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在紙上添上幾筆，他正在憑記憶盡可能的畫出這一帶的地圖。

　　可悲的電子時代，偌大的一家商城連一張地圖都找不到。

　　“也就是說，現在這商城的具體情況我們都摸不準了。”文剛打破了短暫的沉默，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廳裡。

　　“是的，雖然我們搜尋了這裡，但總有我們搜尋不到的地方，比如通風管道，而且我們也很難保證今天下午的那些動靜不吸引到附近的捕食者。”方遠抬頭看了看眾人的表情。

　　“這裡不安全了嗎?”王洋看起來有些擔憂。

　　“我們的處境就沒安全過。”文剛出言提醒道，他說的的確也是事實。

　　王成剛皺眉:“這些暫且不談，更為關鍵且最奇怪的點是軍隊的所有動靜已經消失很久了，是臨時轉移陣地了嗎?哪怕是撤離了，我們應該也能看到直升機呀?”

　　這是最奇怪的點，軍隊好似憑空消失了一樣，我並不相信喪屍會是軍隊的對手，它們隻可能在現代火力的壓製下化為灰糜，這樣的火力下它們根本來不及進化。

　　“從之前的交戰的聲音來聽，軍方大概是在東城區，我估計從我們現在的位置到那裡，大概是八公裡，步行需要一個多小時，要過去看一看嗎?”文剛取下自己的眼鏡一邊細心擦拭，一邊詢問我們。

　　氣氛一度陷入沉默，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路上的危險不得而知，更何況現在軍隊的情況根本無從判斷，到時候費盡周折撲了個空可就玩完了。

　　方遠搖了搖頭，“不不不，太危險了，有車的情況下可能會好很多，但是……”

　　“嗯，附近的交通要道已經被車子的殘骸堵住了，這種情況下徒步會更好。”這條情報是我從王祥爸爸口中得知的，不然以天台可以觀測到的有限路徑，我們可能會鋌而走險，如果我們驅車則會被鋼鐵廢墟卡住，從而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這附近最高的樓在哪裡?華信大廈?要不我們登上那裡看看東城區的情況?”顏佩儀提議。

　　“最好別冒這個險，這些大樓已經淪為喪屍的巢穴了。”我直搖頭否定。

　　“是說不去軍隊那邊嗎?那我們的目的地就不能統一了，我們又不是住在同一個小區的，這對住的遠的人來說很不公平。”杜永成的臉色很不好看，似乎是有幾分怒氣了，“目前我們唯一能統一的目的是，去找尋軍隊申請他們的救援。”

　　他說的的確是事實，人從來都是冷漠的，末世在即，人們隻想和家人待在一起，彼此成全的情節隻可能出現在電影裡。試想，我都到家了，還會搭上命和你繼續冒險?而且就算我們彼此商量好在確認完最後一個人家裡的情況前不能離隊，那麽還有歸途呢?

　　討論似乎陷入僵局了，眾人看向了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易晨，期望他說些什麽。這家夥雖然毫無責任感，但他的一些提議的確有參考價值。

　　易晨用食指撫摸著桌面的紋理，全然不顧我們的談論。

　　方遠皺了一下眉頭，看來若非必要他是真的不想理這家夥。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易晨，你有什麽想法?”

　　“真遺憾，我在這座城市沒有親人和朋友，也許我和你們不順路了。”易晨眼睛都不抬。

　　王一春還想動搖一下易晨，他目光誠摯的看著易晨，“一起行動會更安全……”

　　“嗯嗯我懂這個道理，”易晨攤手打斷了王一春，“我不需要跑過熊我只需要跑過你們就好了。

”　　這下顏佩儀繃不住了，她“嘩啦啦”地一聲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地質問易晨，“你這人怎麽說話陰陽怪氣的?不想跟來就別跟來唄，還要說七說八的，沒人求著你！”

　　易晨看起來絲毫不介意顏佩儀的嘲諷，他用食指撓了撓自己的太陽穴，“陰陽怪氣?額，我以為你們懂我的意思呢……嗯……那我直白說吧，你們每一個人，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別再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外加一條我的個人忠告，‘別去東城區’。”

　　易晨語畢，見眾人又沉默了好一會，他才接著說，“我的提議是，把你們各自的住處說出來，盡量連接起來規劃出最短路徑，如果家人還幸存就帶上家人，反之也不能離隊，直至全員到達城郊，到時再做下一步打算。”

　　無人提出異議，大概是都默認了，方遠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你們的住址呢?我畫個大致方位。”

　　“我就算了吧，我宿舍就在這附近，但我家在東城區那邊，我不跟你們一起了。”余雷苦笑著，“我就留在這座商城等情況吧。”

　　方遠微微點頭，並不作答。

　　“我……我也不出去了，我……我這老身子骨不給你們年輕人添麻煩了，我和小祥也留在這裡。”陳奶奶摸了摸王祥的頭，目光躲閃。

　　等不到了，你的兒子現在已經變成一堆焦炭，被塑料袋封住藏在某一處角落了，你等不到了！

　　王祥和陳奶奶的留下，是否遂了易晨的願?

　　【劉玦航，你為什麽不說出來呢?某一天你會不會因為這個決定而後悔?】

　　“嗯，好的，還有打算留下的嗎?”方遠並沒有停止繪畫。

　　我注意到王成剛默默地看了一眼王祥和陳奶奶，眼眶裡仿佛有燭火在搖曳，片刻後，他說，“我也不打算出去。”

　　“我也是，我也不去了。”張思怡也說道。這些天她總黏著王成剛，根據我的猜想，這位少女已經對這個有一些呆的男孩暗生情愫了。

　　“那好吧，”方遠把筆在紙張上敲了敲，“地圖也大致畫好了……”

　　眾人湊上前開始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方遠也應聲在地圖上塗塗改改……

　　“砰”，我觸電般地從桌子上彈了起來，額上的疼痛感告訴我剛剛是睡著後一頭栽在桌子上了。

　　顏佩儀看著我抿嘴憋著笑，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

　　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12:25?這些家夥討論了一個多小時?

　　方遠把地圖在桌面上正了正，“大致算了一下，我們大概要走三十多公裡，才能到達城郊，這還是最短路徑，路上可能還有一些意外需要繞點路什麽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把臉皺成了苦瓜，這太難了。

　　“還要繼續嗎?我忽然覺得待在這裡可能更好。”呂衛國心生退意。

　　“易晨?你怎麽看……”方遠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易晨早就溜得沒影了，他微微歎了一口氣，“哎，時間不早了，各位先休息吧，明天再決定吧……”

　　……………………

　　按理說我折騰了一天，怎麽說也該倒頭就睡了，可現在我已經在睡袋裡翻騰了近半小時。

　　我直起身來，反正也睡不著了，索性去灌兩瓶啤酒，沒準會更容易入睡。

　　我摸黑來到啤酒架，酒架上陳列著整整齊齊的易拉罐，所幸啊飛一直喝白酒，啤酒一直無人問津，我胡亂地摸了幾罐。

　　想來天台已經封鎖了，我徑直來到五樓的一家餐館，這個餐館靠窗的位置可以欣賞這條街的大部分景色，是喝酒賞月的不二選擇。

　　“嘭！”易拉罐清脆的開罐聲響徹夜色，前方的座椅後面伸出一個人頭，“先生，這個窗口有人了，請到你的窗口去。”

　　這家夥把臉伸到月光下，我也得以看清他的臉，正是之前不見蹤影的易晨。

　　“臥槽你想嚇死人啊?半夜三更的跑到這種鬼地方?”

　　易晨並不馬上回話，微微勾起的弧線很快讓我意識到此刻我們半斤八兩。

　　“所以我和你說這個窗口有人了。”易晨的身影在後一靠，想來是躺回座椅了。

　　“反正睡不著，聊一會吧，”我悶了一口啤酒，“對不起，我把你的意圖暴露了，我以為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座椅後易晨的聲音幽幽傳出，“你不用在意，我想過你會有這種做法，並且我也不在意其他人對我的看法。”

　　“你在意什麽呢?”

　　“很多呢，但我也不想說，太蠢了。”

　　“東城區真的不能去嗎?按照你的提議，我們能到達城郊的成功率有多少?”

　　座椅後傳來易晨翻身的聲響，“你的問題跨度太大了，不過，這件事本身就是很難完美實現的。”

　　“為什麽?”我又狠狠灌了自己一口，但我並不打算與易晨分享自己帶來的啤酒。

　　“有可能全軍覆沒，也可能會有人幸存，也可能我們剛走就有救援隊搜到這裡，世事無常，要發生的事誰都說不準。”

　　這簡直，不，這就是一句廢話，其程度僅次於“人被殺，就會死，所以不想死的話就努力活下去吧。”

　　我忽然意識到是我先問了那個多此一舉的問題，既然是多此一舉的問題，我為什麽又要問呢?是為了求個心安嗎?

　　我收起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順著易晨的話往下問，“你不是說不能接近東城區嗎?怎麽又說救援隊了?”

　　“比喻而已，別介意，東城區現在怎樣了我也不清楚，正如我剛剛說的，世事無常。”

　　我覺得自己沒了脾氣，不清楚你還那麽篤定?如果是顏佩儀那樣的暴躁老姐，此刻一定氣得哇哇亂叫。

　　“世事無常啊世事無常，劉長春的死應該也是世事無常。”真夠欠的，我稍微再過一點腦子都不會說出這句話。

　　易晨的語氣居然平靜如初，“是我的一些想法害死了他，這是事實。”

　　“是我們害死了他，我……”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其實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很多問題是想不清楚的，更何況有一天我們也會死，沒準也是死於別人或自己的一些想法。”

　　“哼哼，烏鴉嘴。”

　　“我是想和你說想這麽多沒有用，無論你多麽的歉意，死了就是死了，事情發生了就無從改變。”

　　“你不會感到什麽嗎?愧疚什麽的。”酒精開始發揮作用，我感覺到有倦意襲來。

　　“不會。”

　　我從座椅裡直起身，向休息區走去，“我去睡覺了，這一天下來真夠嗆的。”

　　“劉玦航。”

　　“嗯?”

　　“善良無用。”

　　“我知道，安啦安啦。”

　　……………………

　　“也就是說大家還是決定出去是吧。”方遠環視眾人一眼，決定離開的一眾都微微點頭。

　　“既然都決定好了，外出行動會很危險，為了防止突發事件讓我們亂了陣腳，我們需要選出一個小隊隊長，這樣吧，我推薦易晨。”

　　“啊?”最先表示疑惑的居然是顏佩儀，看來這事方遠連顏佩儀都沒告知。

　　易晨……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最合適的人，但他也是最不合適的人。

　　“容我拒絕，我不想當。”易晨的語氣不容置否。

　　“額，”方遠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臉，“那麽有誰毛遂自薦嗎?”

　　“雖然說要給你們年輕人更多機會，但面對這種程度的危險你們往往把握不住，這樣吧，這裡我年齡最大，這個隊長就讓我來當。”呂衛國大師把自己的頭髮捋了捋，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禿。

　　“不行，你當不了，看到那隻蜥蜴人你跑了吧?”易晨正用最平淡的表情說著殺傷力最高的話，“我不想把命交到軟腳蝦手裡。”

　　“你，你，你，”在我懷疑呂大師馬上要被一口氣嗆死過去的時候，大師給自己灌了幾口茶緩了回來，“不和你一般見識，我勸你好自為之好好反思。”

　　易晨正眼也不看呂大師。

　　“劉玦航你呢?”方遠看向我。

　　瓜啃了一半的我後退了半步，怎麽忽然扯我身上了?“不不不，我應變能力太差，不適合，方遠，我覺得你自己就很適合當隊長的，格鬥能力強，有正義感，面對突發事件也能保持冷靜，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方遠微微皺了皺自己的鼻子，可能沒想到我也會推脫，一個隊長的職務幾人推脫了半天，按理說隊長優先享有資源，不是眾人搶著來的麽?氣氛又顯得有些哭笑不得。

　　“沒人願意的話，那就我來當吧，大家早餐都吃的差不多了，一會我們找一些麵粉這類的東西，把電梯井裡的屍體掩埋一下，可以盡量壓製蜥蜴人屍體的腐臭味，下午我們再把物資分配一下，明天早上我們就出發。”

　　【喂喂喂?剛吃完就說這些真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