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玲在公司請假,為了保胎。
吃早飯時,她就對丈夫提起這件事,周路反應正常。
“今天給你買了愛吃的黑魚,多嘗嘗。”周路夾起一塊魚肉,遞了過來,放在陳玲的飯碗裡。
一股難聞的味道!
有糊味,還有焦味,讓人惡心到想吐。
陳玲憋著力氣,捂住嘴巴。
“是孕期反應吧?”周路無奈地說,他從老婆的碗裡取出魚肉,換了一筷子青菜:“可能你吃這個會好一些。”
但是——陳玲再次感到惡心的味道,她站起來,匆忙走向洗手間,衝著水池一通惡心地吐著……她沒吃什麽東西,卻有粘液從口腔中傾瀉而出,帶有血絲。
咳嗽幾聲之後,她洗了一把臉,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發黃,營養缺乏。
下午,丈夫出門,去和朋友商量一下自己的小說文稿。
陳玲坐在客廳內,桌上十幾個塑料袋都開著,粉末狀的食物屑散落的到處都是。薯片、餅乾、核桃,這些都是她最愛吃的食品,但現在聞起來——只要打開了這些包裝袋,她就感到無比惡心。
渾身無力。
她走進地下室,昨晚丈夫在地下室待了兩個多鍾頭,應該是去作畫的,即便她很反感丈夫這種行為,可婚姻是需要多包容的,‘命令’這東西,只能適當,不能過激,否則,再好的情況也會被攪亂。
現在是懷孕期,她不想和丈夫發生口角。
門扭動開來,香味自下而上的漂了出來,像海風,像青草。這是食物的香味!陳玲兩步下了木梯,見地下室空空如也。
(食物哪裡去了?)
地下室一覽無余,沒有麵包,也沒有牛奶,丈夫收拾過這裡了。可……味道是存在的,很有食欲。
她靠近畫板,發現味道更濃了,濃的讓人流口水。
面前只有一幅油畫,大概是丈夫粗手粗腳,遮蓋它的布歪斜著,露出深色的一角。味道就是從這方向傳過來的。
陳玲沒有忍住,她將身體前傾,鼻子貼近畫布,伸出舌頭,在油畫的邊角上輕舔了一下。
這個香味!
…………………………
“老婆?”周路推開家門,喊著。
沒有回音。
“老婆?!”周路再次喊道,音調也發生變化。他步入客廳,朝房間內張望了一眼,沒人。隨後,他想著,也許老婆出門買東西去了,他可以在晚飯之前,上樓在寫一點東西,今天與朋友的聊天中,有所收獲。
拐過沙發,靠近樓梯時,地下室有聲音傳出來,是畫筆和畫布摩擦的聲音。
(老婆也畫畫?有這個可能性,陳玲辭職了,在家無所事事,總要找點事情讓自己過的充實一些。大學時期,陳玲也是學美術的,而且畫的不賴。)
周路進入地下室,見妻子正在作畫,她……就像一個瘋狂的畫家,舞動筆觸,右臂激烈地顫抖。
“老婆。”
陳玲轉過頭來,看著丈夫,她臉上滿是油畫顏料,在昏暗的燈光下,宛如一張臉譜,一張亂七八糟的臉譜。
“老公,你回來了,呵呵。”陳玲咧嘴一笑。
“你一天還沒吃東西吧?”周路走過去,看到妻子胸前全都是墨色的畫料。
那張空洞的油畫,卻沒有畫完。
周路記憶深刻,這張油畫他已經看了不下於六次,絕對沒有留白的情況。可現在,畫像的背景色是空的,只有那個空洞雙目的女人依然‘健在’。
他摸不著頭腦,心中一陣鼓聲:原來的畫哪兒去了? 這畫和那張消失的舊畫,簡直出自一個人之手。
“這是你畫的?”
“恩,呵呵。”
“那之前的一張畫呢?”
陳玲臉色變了, 微笑沉了下去:“找不到了。”
“怎麽就找不到了?”
“你很煩,你知道麽。”陳玲用異常冷靜的目光看著丈夫:“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我會重新畫一幅的。”
周路不想吵架,他擔心妻子肚子裡的孩子。
陳玲去洗了把澡,八點多上床睡覺。她沒有入睡,直到十一點,直到丈夫也上了床,發出鼾聲的那一刻,她睜開眼睛,摸摸肚子,起身走出了房間。
她又去了地下室。
沒有夜間的夢語,周路睡的很香。第二天早晨,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床板是空的,妻子不在。他優先想到了地下室。
開門的瞬間,周路狠抓髮根——陳玲坐在畫架面前,正畫著一幅孕婦像,孕婦的肚皮是剖開的,裡面有三四個嬰兒,都沒了眼珠,就像之前畫像中出現的那般。
嬰兒……
周路胸中怒氣上湧,衝到畫架跟前,搶過妻子的畫筆:“陳玲——你在幹什麽!”
陳玲轉過臉,抬頭,像機器人一樣的慢動作:“作畫。”
“你——”他很想說:你這個神經失常的女人!可他隱忍不發,而是抓住陳玲的胳膊,拽出地下室:“跟我走!”
陳玲雙目呆滯:“為什麽?我沒吃孩子,他們都好好的,他們都在呢。”
周路甩開妻子,用力關上地下室的門,將門鎖鎖好。
“從今天開始,這地方我們誰都不要進,懂麽?”他身上滿是汗液。
“我要玩……我要畫畫……我餓了……”