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景伸手一托,不讓下跪,讓他們近前敘話,問詢緣何到這山中,這孩子武力不俗,為何又會過得如此困苦。
聽那婦人娓娓道來,原來她本是烏龍山中山村的人,當年入到山裡頭采摘野菜,被一頭成精的黑熊玷汙。三年之後,黑熊被一個路過的劍仙殺死,婦人才得以逃脫。
只是家中唯一的老母思念女兒成疾,早已離世。她歸來時候已有了身孕,便隻得在家住下,一年零八個月後,生下這孩子,隨她姓叫做商風子。
沈元景一聽這名字,便有所觸動,仔細思索,原來這位也是峨眉派以後的弟子,只是不如何出名,許多細節已然散逸。
商風子這才明了自己身世,呆愣一下,大聲哭號道:“難怪有人說我無父,是個畜生!”
商母亦是傷心落淚,伸手撫摸其背,良久哭聲止歇,才又朝沈元景致歉,臉上亦惴惴不安,怕他嫌棄商風子出身,只是要隱瞞又不敢。
沈元景心頭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不覺有異,蜀山裡頭這等情況好像不少,譬若大名鼎鼎的金須奴,便是一個鮫人。
還有那天狐寶相夫人生下兩個女兒,自然是人妖結合。更有離奇的峨眉七矮之一的石生,顧名便可知道來路。
他見兩人一個不安,一個悲傷,便溫言安慰道:“這孩子的出身,卻不是什麽大事。你繼續講來,後面又如何到了這山上?”
商母見他說的輕描淡寫,心裡放松不少,接著說來:“這孩子見風就長,三四歲上,便長得十來歲人一般。加以力大無窮,五六歲時,便能追擒虎豹,手掠飛鳥。
我怕他出手每個輕重,打死人惹出官司,便嚴加管教。卻不料那些人見我不護短,便欺他力氣大,想法子支使磨折,不當人待。
後來我實在受不了風子被這些人欺負,才搬到這天蠶嶺東山腳下居住。幸得風子能打些野獸,足以裹腹,其余的送到山下,還可換些破衣粗鹽,勉強度日。
那些人還不放過,有一個員外給他打了一把鐵鐧,要他定期交些野獸,還不準傷了獸皮,才肯給我們一些日用。
如此苦捱了兩年,我這一把老骨頭受不得潮,得病要死,風子背我下山求醫,可他沒錢,那些人只是糊弄,煮了點樹根樹葉水給我。風子不知,以為治不好,便又把我背回來等死。”
商風子已然從悲傷中清醒過來,氣得咬牙。沈元景歎息一聲,說道:“你這教授孩子的法子不對,退讓可的不來尊重,該出手時就要出手,將人打服了,才換得來平和。”
商母唯唯諾諾,不敢反駁,她少年失父,與母親相依為命時候就多受欺凌,生就一副軟弱的性子,哪裡強硬得起來。
沈元景也不多說,吩咐道:“罷了,一時半會你也領悟不了,後面我再好好教這個孩子。”
商母聽出他有意收留,大喜過望,便要跪倒,見對方面色不悅,這才不敢,又四處搜尋些物事,想要招待,無奈她這一病,商風子哪裡還有心思打獵,洞內什麽都沒了,急得她滿頭冒汗,連連道歉,又要兒子趁夜去打獵。
沈元景伸手止住,說道:“我已經辟谷,嗯,就是不用吃飯,你不用忙活。今日天色已晚,你重病剛去,不宜過多操勞,且歇息吧。”
商母這才作罷,只是如何也不肯讓他坐在地上,非要請他到青石上,推脫兩次,也就順從。
且不說商母摟著商風子,在角落輕聲說著小話,沈元景甫一盤坐青石上運功,便察覺不對。
這洞穴落在山腳,較外面量涼爽,本不足為奇,可這青石的位置分明照不見陽光,卻帶著一絲溫熱。他伸手一摸,石身平滑光潔,不似這洞穴天然就能有的。
他連忙起身下來,擺手止住兩人詢問,仔細打量青石塊,卻是一個方形,通體整齊,有六尺見方,四面端正,出土約有三尺,下截埋在地裡。這洞口太小,風子縱有天生神力,也運不進來。
這下沈元景更有興趣,叫商家母子讓到一邊,雙手抱住青石,用力搬開。等那石頭完全出現在地面,果然是上下四方,高低如一,端端正正。
他運起法力,手中現出一個光球,但見石坑底下,粗如人臂的黃精,似無數黑蟒般,糾纏盤結做一堆,也不知有多少。
“咦?”沈元景折了一截來嘗,入口甘芳,又把剩余部分分給商家母子,卻皺起眉頭,暗道:“這些個黃精定不是異變的由來。”
他伸手一摸青石,仍舊是溫熱,便知古怪還在巨石中,就要動手取寶,又想到此處也不合適,才將之收入玉匣。
那坑中的黃精他自然也不會放過,拿出藥鏟,一一收起,準備移植回洞府。等黃精收盡,下面並無有什麽特殊之處。
沈元景思忖半天,又問道:“你這附近,有什麽傳說沒有?”
商母苦苦思索,講了好幾個故事,都與這青石無關,直到她說起附近有一個怪獸,能發人聲,似乎親人呼喊,倘若人一答應,便呆立當場,動彈不得,由那怪物尋來吃掉。
這一故事沈元景倒是有所印象,仔細回憶,才恍然大悟,暗道:“原來是文蛛。”又明白過來,這青石裡頭,應當就是萬載空青。只是他記憶不如何明顯,不知這等靈物,原來是和商風子聯系在一起。
第二日清晨, 沈元景又取了一截黃精,叫二人吃了,便把劍光一搖,裹住兩人,一飛衝天。
等經過山村時候,又突然降下劍光,說道:“商風子,你且說哪幾家欺負你們母子最狠?”
商風子本就是個小孩,初次上天,正是興奮時候,雖不知對方是什麽意思,也老老實實照著吩咐,一家一家的指。這一圈下來,村裡有半數都在其中。
沈元景冷笑一聲,伸手一招,狂風呼嘯,把那些個村民房屋上的瓦片吹得飛起,繞著村子打了個轉,才聚攏起來,齊齊砸落到那員外家裡。
他抖手一個霹靂,炸響在村子上頭,抖落一道金光直直射下,把那谷場的一個石碾子劈得粉碎,這才離去。
各家各戶都湧出人來,跪在地上磕頭不止,祈求老天息怒。許久之後,才有人壯著膽子去那谷場,只見原來放石碾子的地方,插著一把鐵鐧,正是商風子所用。
後來又傳說員外與他獨子一起在房中白日宣淫,被那雷聲驚嚇,從此不能人道,眾人皆說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