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深感不妙的還有電話這頭的鍾克風。他立刻向周子楓詢問墜樓事件對收購案的影響,周子楓告訴他:要麽推遲、要麽徹底告吹。
鍾克風的腦子裡立刻出現了一個純黑的身影——報警者。
嗅覺絲毫不比鍾克風差的周子楓在講述完整個過程後毫不意外的詢問起了報警者,鍾克風表示、警方當然不會對外公布報警者的身份,但他們是否察覺到此人的可疑之處尚未可知,而周子楓表示這正是她打電話讓他想辦法的原因。鍾克風思慮再三後告訴前妻,她應該把這個情況反映給分局、而不是向他求助,她恨恨的回應道:“難道我們當記者的只能等別人來喂飯嗎?”
通話不愉快的結束了,一如兩人多年來的狀態。鍾克風放下手機後站起身踱起步來,職業的慣性讓他無法將這個案子從腦中揮去——周子楓一定也深知這點,他甚至認為周子楓給他打這個電話不是為了取得什麽情報、而是為了激起他的鬥志,他太了解前妻的性格和手段了。
在他以往的經驗中,報警抓嫖的人要麽是好心的“好事者”、要麽是不堪其擾的鄰居、要麽就是故意為之。對一般人而言,看到一男一女半夜開房並不足以讓他們報警,因為他們不清楚兩人的關系是否構成犯罪;而據薑均所說,廖文斌和倩倩並未發生實質的性關系,這自然不會打擾到鄰居進而引發他們報警;結合半夜兩點這個特殊的時間點,鍾克風無論如何都會認為對方是有意為之——要麽是為了整倩倩、要麽是為了整廖文斌。
賣淫者之間互相告發的事鍾克風以前遇到過,所以若不是周子楓打來這個電話、他會以為報警者沒準是“金色王朝”裡想整倩倩的人,可收購案這個情況的出現讓他不得不懷疑起報警者的真實目的。如果報警者是為了破壞即將成型的收購案,那麽廖文斌嫖娼被抓自然能讓他得償所願。可他是怎麽知道廖文斌今天凌晨會去“金色王朝”、又是怎麽知道他會帶人出來開房的?
答案顯而易見——報警者全程都在監視廖文斌!
既然有收購案這麽重要的事情,那麽廖文斌試圖跳窗逃跑就變得合情合理,可他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鍾克風想到此處時立刻拿起手機打給了薑均,因為他意識到這個案子遠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此時讓她這個生手貿然陷入泥潭顯然不是明智之舉。薑均在電話裡告訴他,她已經聯系過郝妍,郝妍表示分局今天傍晚再次審問了倩倩,但不出鍾克風所料,倩倩對廖文斌受傷之事一問三不知。
鍾克風讓薑均馬上返回學校,但薑均表示自己已經到了銀河賓館門口、怎能輕易放棄,深知“女將軍”脾氣的鍾克風勸說未果後毫不猶豫的衝出了門。
此時已將近十一點,薑均正站在銀河賓館大門口。
由於本案已不再是單純的意外墜樓案,所以整個賓館不知是主動還是被動已經停業,玻璃大門上貼著“內部裝修,暫停營業”的告示,而門把手已被大鐵鏈鎖閉。不過這並不能難倒薑均,憑著在學校時學會的開鎖技術,她沒費多少工夫便打開鏈子鎖走了進去。學校並沒有這樣的課程,她只是在課余時間跟幾個好友一起琢磨了這樣的技術。他們覺得,既然要當警察、開門撬鎖之類的手段還是應該掌握的。
借著門外傳來的燈光,她很快來到了電梯口,但業已停業的賓館顯然已將電梯斷了電,於是她隻得順著微弱的燈光找到了樓梯間,
然後推開丫丫作響的門走了進去。進到樓梯間後,她頓時像是失明一般伸手不見五指,因為外面的燈光已完全無法射入。她打開手機電筒後在黑黢黢的樓梯間盤旋而上。雖然她曾是各項全能的“女將軍”,可在這個發生過命案的黑燈瞎火的逼仄樓梯間裡,她還是感到了強烈的恐懼。腳上的運動鞋每踩上一階樓梯、她就會警覺的停下來四下觀察,雖然除了她緊張的呼吸聲外毫無他物,但這樣的呼吸節奏還是為這個空間增添了不少恐怖和壓抑。在這一步一停的緩慢行進中,原本並不漫長的七層樓梯竟讓她走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麽久。 終於來到七層走廊的時候,她簡直像是逃出地獄那般開心。由於她今天凌晨出警時踹壞了712房的門鎖,所以她輕易的便推門走了進去。
窗外的燈光和月光透過窗戶射了進來,這使得房間非但不恐怖甚至還有些迷人。雖然這已是薑均一天內第三次進到此處,但卻絲毫沒有減少她心中的不安與恐懼。她關掉手機電筒後靜靜的站在屋內,一邊環視整個房間一邊回憶著凌晨發生在這裡的每一幕——在她和老萬初步審問過倩倩後,倩倩穿好單薄的裙子拿著小手提包被分局民警帶走,而法醫們在運走廖文斌屍體後也帶走了他脫在房間裡的衣物和錢包,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東西被帶走。
那砸傷廖文斌的東西到底什麽?捂住他傷口的東西又是什麽?它們去了哪?
薑均帶著這些疑問開始在屋內翻尋,可她幾乎掘地三尺也沒有發現想要找得任何東西。這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因為在今天凌晨和下午,分局的警察已經兩次檢查過房間,若是有什麽可疑之物他們早就能夠發現。不甘心的她在徹底檢查房間後推開了衛生間的門——這是她能有所發現的最後一個地方。
衛生間一切正常,看上去幹淨而整潔,只是浴缸裡扔著倩倩解下來的浴巾。薑均記得,她踹開房門時倩倩正裹著這條浴巾,而當分局警察趕來之後,是她盯著倩倩在衛生間換上了自己的裙子。她拿起浴巾看了一圈後將它扔回浴缸,隨後下意識的看向了浴缸上方的毛巾架——上面並沒有浴巾。
薑均怔住了。她知道,所有賓館都會有至少兩條浴巾!
她立刻走出衛生間來到發現血跡的地方——如果廖文斌在這受了傷,那最快速的方式便是從旁邊的衛生間拿出浴巾捂住傷口。那條浴巾去了什麽地方?
她衝到窗邊朝下看去,試圖從窗外找到那條浴巾,但一無所獲。這時她意識到自己是在做無用功,因為如果那條帶血的浴巾被扔到窗外的話,分局民警在最初的現場勘查時肯定就能發現。可那麽大一條浴巾怎麽會憑空消失呢?
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麽?
薑均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夜色,凝神回憶著自己所經歷的每一個細節——房間裡本就少一條浴巾?這不太可能,因為這是所有服務員例行的檢查;浴巾被倩倩藏了起來?更不可能,因為整個房間在多次檢查時就差被徹底拆除了;案發時它在房間裡、只是我們沒有發現,我們走後有人進來拿走了它?也不太可能,因為那麽大一條浴巾我們不可能發現不了,就算倩倩臨時把它藏了起來,可她被分局帶走後不可能跟外人進行聯系,怎麽會有人跑進來找到連警方都找不到的東西呢?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薑均崩潰的捂住了腦袋。良久後她拿出手機撥出了鍾克風的號碼,就在手機撥通的一瞬間,她身後傳來了手機鈴聲。
她嚇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鍾克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女將軍就這麽大點膽子?”
看清楚老師的模樣後, 薑均跳起來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幾拳。花了好長時間整理完情緒後,她哆哆嗦嗦的把剛才的發現告訴了鍾克風。
“天亮後檢查下案發後賓館的監控探頭吧。如果房間真有兩條浴巾,它絕不可能憑空消失,肯定有人拿走了它。”鍾克風說罷走到血跡發現處,“在這發現的血跡?”
薑均點了點頭。
鍾克風凝神在左右上方看了一遍——的確沒有什麽能讓他意外受傷的東西——他嘀咕一聲後回頭看向依然站在窗邊的薑均,“如果我是死者而你是倩倩,你會用什麽東西襲擊我?”
“她自己隻帶了一個小手提包,裡面沒有能造成那麽大傷口的東西,所以她應該不是提前準備好了凶器。”薑均站在窗邊環視屋內。整個房間裡能砸傷人的除了座機、台燈和椅子外別無他物,但這些東西並未破損也無血跡,更形成不了那麽特殊的傷口。
“現場已經不完整了,我們得擴大調查方向。”鍾克風的雙眼在窗外燈光的映襯下反射出一絲異樣的光亮,“既然這個屋子裡少了一條浴巾,那當然也有可能少一些別的什麽東西。”
一盞明燈在薑均腦中亮起。兩人立刻走出712房,來到正對面的那個房間門口。薑均毫不猶豫的踹開房門,兩人打開手機電筒後一同走入。
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個放在桌上的玻璃花瓶,上面插著幾束僅供裝飾的塑料花朵!
隨後,薑均又踹開了另外兩個房間,每一個房間的桌子上都有形狀類似的玻璃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