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殿如同一個大罩子,將人罩在其中,四壁上密密麻麻的安放了數萬尊銅鑄的小佛像,無一不鑄造精巧,特別是雙目極其靈動。
人若睜眼望去,從任何一個角度,都能看到每一位小佛投來救贖與慈悲的目光,讓人不知覺的陷入懺悔或是膜拜中,顯然是費盡了心思。
殿內並無火燭,光線乃是從大殿中央一物發出。一方純白無瑕的玉璽,正安然置於一個銅幾之上,寶光閃爍。
沈元景上前看去,璽上鐫雕上五龍交紐的紋樣,手藝巧奪天工,只是可惜一旁缺了一角,雖用黃金補上,難免也是缺憾,不禁心裡歎道:“你從出世到如今,總是多災多難,那可得永昌?”
那股怪異的力量便是從這和氏璧中發出,不受護體真氣的屏蔽,直接落入體內,就像是在流水之中加入了數量龐大的泥沙,變得粘稠,不複順暢。
沈元景伸手將和氏璧抓在手上,先是一股灼熱的氣息從掌心透入體內,其滾燙之意完全可以把人煮熟,接著氣息變化為冰寒,簡直要把人凍僵。
隨著氣息的變幻,他眼前現出了種種幻象,猶如進入璀璨星空,那茫茫宇宙漫無邊際,一顆顆灼熱的火球從身旁呼嘯而過,身邊還有周而複始的圍繞其來回運轉的小小土顆粒,緊接著一陣虛無與透徹骨髓的寒涼襲來。
這裡空空蕩蕩,無有上下,無有往來,無有寒暑。
不知過了多久,陣陣的酥麻之感襲來,幻象又一變化,入墜烏雲裡頭,眼前一片黯淡,到處都是電閃陣陣,雷鳴轟轟。
之後又有金刀加身的痛覺以及窒息與壓迫重重感受,每一次氣息變化,都會帶來幻象,和氏璧也隨之閃爍光芒。
良久,他才脫身出來,輕吐一口氣,拿起來看,白壁無瑕,似乎能透視過去,可實際視線止於外壁,什麽也瞧不見。他翻轉寶璽,細觀印文,乃見大篆數就的“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
沈元景回身望去,見著師妃暄緊皺眉頭,閉起雙眼,睫毛輕顫,臉上不複平和淡然神色,如同一個尋常女子,也會為睡夢中的種種而感懷或者恐懼。
剝離了慈航劍典的武功,她較之以往更加的清純,帶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的嬌弱。雙手緊握的寶劍,也絲毫沒有利器的森寒與冷意,反倒像是被人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更添對其主人的三分心疼和不忍。
沈元景將寶璽拋了拋,右手托住,內裡的異種氣息往他掌心傳來,在眉心處繞了一圈,又反轉回來,通過五根指頭導回寶璽本身。
如此循環,便繞過他丹田貯藏,檀中樞紐,將影響降低到最小。他左手挽了個劍花,輕聲笑道:“虧得帶了你來,否則功夫只剩了一半,說不得要陰溝翻船。”
他輕喝一聲,帶著安定心神的力量,傳到師妃暄的腦海中。她頓時清醒過來,睜開雙眼的裡頭露出一絲脆弱,又迅速轉化為寧靜。
隨著功力的恢復,緊接著她的氣質也開始由人性往佛性轉化,恢復了原本的模樣,只是和氏璧壓製之力仍舊殘留,身上多少還有不和諧,卻正好是七分仙女三分凡人,更加打動人心。
沈元景一抬右手,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師妃暄輕輕說道:“和氏璧能夠發出一股奇異的力量,於武者本身的真氣而言,具有壓製和擾亂的作用,一旦接觸時長,重則走火入魔,輕的也要功力減弱。
只不過它的這種功效會隨著時間變化,有時候有,有時候無,也是靜齋琢磨了好久,才得出一點規律。現下便是它發作的時候。”
沈元景點點頭,又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跟進來?以我的功力只要能夠抵擋一會,你不就是任我宰割?”
師妃暄雙眼宛若明珠,直直的看了過來,輕聲說道:“我知道沈先生不是濫殺之人,自然是不會害怕。”
沈元景毫不躲避的看著她的雙眼,徑直問道:“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就盡快吧。寶璽到手,我要打開大門出去了。”
師妃暄道:“沈先生是否願意緩和一下理想,不要完全革除江湖勢力的影響,改由朝廷監督呢?妃暄這邊願意說動正道武林,一起支持李世民,如此統一天下更速,於天下萬民都是福祉。”
沈元景搖搖頭道:“事還未經啟動,便先想著妥協,多半就是辦不成的。靜齋和白道武林也好,魔門與黑道勢力也罷,反正都是要通通掃落,正怕你們不出面躲起來,反倒不好辦。”
師妃暄歎了口氣道:“先生如此決絕,卻是可惜了。回去之後,妃暄定會把先生最後的決意告知師長,恐怕以後再見便不是這三兩人與先生為難。只是這一場大戰下來,不知多少武林同道要死於非命,白白便宜了魔門甚至塞外勢力。”
“莫非你以為魔門就逃得出去?”沈元景不以為然道:“至於塞外乃至於天方、大秦之地有什麽高出常人的武學人士,也一並殺去了事。”
感受到他語氣之篤定,其中殺意暗藏,師妃暄不知想起什麽,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微微帶些顫抖的問道:“怕不是有百萬之多,全殺了麽?”
“於普通百姓自可順昌逆亡,這些個身懷利刃之人,又不是華夏衣冠,還是謹慎點好。萬事基業殺不出來,三五百年的王朝卻是可行,有此一戰,世間當知我堂堂中華凜凜神威。”
沈元景見她呆愣,也問不出什麽,遂道:“去把門打開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於我清譽有損。”
“吱呀”一陣,銅門打開,夕陽最後的余暉灑落,映襯著師妃暄臉色金黃,那殘存的驚意與靜齋武學糅合,竟是一副惋念塵世汙穢、歎息人間疾苦、欲要以身拯救天下脫離水深火熱的人間菩薩模樣。
非但是那些個大和尚看得各個都飽含熱淚,齊齊拜倒,就連了空面上都露出了驚容,輕輕頷首,在心底默念了一聲佛號。魯妙子脫口而出道:“妃暄,你怎麽變了模樣?”
師妃暄心底一動,卻不及多想,閃身出來道:“那人拿了和氏璧,似乎有應對的法子,沒受太大影響。”了空與魯妙子當即凝神戒備,其余眾僧也回過神來,擺開了陣勢。
就見著沈元景輕輕托著和氏璧,慢慢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