶開發區36號樓跳樓身亡，原因是討薪，對嗎?”

　　沒問題，和自己知道的一樣，鄭彬正打算點頭，突然聽見砰的一聲。

　　老張一拍桌子，氣勢急轉而上，陡然高喝道:

　　“不對！

　　根據我們從樓頂現場的勘測痕跡來看，宋建成，很有可能是被人打暈，從樓頂上，扔下來活活摔死的。”

　　“犯罪動機，初步猜測為，

　　有人要借宋建成的命來讓向開發商施壓，以拿回自己的，那份工錢。”

　　說這段話時，老張仔細盯著鄭彬的臉，經過這大起大落，一驚一乍，這個年輕人的所有心理活動已經完完全全寫在了臉上。

　　但，

　　很遺憾，除了震驚和自責以外，老張沒有從鄭彬的臉上看到別的東西。

　　搖搖頭，老張接過筆，在筆錄上鄭彬的名字旁打了一個小小的×。

　　抬頭，老張繼續詢問，只是這次，他的語氣明顯放緩:

　　“鄭彬，作為本案的第一報警人，我想請問，事發當天，也就是1月12日的凌晨兩點，在這個大部分人都睡覺的深夜，你站在陽台幹什麽?”

　　“打....電話。”鄭彬幾乎是下意識給出的答覆，

　　你可以說老宋是他殺的事實出乎意料，或者說老張的攻勢非常有效，總之，鄭彬剛平靜下來的心海，再次泛起狂濤。

　　“向誰?”老張追問道。

　　“老...宋。”

　　“這倒是和我們調取的通話記錄對上了，所以，凌晨兩點，你聯系死者幹什麽?”

　　“要....要..工錢”說完這句話，鄭彬的腦子終於轉過來彎，隨即，在理清了事件的前後經過後，他整個人都傻了。

　　不是，

　　這什麽情況?

　　自己想擔的罪，壓根沒人責怪自己，自己壓根就不清楚的事，

　　這犯罪時間和犯罪動機還都TM對上了。

　　“警察叔叔，我真沒殺人啊。”鄭彬喊冤道，他覺得，自己可以再搶救一下。

　　“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老張質問道，嘴角微微揚起。

　　“...........”鄭彬。

　　“好了，”老張走過來，將最後一張照片擺在了鄭彬面前，這是老宋的死亡現場的俯拍圖。

　　拿著筆，老張指著那團暗紅色圓的中心，問鄭彬:

　　“最後一個問題，我們到現場時，死者的衣服已經被血跡浸透了，我們勘測時在死者背後位置發現一團黑色的墨跡，根據你之前報警的描述，死者從樓上掉下時，你就在一樓的走廊裡，那麽，你可記得死者的背部寫有什麽文字，或者畫有什麽圖案?”

　　“有..兩個字。

”看著照片裡的那灘爛肉，鄭彬情不自禁閉上了眼，隻感覺胃裡翻湧，陣陣嘔吐感襲來。　　“什麽字?”

　　“錢，”

　　鄭彬睜開眼，一字一字地道:

　　“要，錢。”

　　聽到這句話，老張跑出了審訊室，過一會拿著一個透明封裝袋回來，裡面是一份工地合同，將合同攤開，老張手按著內裡宋建成的簽名，問鄭彬:

　　“是死者本人的筆跡嗎?”

　　“不是，”鄭彬和記憶中的字對比了一下，否定道，“那兩個字字寫的歪歪扭扭，很難看。”

　　“很難看....”老張咀嚼著這三個字，自言自語道:

　　“看來這兩個字應該就是凶手畫蛇添足留下的，

　　很難看，要麽是用反手寫的，要麽就是文化程度不高，幾乎沒寫過字。

　　不過，至少證明，我們的猜測是對的，這的確是一起刑事案件。””

　　老張托著下巴，

　　“這樣，我給你一張紙，你能不能模仿著把這兩個字寫出來?”

　　“不能。”

　　“那如果，把嫌疑人的字跡拿過來，你能認得出來嗎?”

　　“可以。”鄭彬點點頭，字寫成那樣，很難認不出來。

　　“那就好，小周，你吃完飯出去一趟，把死者周圍人的筆跡材料都收集一份，重點放在死者手下那些被欠工資的人。”

　　“收到，張隊。”

　　“好了，我的詢問結束了。”

　　老張轉身，開始對著身後的白板上寫寫畫畫。

　　小周走過來，將筆錄本放在鄭彬面前，

　　“在上面簽完字，你就可以走了，保持手機暢通，隨時準備配合調查。”

　　辦完手續，走出派出所，望著消失在天際線的柏油路，鄭彬正愁該怎麽回去，

　　身後嘀嘀兩聲，警車車窗降下，迎面的是警察小周。

　　“上車，正好順路，我送你回去。”

　　棚戶區地處城西，

　　警車到時，天已近黒，

　　鄭彬剛下車，就遇到了熟人。

　　“喲，小老板，能耐啊，半天不見又吃上公家飯了?”

　　中年男子和正和另外一個工友路過，看見鄭彬調笑道。

　　鄭彬簡單笑了笑，不願多說。

　　“王大頭，對吧。”

　　中年男子正打算走，被小周叫了一聲，聞言，轉身，滿臉帶笑。

　　“警官叫俺?”

　　“你應該也是宋工頭手下的工人吧，你們工頭的那個案子有問題，需要你配合一下。”

　　“配合，配合，警官讓俺幹啥俺幹啥。”

　　“帶我去你們的工區宿舍，我們需要一些文本材料查案子，例如簽到花名冊之類的。”

　　“簽到花名冊啊，中。”

　　王大頭推了推自己的同伴，“老苟，屋門鑰匙在你那，你帶警官去看看，我去幫你把欠的工錢拿回來。”

　　“開發商已經把工資發了嗎?”小周問道。

　　“嘿嘿，這不是多虧了這位小老板。”王大頭走過來，手摟著鄭彬的肩膀。

　　“小老板，我在討薪群裡看見你的VX名了，正好，一起去領錢吧?”

　　“那錢，我不要了。”鄭彬冷冷說道，順便拿下了王大頭的胳膊。

　　“欸，血汗錢怎能說要不要就不要，這也是老宋的一片心意，走吧，一起到那，要是真不想要了，你簽個字，我把錢給你領了。 ”說完，王大頭胳膊有打算湊上來。

　　這次，鄭彬毫不客氣，直接伸手打斷了王大頭的舉動，同時吼道:

　　“隨你的便，要去自己去，別TM拉著我！”

　　鄭彬帶著火氣的話一出口，場面頓時寂靜無聲，王大頭默默收回了手，低下頭:

　　“俺也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俺的那些工友，都沒啥文化，好多連名字都不會簽，尋思著小老板你是個大學生，想讓你去教教他們，既然你真不願意去，就算了吧。”

　　說完，王大頭自己走了，原地，鄭彬看了看小周和老苟看自己的眼神，扶手遮面搓了搓額頭，沒辦法，跟了上去。

　　王大頭聽到動靜後，也沒等鄭彬，倆人一直沉默著走到了四環附近，領工資的地方在路邊的一家飯店裡，原來工地上的二把手兼大廚開的。

　　看見王大頭進去之後，鄭彬猶豫了一下，也走了進去。

　　“老王，你工資中午不是領過了?”

　　“嗯，老苟有事，我來替他領他那份的。”

　　王大頭走到櫃台前，接過一遝錢。

　　鄭彬見狀，也走到櫃台前，正準備幫忙，

　　卻見王大頭拿起筆，在格子上簽名那列，歪歪扭扭寫了三大字

　　“苟，大，錢。”

　　看到最後那個錢字，瞬間

　　如同雷轟電掣，

　　鄭彬瞪大了雙眼，隻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穿過尾椎，直通天靈蓋。

　　王大頭回頭，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鄭彬，嘴裡幽幽說道:

　　“你認出來了啊，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