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而且看那昏天暗地,電閃雷鳴的架式,頗有要大下一場的預兆。
夏天有雷雨自然是常見的,但在龍城這樣的北方純內陸城市,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兩次這樣的雨。所以縱使一開門,濃烈的土腥味兒就直衝入鼻腔,走在路上,隨處可見成群奔走的蟻群。仍然有人對今天可能有一場大雨這種事,缺乏迅速的反應。
然比如張千一,當第一滴雨準確地滴到他頭上那一刻,張千一才抬頭,注意到了今天氣氛的與眾不同,顯而易見的,他必然沒有帶傘。而且身上只有一件單衣。
雷雨一般都是簡單直接的,不像其他的各種雨,總給人一種種扭扭捏捏的感覺,下之前,一定要試探個夠。
從晚上開始,仿佛在觀察人們的反應一樣,先慢慢地,把一層薄雲推過來。如果風平浪盡,就繼續加厚,這個工序一直持續到早上。到了白天,開始試探性的散一點水珠,循序漸進,逐步增加。
在整個流程中,只要天空有一點不滿意,立刻就能打斷重來。
但雷雨可不講究這些,天陰,電閃,雷鳴。當你感受到第一滴雨滴落在身上時,成千上萬的水珠距你的頭頂或許已經不到二十米。
理所當然的,張千一此時被澆成了一個落湯雞,他正從自己住著的酒店出來,打算徒步前往越沫清住著的醫院,在路上順便散散步,活動一下身體筋骨。
誰能料到這正走在半路,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位置,雨突然就下了起來。張千一環顧街道兩側,試圖找到一家商店,他好臨時買把傘。
然而,這一段路的街道兩邊恰好沒有商店,也沒有超市,都是一些飯店,服裝店啥的。張千一無奈,只能頂著雨繼續往前走。按理說他也可以隨便找個店鋪,進去避避雨,這裡民風淳樸,店家也不會說什麽,然而張千一看起來沒那個想法。
現在他能想到的唯一一個避雨方法,就是加快自己的腳步,越早到醫院,淋的雨就越少。
正在張千一奮力頂著雨往前走的時候,身後默默地開過來一輛警車。它駛到了張千一旁邊,緩慢行徑著,和張千一並排前行。
張千一有些疑惑的轉過頭來,雨水從他的眉頭直流到眼睛上,有掛在捷毛上的,有直接滲進眼睛裡的,所以他此時的視線很是模糊。
只見警車的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了一個人的臉,大聲地對張千一說道:“哎是千一嗎?老遠就看著像你,這怎麽雨天也不打把傘。是要去醫院看那個姑娘是吧?快上來,我送你過去。”
是程隊長的聲音,雖然因為雨水,張千一並沒有看清楚車裡人的臉。但憑借著聲音,張千一還是認出了,是程隊長。
當下也不扭捏,直接打開車後座的門,就坐了進去,畢竟張千一也不是什麽受虐狂,有更快速,且不用繼續淋雨的方式,他當然是樂於接受的。
進車裡的那一瞬間,張千一不禁地打了個冷顫。在雨中奔走的時候沒有感覺,一但停下來,進入一個乾燥溫暖的地方時,被雨打濕的衣服緊緊沾在皮膚上,全身滾動著的水珠,還有濕漉漉貼在頭皮上的頭髮,好一個透心涼,心飛揚。
前面正在開車的程隊長,通過後視鏡看到了張千一此時的慘狀。不禁笑道:“你這孩子,大雨天出門也不帶把傘,年輕人,現在磕磕碰碰的以為沒啥事兒,等到了我這個年紀啊就該還債了~”
張千一也微微笑著應道:“程警官年紀也不大,
正值壯年。”“唉,還是老了,比不了年輕人了。” 車裡陷入了一片沉默,程隊長一股腦的開車,張千一就靜靜地坐著。
過了差不多一分種,張千一開口了:“那劉道長的案子,就這樣算是結了?”“嗯”程隊長肯定道,張千一看不清楚他此時的臉色。“就以自殺處理,因為相信邪教,誤入歧途,自己吞食了自己煉的丹藥後產生了幻覺,然後自盡……”
張千一沉默地點了點頭,程隊長繼續說:“那邊讓我再和你確認一些細節……防止,,有什麽漏洞。”在說出漏洞這兩個字的時候,張千一聽出了他複雜的心情。
“這就不用了,”張千一說道,“具體的資料昨天都已經交托了,就這樣就行。”張千一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越模糊越好。”
程隊長靜靜地聽著,從旁邊拿起一根煙,似乎想點著小抽幾囗。然而,應該是顧及到這會兒外面在下著大雨,沒法打開車窗,車裡此時還坐著別人,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又把煙放了回去。
氣氛再次凝固了下來,但張千一即時發言,避免車內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中去。
“吳秀事件的處理怎麽樣了啊?”“吳秀因為沒有孩子,而她自己又非常渴望擁有一個孩子,長期以住,精神狀態已經很穩定。 再加上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卻因為易外流產,沉重的打擊之下,患上了精神分裂,和妄想症,最終造成了慘劇。”
程隊長用平靜,沒有波瀾的聲線,講述完了整個案件,或者說,這是張千一寫給他的資料裡,整理出的整個案件。
“兩起案件並沒有聯系。”程隊長又補充道。張千一不置可否,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繼續問道:“那吳秀,,,會怎麽樣?”程隊長回答說:“她會面臨殺人的指控,但考慮到她本人的精神狀況,應該會被送進醫院吧。”
車內又沉默了下來,這次,誰都失去了用轉移話題來打破沉默的興趣。
車就在雨中一直開,恍惚間世界上的其他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張千一把頭抵在車窗上,靜靜地觀察眼前茫茫的,仿佛能連接天地般的雨絲。
車停了,越沫清所住的醫院到了。“就是這了吧。”程隊長問道。正在發呆的張千一反應了過來,向著程隊長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就是這兒,麻煩程叔了。”程隊長擺擺手,“害,舉手之勞,有啥麻煩的。”
張千一向他道了一聲再見,就打開車門,打算下車了。
正當他一條腿已經踩到了地面上的時候,程隊長突然又叫住了他。
“千一,”他回過了頭,張千一注意到了他發紅布滿血絲的眼睛,還有複雜的眼神,皺紋仿佛在微微顫抖。
“這些資料和真實情況,差別多大?”張千一思索了一下,然後笑著回應道:“從某種角度看,這就是完整的真實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