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還是這般惺惺作態。師師並不起身,口中淡淡地道:“奴家已有良人,丈夫名叫燕青,也是宋大哥當年的結義兄弟,宋大哥該稱呼俺弟妹才是。”
“哈哈哈,不錯,確是宋江說得差了。多年未見一時恍惚,弟妹勿怪。”
師師並不睬他,宋江自顧自地尋了張椅子坐下,看著無雙微笑道:“這就是燕賢弟的閨女吧,好生標致,今年幾歲了?”
師師抱著無雙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替她回答道:“過完年正好六歲。”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無雙聰慧,奇怪地瞥了母親一眼,沒有說話。
整理了一下情緒,師師正色道:“宋大哥若與奴家夫君有話說,盡可直接找他,為何要來驚擾俺婦道人家,不是道理!”
宋江一臉歉意,笑著道:“弟妹說的是,是哥哥失了計較。”
“俺與燕賢弟一別已經有八年了,如今物是人非,甚是感慨。聽得小乙哥在江湖上闖出諾大的名頭,哥哥實在是替他歡喜。俺在北地苦苦掙扎,就是為了能回來再與兄弟們重聚。”
師師冷著臉不說話,宋江也不以為意,自顧自地接著說道:“當年梁山眾弟兄中,俺最看重的人中就有小乙哥。征方臘時,多虧了他深入虎穴建下大功,俺們才得以朝廷封賞。這份情義,宋江可一直記在心上。可恨昏君無道,聽任奸臣弄權,殘害忠良,使我兄弟生離死別,此仇不可不報!”說到這,宋江重重一掌拍在桌上,掌聲卻輕,紫檀硬木的桌面上現出一個清晰的掌印!
師師和無雙都不由得驚呼出聲,宋江不無得意地看了眼桌上的掌印,口中不住抱歉:“宋江一時氣憤難捺,弟妹莫怪。”殊不知在師師眼裡,這種江湖手段實在是俗不可耐。
她往日在京城時,結識的大多文人雅士、達官貴人,眾人知她才藝雙絕、玲瓏剔透,哪怕沒有官家眷顧,誰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生怕落個粗鄙的名聲。宋江這等江湖做派,師師初覺新奇,待看透了,自是不屑一顧。當下隻淡淡地說了一句:“莫嚇著孩子。”
宋江悻悻道:“小乙哥也恁是薄情,俺從北地掙扎回來,他卻鏗吝一見,全不顧當年兄弟情分。”
“燕青是大宋子民,現今又幫著本縣父母官守土安民。奴家聽說,宋大哥從北地領著女真人來。自古胡漢有別,俺家只是一介良民,如何敢冒這大不韙與宋大哥相見?請宋大哥莫要為難則個。”
師師娓娓道來,宋江一時語塞,暗忖:“這婦人口才便給,倒是推得一乾二淨。可俺大事在身,豈會被你輕輕掩過!”
宋江起身向著師師重重施禮,“宋江此來有大事要與燕兄弟共議,事關賢伉儷及江南百姓身家性命,請弟妹成全!”
師師側過身不受,“家國大事,奴家一個婦道人家省的什麽。宋大哥若真有心,放了奴家和孩兒離去,奴家見了夫君,自會小心勸他。”
宋江雙目緊緊盯著師師臉龐,見她仍是臉色淡然,微笑道:“有勞弟妹了。此事尚待慢慢計議,弟妹且寬心在此稍住,燕賢弟早晚必來相見。”
說罷起身,見師師仍坐著不動,宋江目光不露聲色地在她曼妙的身姿上快速遊走一圈,方才抱拳告退。
他自以為做得隱秘,可師師蕙心蘭質,又素知他本性,如何察覺不出,當下隻覺得渾身如被毒蛇舔過,冰冷又惡心。今日如果不是礙著有無雙在,天知道這個惡人會做出什麽事來。
燕青啊燕青,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救咱母女倆出去呢?想著宋江如今勢大,師師愁緒千轉,將無雙抱得更緊了些。
“娘親,您記不得無雙的年歲了嗎?俺明明已經七歲了,為何您剛才說俺只有六歲?”無雙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抱住母親脖子問道。
“嗯,是娘笨了,一時口誤說錯了。”師師細聲低語地對孩子柔聲說道。
“才不是哩!娘親最聰明了。”隔了半晌,無雙又問道:“剛才那人不是惡人麽,怎麽又說是爹爹的結義大哥?他很厲害麽?會不會是爹爹對手?”
說起父親,小姑娘兩眼放光“娘親莫慌,爹爹一定回來救咱們的!爹爹最厲害了,一定把這夥賊子手到擒來!”無雙揮舞著一雙小拳頭,志得滿滿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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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莊前,青幫幫眾軍容齊整。前排刀盾兵,後排長槍兵,兩翼的輕騎不時在陣後遊弋,巨大的床弩和弓箭手安排在一起,擺出了一副攻堅的樣式。
燕子莊院牆高約丈許,大門兩邊各起了座四層的望樓,配以瞭望手和弓箭手。此時的牆上,都是武衛軍的士卒們在把守。 雙方全都頂盔貫甲,嚴陣以待。
宋江已帶著幾個心腹站在望樓最高處,向外張望。他是知兵的人,眼見青幫幫眾刀槍錚亮、戰甲齊備,陣中除了軍官喝令和偶爾的戰馬嘶鳴,竟聽不到一絲聲響,真個是不動如山。
宋江眼中全是一片炙熱,“俺隻道燕青為人機靈,想不到治軍也是大才。這支鄉軍,哪怕放在金國也不算差了!若能由我掌控,天下盡可去得。”
他高聲朗笑道:“燕賢弟,哥哥等你多時了。俺們兄弟相聚,何須如此陣仗?”他內功深厚,聲音遍傳四野。
燕青驅馬上前,“兄長有事,召喚小弟一聲即可,卻為何佔了俺的莊子?俺還以為是強人打著哥哥旗號為非作歹,所以帶兵前來。還請哥哥退出莊外,俺們兄弟再敘。”
宋江笑容不改,“兄弟不在莊上時,為兄恐有宵小覬覦,所以請武衛軍來替賢弟守上一陣子。如今既然你回來了,就請進莊敘禮,俺為你們引見引見。”
見他如此無賴,燕青冷笑不已“宋兄素以忠義自詡,卻乾出這奪人產業、擄人妻女的勾當,羞也不羞?你若要尋仇,禍不及妻兒,交還燕青家眷,俺們再來見真章!”
宋江卻只是大笑,翻來覆去幾句“賢弟莫要錯怪了為兄”,“哥哥我是一片好意”等等。
林衝早已聽得不耐煩,厲聲喝道:“幫主無須與此賊多言,俺帶弟兄們攻進莊去,救出弟妹!”
長槍遙指院牆“放箭!”,身後弓箭嘣嘣聲連成一片,無數羽箭飛蝗般撲向莊內,激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