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萬連忙客氣了幾句,表示會盡力進行配合。隨後,女警和那名警察同時離開了現場。
“廖文斌怎麽受得傷?”薑均站在房內,依然不解的看著門口發現血跡的位置。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快步衝出房間,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電梯口攔住了那兩名警察,“麻煩問一下,死者衣服上有血跡嗎?”
女警思考了一秒鍾左右,然後搖了搖頭。
“他的衣物我們進行了仔細檢查,沒有發現血跡。”
“那是不是說、他是在脫光衣服後受得傷?”薑均急切的注視著她。
“只能這麽解釋。”女警點了點頭。
在目送二人進到電梯離去後,薑均極為緩慢的朝712房走去。在走得過程中,她的每一個腦細胞都在極為迅猛的跳動著——廖文斌進到房間後脫光衣服想與倩倩進行肉體交易,但由於酒醉無法展開,所以他赤身睡去,隨後便發生了警察敲門、他意外墜亡的慘劇……可他赤身裸體的時候為什麽會走到門口?為什麽會受傷?又是怎麽受得傷?
薑均重返712房後將這一連串問號拋給了老萬,老萬震驚之余也愛莫能助,他只是蒼白的告訴她——分局會進行調查的,我們的工作是協助。
這個答案讓薑均氣炸肝膽。
離開賓館後,薑均再也沒有心情返回所裡。老萬本想開車送她回學校但被婉言謝絕,在老萬駕車離開後她給郝妍發了微信,想約她一同晚飯。但郝妍告訴她、她今晚得加班,這讓她更加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孤兒。
她百無聊賴的徒步往學校走去。在路過一家網紅餐廳時,某個靈感突然闖入她腦海,她立刻在餐廳門前排起長隊,然後點了許多推薦菜品後興高采烈的朝學校跑去,在抵達學校大門時,她還從旁邊的小賣部買了一條上好的煙,隨後便直奔教師樓而去。
雖然薑均假惺惺的噓寒問暖,並反覆表示這家餐廳的菜如何如何著名等等,鍾克風還是迅速明白這家夥來者不善,所以在簡單寒暄之後他直奔主題,問起了她虛情假意背後的真實目的。看到老師拆開那條煙後,心滿意足的薑均把所有問號詳細拋了出來,她所說的這些內容讓鍾克風也不禁疑竇叢生。
“我認為倩倩肯定知道廖文斌受傷的真相,我想見見她!”長久的沉默過後,薑均向老師發出了請求。她堅信,刑偵學院的教授如果向分局提出申請應該能滿足她深入此案的願望。更何況,她以前聽師哥師姐們說過,鍾克風教授跟市局的段鵬飛局長曾是大學同班同學,這更讓她覺得這事一個電話就能解決。
“這倒不是不行……畢竟你是第一個進到現場的民警……”鍾克風的回答讓薑均大喜過望,她幾乎要衝上去擁抱老師了,“不過……”老師的這兩個字讓她瞬間預感到了一些不妙。
“不過……分局案發後肯定已經詳細審問過倩倩了,如果她說出了死者受傷的事,那他們今天為什麽還要去現場進行二次勘查?你剛才不是說、他們是在二次勘查的時候才發現的血跡嗎?”鍾克風掐滅了不知是第幾根煙頭,緩緩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目光,“再者說,他們發現這個新線索後肯定會再次審問她,沒準現在已經審問完了,你去了有什麽用?”
“那您趕緊問問審出了什麽結果。”薑均急不可待。
“你是警察,這事應該你來問。”鍾克風指了指薑均放在桌上的手機。
“我要問的話他們又該嫌我多事了。
”薑均沮喪的盯著手機,“我只是派出所的一個實習生,就算是正式民警、按照規定我們也只能配合、協助。” “除非你有一些重大發現!”鍾克風諱莫如深的看向這名請戰心切的學生。薑均立刻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盯著老師的眼睛。自打入校以來,她和所有同學都不敢直視他的雙眼,因為那雙眼睛不但嚴厲凶狠的像某種嗜血動物,而且它們似乎有一種一眼就能將人看穿的本領。
鍾克風告訴她,此類案件雖由分局或市局主抓,但屬地派出所民警若能在偵辦過程中掌握重要線索或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他們不但可以深入案件之中,甚至能夠成為辦案的核心成員之一。
“如果你能成為這樣的角色,那根本不用我去幫你打招呼,沒準他們會主動讓你加入進來。”臨了,鍾克風拋下這樣一句話,然後吃起了學生帶來的豐盛晚餐。
薑均瞬間熱血上頭,可冷靜片刻後,她愈發沮喪起來——我一個辦案經驗為零的人能有什麽分局都發現不了的線索?
獲知學生的苦悶後,鍾克風放慢了吃飯速度,他邊緩慢的往嘴裡送著飯食邊快速在腦中播放著薑均所描述的案件畫面。
“把你的小本拿出來。”良久之後,鍾克風發號施令。薑均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本和筆。
“死者既然是在門口位置受得傷,而那個地方並沒有導致他意外受傷的東西,那他很有可能是被人故意打傷的——要麽是倩倩,要麽是其他人。所以,第一,你得先通過賓館的監控核實一下兩人進到房間後有沒有其他人在之前和之後進入過該房間,如果沒有,那打傷他的只能是倩倩。第二,如果是倩倩打得他,她用的是什麽東西?你剛才說了,傷口長五厘米,這肯定不是小玩意能造成的,那麽到底是什麽東西、以及這個東西現在在什麽地方?第三,這麽大的傷口肯定會流血不止,但你說了,只有門口那個位置發現了兩滴,所以估計是死者在受傷後立刻被人捂住了傷口,那麽是什麽東西捂住的、那個東西現在在哪?這三點你一定要搞清楚。好在,案發時你和那位教導員第一時間到達了現場,所以整個現場應該是完整的,這會為你們省去不少事。”
整個房間裡除了鍾克風低沉的嗓音外、只剩薑均的筆在紙上發出的沙沙聲。
“第一點比較好解決,因為分局肯定會嚴查賓館的監控,之前或之後有沒有人進入應該不難發現,沒準他們現在已經查到了,所以這方面你起不上作用。你可以考慮從第二點和第三點入手。”
薑均聽完鍾克風的分析後,立刻在本上圈出了剛才記下的其中幾個字——用什麽砸的?用什麽捂住傷口的?
“我只能幫到這了。我可不是讓你違反規定去私自調查,我只是作為一個老師在跟學生進行推演而已。”鍾克風露出了很罕見的微笑,而薑均當然從他的笑容裡聽出了弦外之音。
她看了眼表,晚上十點多。她立刻站起身信心滿滿的向鍾克風告別——她決定立刻重返現場,畢竟老師暗示她可以去“私自調查”。
“郝妍不是在分局嗎?我建議你先跟她聯系一下,看看倩倩有沒有交代砸傷死者的事。如果她都交代了,那你就沒必要白跑一趟了。”鍾克風起身將薑均送到門口,“雖然我猜她不會交代,但你還是得確認一下。”
“放心吧,教授。”薑均重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快步離開。
鍾克風看著她火急火燎離去的背影,良久沒有關閉房門。在重重的歎了口氣後,他轉身回到房間。坐回沙發上的他習慣性點了一根煙,然後望著滿桌飯菜長久的沉默起來。他不知道自己這種孤獨的狀態延續了多久,更不知道將會繼續持續多長時間。有家有口的時候,雖然身邊有妻有子,可他覺得自己的內心始終是孤獨的,而成為孤家寡人後,他不但內心毫無改變,就連自己的外部世界也徹底將他隔絕,他似乎孤魂野鬼般倉惶無措的生活在這個熱鬧的世界。他曾無數次渴望與人交流,可當無論是同事還是學生來造訪他時,他內心的抗拒和反感很快便會萌生、很快便會拒絕他們的好意,這讓前來看望他的人越發稀少,就此,陪伴他的除了這個四十多平米的陋室外,只剩數不盡的煙灰和煙頭。上課曾是他唯一與外部世界發生聯系的時候,可眼下正值假期,他這個唯一的聯系也被無情斬斷。於是,苦惱更深,孤獨也更甚。
在抽了不知多少根煙後,他起身收拾起桌上的飯盒。他估算了一下,那些殘存的飯菜應該夠他享用幾天, 所以他從廚房裡拿出鍋碗,將打包盒裡剩下的飯菜一一倒了進去。在這個過程中,桌上的手機響起。
他側身看了一眼,上面顯示——閨女的媽。
他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的看了眼桌上的那個照片。照片裡的周子楓笑得格外開心,女兒也笑得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由於滿手都是菜湯和菜油,他隻得隨手點開了免提鍵。
“鑽石科技董事長墜樓的事你知道了吧?”周子楓熟悉的聲音傳來。
“聽說了。”鍾克風清了清被焦油糊住的嗓子,放慢了整理速度。
“他為啥要跳樓?有啥內幕嗎?”周子楓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乾脆和直接。
“我怎麽知道?你應該去問分局。”鍾克風略感不安的皺起了眉頭。以他對前妻的了解,若不是遇到棘手的案子,她絕不可能給自己打電話。
“我問了,沒人說。”周子楓顯然非常不滿,“你幫我打聽打聽,行不?”
“打聽這個乾嗎?”鍾克風抽出紙巾擦了擦手,然後坐到沙發上拿起手機。隨著手機裡周子楓喋喋不休的話語,他臉上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
周子楓告訴鍾克風,她本來沒有在意這件普通的墜樓事件,但剛才晚飯時財經頻道一位同事的話讓她聞到了這事的蹊蹺之處。財經頻道的記者告訴她,一家美國公司最近一直在跟鑽石科技談收購的事,基本上已經談妥,就等最後拍板,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本周就會簽字——這個節骨眼發生董事長墜樓事件,這讓周子楓這位法制頻道的主編深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