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天尚未亮透,長興城外由遠至近,響起一片整序有力的跑步聲。步伐整齊沉重如擂鼓,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還不時傳來拖長聲調,和著腳步節拍的呼喝:“一!二!”
城頭上整理防具的鄉勇看著羨慕地說道:“方少俠真是了得!今天這是跑了幾圈了?”
另一個年長些地回道:“已經三圈啦!嘖嘖嘖,看情形,今日是要跑夠四圈?虧得方少俠想出這練兵的主意,這後生也真是厲害,身上披著二三十斤的重甲,還能堅持這麽久,要換了俺,走上一圈就要了俺老命啦。”
晨光初現,影影綽綽的隊伍漸漸分明。領頭的年輕人青巾裹頭,縱然身披半甲,仍步履輕松,大聲喊著口令,正是方傑。
稍後幾步的是本縣捕頭鄧捷,一身短打,並不披甲,看他大口喘氣的模樣,絕不輕松。再往後的便是燕子莊的莊丁們了,他們兩人一組,排成縱隊,約莫百人,都和鄧捷一般打扮,人人面色痛苦,腳步沉重,但仍努力跟上方傑的口令。
無他,人家身上多出三十來斤分量仍健步如飛,少年人都好面子,說什麽也不能當眾輸了這口氣!
眼見得奔過城門口,方傑大聲喊道:“再來一圈,放開跑!前二十個到的,有肉吃!趕上我的,我請喝酒!”眾人發聲喊,爭先恐後向方傑追來,長途奔走,越往後越是吃力,就不信你多出了三十斤累贅,俺們還追不上!
長興城郭周長五裡,一個壯漢全力奔上一圈就覺吃力。眾人已跑了三圈,雖未盡全力,也絕不輕松。這一世的人還沒有健體強身的概念,通過各種強度的變速跑來拉體能的法子,簡直是絕無僅有。
最精銳的強軍,練兵時也不過是操演陣型、打熬氣力、徒手廝撲、兵器相格等內容,至於弓箭練習,那得看數量夠不夠用。
方傑稍一探聽,便知他們體能訓練不夠,耐力不強,所以特意定下這中距離越野跑的計劃。
初時,只是繞城兩圈,第二天便是三圈,速率也加大;到今日便是四圈了。待得他們習慣後,再過幾日,便要與自己一般負重跑。
燕子莊財大氣粗,肉蛋不缺。方傑相信,只要營養跟得上,恢復合理,用不了一個月,這幫莊丁們的體能會有個質的飛躍,這也算是幫了燕青一個小忙。
若能在民間或軍隊中推廣開來,說不定,自己這個小小的蝴蝶扇了下翅膀,還真能在這個時代裡刮起一股颶風。
半炷香的功夫,行程已過半,能跟在方傑身後的已不過半數,鄧捷仍咬牙緊追著。他好習武藝,自認武藝不差,家中也曾請得著名槍棒教師上門來教導他。
但他深知,這些教師在林衝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聽說林衝單騎退敵,又收了方傑作弟子,滿心的羨慕。所以千方百計親近方傑,欲求方傑引薦,拜在林衝門下,哪怕只是個記名弟子也好。這幾日的訓練雖然艱苦,鄧捷卻是最為賣力。
方傑呼吸綿長,毫不急促,奔跑中若有若無地使出虎擺尾的拳架,尾椎配合呼吸起伏,感覺腰腹間氣息漸實,如一個圓球不停轉動,將一股股勁力輸送到全身。
稍覺疲倦,便意念下沉,刺激尾椎,蹬腳間,一道冷冽氣息直衝後腦,全身猶如打了個激靈,倦意頓消。正應了林衝所教的口訣“有意無意,即為真意”。
不一會兒,城門見望,只有一箭之地了。連鄧捷在內的十數人精神一振,加快步伐衝刺起來,
但下一刻,眾人幾乎崩潰。只見方傑竟扭過身,倒退著跑了起來,速度絲毫不緩,口裡尚自吆喝“都加把勁兒!別松氣!” 奶奶的!太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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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興城現今差不多已成了個空城,城裡的百姓已走的七七八八,留下的都是些修整城防的民夫。
原本也有些性子執拗的人,死活不肯離開。這天下不管誰來坐,總得有人種地,有人出役,有人做買賣不是,難道還能把老百姓都殺絕了?
縣令李大人一氣之下,喝令他們去城外武衛軍殘營搬運屍首,撅坑掩埋。這下大家夥兒都消停了。
數百具衣衫不整的屍骸嚇破了他們的膽,有被刀劈槍刺的,有被箭矢射中的,更多是被人踩馬踏的,還有被活活燒死的......眼見得殺死了對方那麽多人,這結下的仇怨鐵定是不死不休了。李大人說了,守城的軍兵都要撤走,另尋險要處躲避,留下來就真是作死了。
那日得知宋江領兵佔了燕子莊,林衝勃然大怒,就要率鐵騎前去廝殺,被燕青止住。
長興縣地處江南一隅,並非州治大郡,又不在兵家要衝道路上。金人南下隻為掃除宋朝宗室,本不會在意這等區區小縣城。誰知宋江竟得了失心瘋似的,專門引軍要找燕青的麻煩,長興縣算是遭了池魚之殃了。
當日燕青說道:“宋江此來,無非圖我燕子莊製作武備軍資的產業罷了。眼下莊內人員、器物皆無,他要去又有何用?方小哥說得好: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區區身外之物,大哥何須介懷?”
聽得燕青如此說, 林衝憤恨稍解,“俺本以為殺散唐折軍馬,唐讓自會聞風而逃。哪知他吃了豹子膽,竟敢來強佔俺莊子!俺恨不得立刻回去殺了這狗賊,賢弟為何阻我?”
燕青沉吟道:“唐折兄弟狐鼠之輩,絕無如此膽略,莫非唐讓有了新的依仗?目下當務之急,一是盡快遷移百姓,以防賊兵擄掠;二是整練軍馬,以待敵軍。聽大哥說,宋江身邊還跟著女真人,身份不低?武襄軍、武烈軍土雞瓦狗,不足為慮,若他再將金兵引來,俺這裡須得小心對待了。”
林衝武藝大成後,膽大心雄,渾不在意,“自古兵來將擋,賢弟不必擔心。俺手下兒郎中多有西軍健兒,早就想會會這女真強敵了。靖康之變乃我朝奇恥大辱,金人此次再來肆虐江南,俺正要和他對上一對!”
林衝接著又勸燕青道:“唐讓雖是疥癬之疾,留他在莊上終是麻煩。莊子又在水陸要道上,離莊裡眷屬們藏身之處太近。雖說他們沒有戰船,賢弟也須小心才是。不若你先領人回島看望弟妹,加強戒備,俺這裡再探探他虛實。俺率領馬軍迎敵,可戰可走,賢弟不必憂心。”燕青點頭稱善。
自此,燕青領了護衛們回島,大半莊丁們,護著百姓們去湖島、堳塢、地勢險要的村寨躲避。留下林衝,領著方傑和百余騎馬軍駐扎在長興城。
每日裡,除了在方傑的督促下鍛煉體能外,馬成、成月生他們還將哨騎遠放出五十裡開外,四下裡打探敵情,以防敵軍突襲。方傑的拳腳、兵器、騎術在林衝的悉心指點下,日益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